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2)

說:“好兄弟,這樣真像一位小英雄了,再佩上一口刀,在綠林中誰敢瞧不起你?”

江小鶴也不管他這些話,只說:“怎麽飯還不來?”

伍金彪說:“等我去催一催他們。”

當下伍金彪又出了屋子,待了一會,店夥就送茶飯和酒。

伍金彪嘴裏哼著川北的山歌:“送郎送到十裏亭,十裏亭芳草青青呀!”又走進屋來。

江小鶴一聽見他所唱的山歌,不禁想起了那慣會唱山歌的鮑阿鸾。心裏又著急地想:趕快學好了武藝,發了財,回家好娶阿鸾當媳婦,可是在沒娶媳婦之前,先得報仇。當時他就跟伍金彪對坐在床上先飲酒,後吃飯,同時談著閑話。

江小鶴因覺得伍金彪是個很好的朋友,就把自己已往的事情全都說出來了。

伍金彪就告訴他,說:“幸虧你今天遇到我,你要遇見別人,只要人家知道你跟鮑昆侖相識,即時就許殺死你!鮑昆侖跟他那些徒弟,陝南可以獨霸為王,可是他們若到了川北,那就一步也走不開。我們川北,無論是江湖,是綠林,只要一聽見鮑昆侖的徒弟,名字有個志字,那就是仇人,立時就得動手拼鬥!”

江小鶴說:“雖然我跟他們認識,可是他們把我父親殺死,我也是跟他們有仇!”

伍金彪點頭道:“是呀!要不是你和他們也有仇,咱們現在也不能交朋友。鮑昆侖的徒弟除了龍家兄弟和甚麽葛志強,沒有人敢到川北來。可是龍家兄弟,上個月因在劍門山,他們殺傷了吸水龍晃禮手下的幾條好漢,又在廣元縣遇著阆中俠,狠狠地争鬥了一場,結果被阆中俠殺得大敗一場。可是他們小人心腸又毒又狠,竟到了阆中,把阆中俠的莊丁給殺死了兩個。雖然他們跑了,可是這輩子他們也休想再到川北來了!”

江小鶴說:“我聽說他們還不死心,現在正在招集他們的師兄弟,以後還要到川北來走镖。”

伍金彪點頭說道:“叫他來吧!只要叫阆中俠知道,就叫他們誰也不能整著回去!”

江小鶴又問:“阆中俠的武藝比鮑昆侖如何?”

伍金彪說:“那又高得多了!鮑昆侖那老頭子,我雖沒見過,可是我想他的武藝一定平常。不過仗著他的徒弟多,所以這些年來阆中俠不願和他作對。阆中俠徐麟是個年輕的人,今年才不過四十上下,他的武藝是家傳的,真正的內家武當派,一口寶劍神出鬼沒,就是幾百個大漢把他圍住,刀劍齊上,也決傷不了他一根毫毛!”

江小鶴聽伍金彪把那阆中俠說得這樣的英勇,他心中就越發驚佩。

末了,伍金彪又說:“小兄弟你別著急!我先帶你到廟宇來,給你引見幾位朋友。你在我們那裏住些日子,然後我們總能帶你到阆中,去見阆中俠,叫他收你作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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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鶴聽了,十分歡喜,又說:“可是,我不能在你那裏多住。我這回出來并不是為玩來了,我是要趕緊投師學藝,把武藝學成了之後,還要趕緊回去找那龍家兄弟報仇,并且我還有旁的事呢!”

伍金彪問說:“你還有甚麽事?”

江小鶴就說:“我在家裏還訂下個媳婦呢!”

伍金彪笑著說:“你還這麽小,娶妻的事你忙甚麽?川北有的是好模樣的小姑娘,将來還怕沒有你的媳婦?”

江小鶴又問:“你娶了沒有?”

伍金彪卻笑著,說:“我的媳婦太多了,多得我都數不清了,我也都不認得了。”

兩人談得很高興,當日在這裏休息了一天。

次日,伍金彪也不知從哪裏又弄來一匹黃馬,叫江小鶴牽著,在他們将出店門時,那店掌櫃出來相送。

店掌櫃是個胖子,身材高大,生得滿臉的連腮胡子。

伍金彪就給小鶴引見,說:“這是于大掌櫃的,這就是我新交的那位小兄弟。”

店掌櫃于大,為人倒還和藹,可是他的相貌長得太兇,江小鶴不大喜歡他。

二人騎馬走出了這市鎮,伍金彪就在前回頭說道:“你看見剛才那位掌櫃的沒有,那也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一身好武藝。”

江小鶴聽他這樣說,卻不甚注意。此時他只一心要去見阆中俠,要預備下一二年的苦功夫,學個這身武藝。

往西走了一天,江小鶴也不知被伍金彪把他帶到甚麽地方了,只覺得道路漸窄,田舍村落也漸稀,路上行人簡直沒有。面前是一脈山嶺,蜿蜒著,一望無邊,山上生著多年蒼翠的樹木。在北邊有一片蔚藍色,上面有幾片黑色的風帆,大概那裏是一條大河,江小鶴一看這個地方不對,就收住馬,向前問說:“喂!朋友,這是甚麽地方呀?我們要往哪兒去呀?”

