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等蔣繹意識恢複的時候,他已經在林正彥的車上了。左肩的匕首不見了,傷口被人用極不專業的手法處理的一下,止血效果比較有限。不過好在那一刀既沒傷筋動骨,也沒碰着要緊的血管,蔣繹覺得自己一時半會應該是死不了的。
林正彥卻比他更緊張。他死死地握着方向盤,就好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指骨因為用力而泛起了青白色。他發現蔣繹醒來的時候簡直要喜極而泣了,不住地顫聲說道:“沒事,沒事了,咱們馬上就到醫院了,你堅持一下,啊。”
也不知道是說給蔣繹,還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蔣繹剛才短暫的昏迷應該是疼的,那人下刀極有分寸。因為蔣繹發現那一刀其實本來都要紮到心髒的位置了,卻在刺入肌肉的一瞬間硬生生偏離了幾寸。
那人沒打算殺他,所以蔣繹剛才才敢跟他拖延時間,企圖等警察來抓住他,或者至少把匕首留在自己身上。
那是非常重要的線索和證據,上面肯定有罪犯的指紋或者□□什麽的。看他這個專業的手法應該不是新手,說不定公安局都有案底,到時候一對便知。
可誰知道那人傷人之後,還能那麽缜密冷靜地善後。
==========
蔣繹被推出手術室時,臉上身上的血跡已經都處理幹淨了,他換了身柔軟的病號服,顯得臉色異常蒼白。蔣繹沖着林正彥虛弱地笑了笑:“謝謝。”然後是:“談衡呢?”
那一刻,林正彥覺得有一種名為嫉妒的情緒蛇一樣纏緊在自己心間。
接到林正彥的電話後,談衡只用了五分鐘時間就飙到了醫院。他還穿着睡衣和拖鞋,好像不知道冷似的。談衡一見林正彥就急吼吼地叫道:“小繹呢?他怎麽樣了?”
不是“你怎麽跟他在一起”,也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此時的談衡只關心蔣繹一個人,一件事。林正彥心裏更不是滋味了,他見到蔣繹的時候猶自志得意滿,可現在卻真真切切地覺得自己像個外人。
後半夜的時候,蔣繹被傷口疼醒了。他先是手抽動了一下,立刻被人握住,熟悉的聲音急切地在他耳邊說道:“小繹?”
蔣繹皺了皺眉,睜開了眼睛。
談衡立即大為緊張:“怎麽了?疼得厲害?”
蔣繹幅度很小地搖了搖頭。
Advertisement
談衡就像脫了力似的,捧着蔣繹的手把臉埋了進去。随着蔣繹醒來,談衡焦慮的心情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後悔和後怕。他根本不敢想,如果蔣繹真的出了什麽事,
蔣繹受傷的消息就像長了腿似的不胫而走,頃刻傳遍了他整個朋友圈子。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傅秉白就出現在了病房門口。他對蔣繹揚了揚手裏的食盒,笑道:“沒什麽好東西,半夜沒人給做吃的,都是來的路上現打包的。不過你也不能多吃。”說着他打開食盒,各色茶點小吃鋪了一桌子,最後他盛了一小碗白粥遞到蔣繹面前:“這個是你的,別的只能給你看看。”
蔣繹怒道:“那你帶這麽多東西來幹什麽!”
傅秉白無辜地聳聳肩:“我們倆吃啊。我跟你說,往後幾天你往病床上一趟可省心了,辛苦的可是我們倆。你的傷情鑒定已經出來了,傷口平整,兇器應該非常鋒利。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歹徒太有經驗,傷口避開了要害,好好修養就能恢複。麻煩在于,事發地點沒有攝像頭。”
蔣繹目瞪口呆:“沒有攝像頭?那怎麽可能!那可是二環裏的主幹道!”
