第7章
NE的老總Frank先生是非常好的客人,他熱情、随和、開朗,對什麽都不太挑剔,蔣繹的主要工作只是招待他的話,其實就跟放假沒什麽兩樣。
可惜半路殺出一個不省心的新人給他帶。
Frank好像把這次出差當成了一次純粹的度假,也不知道是不是賣了公司就打算金盆洗手了。蔣繹帶他見了幾次B城商場上的人,他都興趣缺缺。倒是蔣繹有幾個搞學術、搞文藝的發小,更對Frank的胃口。
Frank沒有車,而作為一個面臨破産的企業老總,他來到B城以後顯然也沒舍得單獨租一輛車。
所以,蔣繹還得去接他。
“嘿,蔣!”蔣繹今天開的是輛白色的一系小寶馬,Frank一米九的個子坐進去要微微佝偻着背,顯得空間十分逼仄。蔣繹有點愧疚;他今天一上午被談正折騰得連自己限號都忘了,臨出門了發現沒有車開,只好臨時問秘書處的小姑娘借一輛。
Frank倒是不介意,他燦爛一笑,對蔣繹說道:“別這麽說,蔣,讓你來接我已經很不好意思了。”說完他一眼看見後排座位上的談正,熱情洋溢地跟他打了個招呼。
果然不出所料,談正吓了一跳,直不安地看蔣繹。
Frank有點發愣,也看着蔣繹。
蔣繹苦笑了一下,對Frank道:“這是談老董事長的孫子,談正;阿正,這是NE的Frank先生。”
談正嗫嚅了一句誰也沒聽清的話,算是打了招呼;Frank則驚奇地瞪大了眼睛:“孫子?天吶,談先生可真能幹!”
蔣繹:“……Frank,阿正只比談衡小三歲,是他哥哥的兒子。”
Frank恍然大悟:“哇,你看起來可真年輕!”
他們今天要去打高爾夫,蔣繹約了幾個朋友。Frank看起來非常興奮:“我們快點走吧,今天秉白也會去呢!”
傅秉白是蔣繹和談衡共同的朋友,因為是幺子,不用承擔什麽家庭責任,自己弄了個工作室給人設計造型,因為對客人極度挑剔而遠近聞名,不過Frank顯然非常喜歡他。
今天是個難得的好天氣,午後慵懶的陽光灑在人身上,竟然有點溫暖的感覺。高爾夫球場只有零星幾夥人。傅秉白和另外兩個人已經到了,蔣繹遠遠看見他們,揮了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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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Frank先生就像一匹脫肛的野狗一樣從蔣繹身邊飛奔出去,給了傅秉白一個熱情的擁抱。
幸好Frank抱得比較結實,要不傅秉白非得讓他撞飛了不行。
“嘿,秉白!好久不見,我很想你!”Frank湛藍的眼睛裏溢滿笑意,無端讓人覺得這個三十多歲的老外非常天真。
傅秉白淡淡看了他一眼:“很久麽?我記得咱們前天才一起吃過飯。”
Frank:“是嗎?哦,一定是這樣,你們中國人不是有句話,叫做‘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麽?”
蔣繹眼看傅秉白就要不耐煩應付Frank了,連忙上前攬住他的肩膀:“秉白,年後約個時間,我去你那剪個頭發。”
傅秉白嫌棄地瞥了他一眼:“說了多少次,我那工作室不是理發店!”
蔣繹無所謂地攤攤手:“有什麽關系,反正我只能看出來你手藝好。”
“哦,不不不,蔣,造型可是藝術。”Frank不知什麽時候,又走到了傅秉白身邊:“造型師就是藝術家,我說得對不對,秉白?”
傅秉白沒有說話,但是臉上的表情疑似可稱為一個淺笑。
蔣繹:“……”他敢肯定這個毛熊絕對不懂什麽藝術,但是見鬼說鬼話倒是蠻在行。他回去一定要問問談衡,NE的這個老總到底是來談生意的,還是來泡漢子的?!
他們一行五個人坐着小電瓶車進了球場。蔣繹和傅秉白都不太愛玩這個,水平一般,打得也随性。而談正畏畏縮縮地往旁邊一戳,比樹樁子多不了多少存在感。
蔣繹只好拜托傅秉白招待Frank,他親自伺候這個小祖宗。
“阿正,玩過這個麽?”蔣繹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和藹可親一點。
談正眨着小鹿一樣的眼睛搖了搖頭。
蔣繹笑了:“沒關系,我教你。”
“……手再往下一點拿,對,腰再低一點。不,不是這樣。”蔣繹抹了把額上的汗,在他的教導下,談正的杆連球都沒碰過一次。雖然他教的确實不太專業,可談正學得也确實太慢了。
人際交往不行,也不擅長運動,從他那個傳說中還沒能拿到手的博士學位來看,談正以後大概只能進研發部碰碰運氣了。
可是這樣的話,談岳恐怕不會滿意。
“算了。”蔣繹頭疼地撫了撫額,走到談正身邊,一手抓着他的手,一手扶着他的腰,将他擺出一個正确的姿勢。然而這也不太容易,因為蔣繹一碰到談正的身體,他整個人就僵得不行了。
搞得蔣繹覺得自己特別像強搶良家婦男的惡棍。
“不不不,你這樣是不行的,蔣。”不知什麽時候,Frank走到蔣繹身後,“我來教他,我保證,你回來的時候他一定打得比你還好。”
他壓低聲音對蔣繹說道:“看看秉白,他不知道為什麽,又不高興了。”
蔣繹心想他不高興絕對是因為你。而Frank已經不由分說搭上了談正的肩膀:“嘿,談!學高爾夫要找我,蔣的水平太差了!”
