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談衡托朋友雇了個可靠的男護工照顧蔣繹,據說這人身上還有點功夫。他回家安置好蔣繹之後,第一件事就是上網查關于“黑虎”的消息。

這個人一開始是獨來獨往,後來被某個名噪一時的黑老大收入門下。這個人叫白小樓,談衡有印象,因為他是個成功的企業家,有段時間幾乎天天上新聞。跟了白小樓以後,黑虎消停了好一段時間,可惜好景不長,後來黑虎參與販毒,被白小樓一腳踢出幫派。再後來白小樓死在了他們自己人手裏,黑虎就突然銷聲匿跡了。

談衡還翻到一篇八卦,叫做“八一八當年的黑白配”。這篇貼子用平實的筆觸描述了黑虎跟白小樓的相遇相知,相愛相殺,不知道幾分真,幾分假。不過結尾的那句話引起了談衡的注意:“各自歸隐,相忘于江湖。”

可是,白小樓不是死了麽?

談衡就抓着這萬分之一的可能性,找人去查了這個IP。他自己則轉而去找白小樓的資料。這人從前經常抛頭露面,倒是能挖到一些東西,不過畢竟已經二十年了,能找到的大多就是一些空泛的生平和幾張不算高清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眉眼周正,氣勢很威嚴,跟他的名字不太搭。全身照看起來健壯魁梧,倒是個适合當大哥的樣子。談衡不抱希望地把搜羅到的幾十張照片導入談氏技術部開發的一個軟件裏,這個軟件可以識別一組照片上的共同點或是相似點,然後反饋給使用者,從而得到某種線索。

軟件搜索到的共同點裏,排名最靠前的無非就是五官什麽的,翻到第二頁,還出現了一些背景裏的小細節,應該是白小樓經常出沒的地方。談衡覺得這些線索可能比較有價值,可惜他辨別不出來,只好先往下翻。

然後,談衡突然發現了一個了不得的東西。

搜索結果第三頁第二位,是一串平平無奇的木質手串。

問題是,這手串談衡見過,而且不止一次。

就算只是一張陳年舊照片,像素渣成狗,談衡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上好的海南黃花梨,在他父親的腕子上帶了小十年。

這是怎麽回事?!

談家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談氏的業務談衡也清楚得很,沒有一樣能跟白小樓這種人沾邊的。但是那串白小樓經常帶在手上,明顯非常喜歡的手串,又為什麽會出現在他父親那裏?

是巧合麽?畢竟談衡對這個東西有印象也就是這不到十年的事,而當時白小樓已經死了很多年了,也許這東西是他爸從誰那裏輾轉買來的也說不定。

還是說,他當時得到了這件東西之後,特地收藏過幾年才拿出來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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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衡把書房門一鎖,拐到隔壁卧室對蔣繹道:“小繹,我要回老爺子那一趟,樓下廚房煨了湯,餓了的話就讓他們端給你。”

蔣繹臉色有點不好,不過談衡心煩意亂的,急匆匆地走了。

談衡一路風馳電掣飙到談岳家,然後一個漂移準确地把車泊進車位。正在花園裏剪松枝的白烈被他吓了一跳:“少爺!”

談衡對他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白叔,爸爸在嗎?”

談岳端端正正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新聞,談正就在一邊陪他。見談衡進來,他撩了撩眼皮,說道:“你今天怎麽有空過來了?”

談衡微微低頭:“爸,我有話跟您說。”

半晌,談岳撐着拐杖慢慢站起身體:“上來吧,去我書房。”

“說吧。”談岳跟談衡之間隔着一張寬大的桌子,好像隔着一道越不過的鴻溝。

談衡深吸了一口氣:“爸,你還記得七年前,我跟你說的那件事麽?”

七年前,談衡還在F國留學,适逢蔣世元在他的城市治病,他有時便會過去照料。當時蔣世元已經病得很重了,就剩一口氣拿昂貴的藥物吊着,只等蔣繹趕來見最後一面。

談衡最後一次去看他的時候,蔣世元看起來好像精神了不少,談衡當時就有種不祥的預感:這怕不是回光返照吧。

談衡記得,蔣世元突然問他:“阿衡,你喜歡小繹吧。”

他當時就有種被X光掃描了大腦的不适感,心裏藏了許多年的秘密無所遁形。而蔣世元還對他笑了笑:“喜歡的話,不如跟他結婚啊。”

談衡永遠不會忘記他當時的心情,突如其來的巨大喜悅猝不及防地侵襲而來,整個人都無所适從。可惜這份歡喜并沒能持續很久,病房門“咔噠”一聲清響,蔣世元的臉色登時就變得灰敗了。

他以一個與重病之人毫不匹配的速度跳下床,拉着談衡迅速矮身,躲過了一枚呼嘯而過的子彈。子彈擦着他們的頭頂,将玻璃窗擊得粉碎。而蔣世元不知從哪摸出一把槍,拉開保險對着門連開三槍,也不知道打沒打中。