傅秉白無奈道:“本來是有的,但是剛巧被人暴力破壞了,應該就是當天的事。”
說到這裏,他們真不知應該感嘆歹徒運氣好,還是蔣繹太倒黴。
傅秉白同情地拍了拍蔣繹的肩:“我覺得這回可能真是你運氣不好。那歹徒要是存心打埋伏,為什麽選在那個地方?誰知道你會在那個地方下車啊。”
談衡皺了皺眉:“無差別犯罪?但是也說不通啊,要是打劫的話誰會選在那種地方?而且那人為什麽什麽都不要,捅了小繹一刀就走了。”
傅秉白嘆道:“那就只有天知道咯,這個世界上神經病還是不少的,你沒法用你的思維方式去分析他們的行為。”
談衡啞然無語,蔣繹卻道:“我不信。我還是覺得那人應該是一直跟蹤我到那個地方的,只是攝像頭剛好壞了。他當時戴着鴨舌帽和黑色的口罩,根本看不清楚臉。”
“或者,還有一種可能性。他在我回家的必經之路上等着我——畢竟從公司到我家的距離那麽長,如果一直有人跟着的話我不可能不發覺——在正彥停車的當口破壞了最近的一個攝像頭,然後沖上來,那件事就發生了。”
談衡和傅秉白面面相觑,過了好一會,談衡才說道:“這個……操作難度有點大吧。”
蔣繹:“但是理論上可行,只要對周圍的環境非常熟悉就能做到,畢竟破壞攝像頭很容易。至于時間,完全來得及,因為我當時還跟林正彥說了幾句話;即使我不跟他說話,砸個攝像頭也用不了多久,他只要追上來就行了。”
傅秉白抽了抽嘴角:“但是如果你開車了呢?你開車的話會直接進地庫,然後從那個電梯上樓。他就算能混進你家小區,也進不了地庫啊。”
蔣繹冷靜地搖了搖頭:“可是我沒開車啊;我的車壞了。他要麽查一查我哪天限號,這個容易;要麽,就是那個人知道我的車送去修了。”
蔣繹說到這,談衡緊緊蹙起了眉頭。如果他這個匪夷所思的分析恰好就是實情的話,那麽不消說,這個不安定因素一定就在他們身邊,并且對他們的生活了如指掌。三個人同時沉默下來,這個可能性……細思恐極。
就在這時,病房門又響了。
敲門的是林正彥,他似乎也沒休息好,神色非常憔悴。他懷裏捧了一束花,其他什麽都沒帶,展示着恰到好處的關心,客套而疏離。
談衡看起來挺滿意的,還找了個花瓶接了水,把那束花仔細地插了進去。他一回頭,林正彥已經在他剛才的位置上坐下了,他懇切地看着蔣繹,問候道:“小繹,還好吧?”
蔣繹有些虛弱地笑了笑:“沒事。”
談衡覺得自己眼睛都要冒火了。他一記記眼刀一個勁地往林正彥身上甩,要是目光能化作實體,恐怕林正彥這時候都得擡進手術室搶救了。可惜談衡沒這功能,林正彥渾然不覺,倒是蔣繹,尴尬地瞪了談衡一眼。
林正彥敏感地順着蔣繹的目光看去,談衡還沒來得及收起兇狠的表情。林正彥也不在意,他又關切地囑咐了蔣繹幾句,然後就在談衡忍不住要趕人的時候,突然對他說道:“阿衡,這件事有點眉目了。”
于是談衡硬生生地把還未出口的話又吞了回去:“真的?”緊接着又皺了皺眉:“不對吧,我才是受害人家屬,警察怎麽不通知我,反倒告訴你了?”
林正彥:“因為我找的不是公安,是個退休的老刑偵專家。”
林正彥有個位高權重的叔叔,在B城公安系統幹過一段時間,有不少門路。林正彥昨晚一夜沒睡,一直跟進調查情況,後來發現出事地點攝像頭被暴力破壞,調查進行不下去了,他又連夜求到了叔叔那裏。
林家長孫半夜被人打劫,盡管沒受什麽傷,想想也夠令人後怕的。林叔叔連夜彙總了一下手頭的線索,天一亮就小題大做地給幾個熟人挨個打了電話,并且把資料給沒人發了一份。
可巧,有位已經退休多年的老爺子,一見到傷情報告上附的傷口照片,眼睛就放了光。
早上七點不到,老爺子不請自來,亢奮地敲開了林家大門。
“刺傷小繹的那把刀不是普通匕首,而是特別定制的,只屬于一個人。那人不知道真名是什麽,只知道有個外號叫黑虎,活躍于十幾二十年前。老爺子跟他周旋了很多年,始終沒有抓到人,很是遺憾。”林正彥面色凝重:“小繹,你能想起來什麽嗎?你怎麽會惹到這種人?”
蔣繹愕然:“黑虎是誰?”
“黑虎”在二十年前是名噪一時的大盜,犯下無數大案,極其狡猾,一點線索都沒留下過。
直到現在,許多案件都快過了追訴期了,黑虎依然逍遙法外。除了他常用的那把刀,警方對他幾乎一無所知。
可是那個時候,蔣繹和談衡都還小,不可能跟他有什麽交集。
所以消失二十年的黑虎重出江湖,如果不是為了報仇,那麽就只剩下一種情況:有人不惜重金,買兇傷人。
蔣繹自嘲地聳聳肩:“找一個傳說級別的大盜,一定花了不少財力物力,而目的竟然是為了捅我一刀,真是任性。他為什麽不上大街上直接雇個小流氓呢?估計也就幾萬塊。”
談衡面色凝重:“你還有心思調侃!醫院魚龍混雜,太不安全了,我馬上去辦出院手續,咱們這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