談正不負衆望地抖了一下,Frank一臉不明所以。
蔣繹慘不忍睹地轉過臉,拉開Frank:“好了,他認生;傅秉白也沒事,你讓他自己待一會就好了。”
Frank非常遺憾地離開了,蔣繹安慰地拍了拍談正的肩膀:“沒事,Frank沒有惡意的。”
“太随便了。”談正小聲嘟囔道。
蔣繹一愣:“什麽?”
談正擡起頭,渾身微微顫抖着,眼圈有點發紅:“Frank先生,太随便了!他、他……”
蔣繹失笑:“Frank先生是很好的人,只不過F國人都比較奔放,習慣了就好。阿正,你剛才有點失禮了,Frank不會計較,可是換了別人就很難說了。以後學着輕松一點跟人交往,別讓談衡為難,好嗎?”
蔣繹說得十分委婉,語氣也溫柔,可談正硬是從裏面聽出了責怪的意思。他紅着眼圈,嗫嚅道:“我只是、只是……你是叔叔的妻子,他怎麽能随便抱你?也許你說得對,我見識少,不懂文化差異而已。反正,對不起,我是不是讓你丢臉了?”
蔣繹聽完這話掀桌的心都有了,明明只是正常的肢體接觸,卻活生生被談正說得像偷情。可是他偏偏一臉真誠的委屈,讓人發火都不知道從何下手。蔣繹壓抑了半天怒氣,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沒有,你別多心。”
他活了二十八年,也算見多識廣八面玲珑,然而在這一刻,他是真不知道該怎麽跟這個談正相處。氣氛有些尴尬,蔣繹懶得說話,談正一臉惶惑不安。
“小繹!”傅秉白從背後拍了蔣繹一巴掌:“怎麽不去玩?”
傅秉白的到來适時緩解了緊繃的氣氛,蔣繹終于用不着勉強自己跟談正說話了,因此他對傅秉白也就格外熱情:“沒事,不太想打。”
傅秉白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就是,高爾夫有什麽好玩的。”說完他一眼看見談正,笑着對他揚了揚手:“談衡的侄子是吧?你好,我是談衡的朋友。”
談正露出一個羞澀的笑容:“您好,傅叔叔。”
傅秉白當場就噴了。他連連擺手:“別別,咱倆差不多大,你叫我哥就行。”
談正詢問地看向蔣繹,蔣繹點點頭:“聽他的,千金難買他樂意,這樣以後我就是他的長輩了。”
談正有些羨慕地看着兩人笑鬧,默默低下頭。蔣繹生怕自己照顧不周傷着談少爺的玻璃心,趕緊問道:“阿正,哪裏不舒服嗎?”
談正搖搖頭:“沒事,我去廁所。”
蔣繹站起來:“我陪你去。”
談正羞澀地笑了笑:“不用了,我能找到。”
蔣繹十分欣慰,深覺自己這大半天的工夫沒白費,他們家大少爺總算能獨立了——盡管只是獨立上個廁所。
傅秉白饒有興致地看着他:“哎,你們家這小公舉,沒斷奶呢?”
蔣繹白了他一眼,這貨這嘴還是這麽缺德!他不怎麽看得上談正,卻也沒有背後說人壞話的癖好,只含糊地說了句:“胡說什麽,認生。”
傅秉白嗤笑了一聲,卻不再多說什麽。他“哎”了一聲,神神秘秘地對蔣繹比了個附耳來聽的手勢:“你知道麽,那個誰回來了。”
蔣繹:“故弄玄虛。”
傅秉白牽起嘴角,笑了笑:“就是你那個初戀啊,林……”他故意拉長了聲音,玩味地看着蔣繹。
“你們在說什麽?”一個聲音突兀地打斷了他們。只見談正不知什麽時候悄無聲息地站在了他們身後,也不知把兩人剛才的那番對話聽去了多少。
蔣繹奇異地發覺,談正的眼裏閃着莫名其妙的怒意,他渾身緊繃,背部不自然地挺直,活像是個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小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