當年的談衡不過是個學生,見過的混亂場面也不過是小孩子打打群架。他手足無措地被蔣世元一把推出窗外,緊接着那個病弱的老人也跟着跳了出來,一頭栽進了他懷裏。

蔣世元已經沒力氣了。

當時的情景在談衡的腦海裏是混亂的,他無暇思考無暇回憶,只管抱着蔣世元拼命逃,慌不擇路。談衡把蔣世元帶回了他的住處,可惜重病加上剛才的勞神勞力,蔣世元已經是油盡燈枯。他在談衡的床上慢慢咽下最後一口氣,終究是沒等到他的兒子。

蔣世元臨死前留給談衡一只平平無奇的牛皮紙袋子,他戲稱它為“潘多拉的魔盒”,以及一句話:“照顧好小繹。”

半年後談衡回國,堅持要跟蔣繹結婚。談岳根本不同意,他當時對兒子直言不諱:“蔣世元一死,蔣家也倒了,你跟蔣繹結婚有什麽好處?我倒寧願你娶個窮人家的女兒,起碼還能生兒育女。”

談衡苦求不得,情急之下走了一招臭棋。他對談岳編造了拙劣謊話,他說:“蔣伯伯去世前我剛好在他身邊,我知道他的遺囑。他給小繹留了東西的,足夠他東山再起,只不過現在被凍結了,要到七年後才能生效。”

蔣世元家大業大,摔得也慘,想要東山再起談何容易,如果這東西真的存在,必是價值連城。不知道是不是利欲熏心,談岳竟然信了。

就這樣,蔣繹在他自己都不知情的情況下,成了一筆巨大財富的主人。當時談衡的想法很簡單,這個謊言要到七年後才會被揭穿,到時候生米煮成熟飯,談岳難道還能逼他們離婚麽?

就這樣,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蔣繹成了一筆巨大財富的主人。當時的談衡怎麽也沒想到,他年少時編造的那個謊言在時間的沉澱下竟然愈發逼真,漸漸成了愛人頭上高高懸起的一把利刃。

談岳擡起頭,輕描淡寫地說道:“記得,怎麽了?”

談衡的臉色難看至極,真恨不得回到七年前,活活抽死那個自以為是的自己。要是當年沒有他,蔣繹就當個小會計想必現在也能過得不錯,總不會有生命危險。蔣世元求他照顧他,他卻最終害了他。

談岳冷笑了一聲:“聽說蔣繹受傷了,別這麽看我,我也是剛知道的。放心,我好好地等了七年,不急這幾個月。倒是你啊,談衡,”談岳的聲音陡然嚴厲了起來:“吃裏爬外!”

談衡被談岳訓了一頓,心裏卻舒服了許多。無論如何,談岳那句話還是沒錯,他确實沒必要急這幾個月。那麽黑虎就不是他主使的,手串的事也許真是巧合?

說到手串——

“咦?”談衡的目光落在談岳腕子上,“爸,你的手串呢?丢了?”

“當見面禮給正正了。”談岳輕描淡寫地說道:“不過是個不值錢的小物件,你用不着放在心上。”

談衡下樓的時候,白烈和談正兩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白烈年紀大了,熬不住困意似的頭一點一點。談正見談衡下樓來,驚喜地叫道:“小叔叔!”

談衡禮貌地對他點點頭,白烈驚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走啦?不吃點東西麽,我包了餃子。”

談衡搖搖頭:“不了,我還要回家照顧小繹,他胳膊不方便,我怕他不好意思叫護工。”

白烈皺了皺眉,額間蹙成了一個“川”字:“小繹的胳膊?他怎麽了?”

談衡見他擔心,忙道:“受了點傷,不重,養着就好。”

白烈不贊同地看了他一眼:“不重他就不疼了嗎?你就不知道疼人!是摔了嗎,怎麽這麽不小心?”

談衡哭笑不得地想我這還不是怕您擔心麽,可是看這架勢他要是不說明白,老爺子晚上怕是要睡不好了。白烈雖然兇,可是一直很疼蔣繹,談衡就因為這個也非常感激他。

他只好簡短地敘述道:“下班路上出了點意外,遇着打劫的了。不過您放心,以後我會送他上下班,這種事不會再發生了。”

白烈看起來一點放心的意思都沒有:“你跟他一起就沒事啦?再遇着打劫的,你是能打得過人家是怎麽的?”

談衡:“……”

白烈:“算了,你趕緊回去吧,我送你出去——B城的治安什麽時候也這麽差了,兇手抓住了嗎?”

談衡嘆了口氣:“哪有那麽容易,有個老專家懷疑,行兇的是消失了二十年的黑虎……”

白烈突然停下腳步:“你說什麽?!”

談衡:“您知道他?哦,對,這人您這年紀的應該都聽過。有個老專家看了小繹的驗傷報告,認出了他的刀。”

院子裏光線不好,談衡看不清白烈臉上的表情,只聽他淡淡說道:“撞上這種江洋大盜的運氣,一輩子也就一次了。不用擔心,小繹沒那麽倒黴——回去炖點豬肝湯,那刀傷失血可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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