伍金彪在前面也勒住馬,回過頭來笑著,又用手向山上一指,說:“你看,那邊就是我的家,在那裏有二十多個碰頭的朋友!”

江小鶴心裏不免有點疑惑,可是已經來到這裏,何況伍金彪又真是好友,自已只好跟著他走吧。于是兩匹馬又往西,到了山腳下,找著一股很陡的山路,就騎著馬上去了。

到了山上,迂回著走過了一道山嶺,就見前面有一片蒼郁的松林。只聽裏面發出一種尖銳的聲音,仿佛鷹叫似的。

伍金彪就回首向江小鶴說:“我們下馬吧,我們的朋友來了。”他随将兩個手指放在嘴中,也吹出一陣哨子。

江小鶴看著,心裏很是驚異,待了一會兒,就由那杯中走出來四個人,手裏全都提著刀,江小鶴這時才明白了,原來伍金彪把自己領到賊窩中來了。随就不肯下馬,問說:“喂,朋友,你把我領到甚麽地方來了?要叫我當強盜我可不幹!”

伍金彪趕緊止住他,說:“小兄弟,你怎麽說這話?你不要命了!你先下馬來,我給你引見幾個朋友,有甚麽話回頭咱們再細談。你就放心得了,咱們既是交了朋友,我還能對你安甚麽心?”

江小鶴皺著兩道眉,那邊的四個人走過來,就把兩匹馬接過去。伍金彪跟那幾個人說了一遍話,也不知他們說的哪一種言語,江小鶴一句也聽不懂。

只見那四個人都笑了笑,伍金彪就帶著小鶴向那松林走去,走過了松林,就是一片山谷。

谷中有一座廟宇,約有八九間神殿,紅牆可都褪了色,旗杆也折了。在那廟外拴著兩匹馬,有兩個人就在廟前站著,都是身穿短衣,手裏捧著單刀。

江小鶴看了更是詫異,就說:“喂,朋友,這到底是甚麽地方呀?”

伍金彪就笑著說:“住兩天你就知道了,反正咱們朋友義氣,我決不能錯待你!”

江小鶴忿忿地說:“好朋友,你把我帶到賊窩裏了,我告訴你吧,我不能幹這個!”

伍金彪立刻止住腳步,回過身來,他那張黑臉上露出不悅之色說:“小兄弟,你這可不對了!我早就告訴過你,我們是綠林中人。因為前天我到宣漢縣內去辦事,看見了你,我因見你年紀雖小,可是本領和膽氣很不錯,我才跟你交朋友,把你請到這兒來入夥,作我們的老兄弟。好在你現在也是無家可奔,你打算找阆中俠,阆中俠他向來是不收徒弟的,何況你又是外省人。”

江小鶴一聽伍金彪索性把話說明白了,他們是強盜!當下他就站著發了一會怔,眼望著那門前的兩個人和兩匹馬,心裏盤算了一遍,随點頭說:“成!可是你們不能拿我當小卒兒似地指使我。”

伍金彪喜歡著,拍著江小鶴的肩膀說:“那甚麽話?你是我們的小兄弟嘛!你就是小寨主。”

當時他就拉著江小鶴往廟裏走去,在那廟門前把守的兩個喽啰,齊都呼伍金彪為二寨主。

伍金彪就指著江小鶴說:“這是咱們這裏新來的江小寨主,以後你們可都要聽他的,別瞧他人小,武藝可實在高強。”

進到廟裏,江小鶴一看,這簡直不像是一座廟,院中堆著許多只箱子,還有許多已經打開的蓋卷,大概都是劫來之物。臺階上坐著十幾個人,雖然都是衣服不整,可是大酒大肉地正在那裏吃著,并歡笑著。

伍金彪照樣給小鶴向他們介紹了,小鶴才知道這些都是喽啰。然後伍金彪帶著小鶴往正殿走去。在正殿前擺著一些兵器架子,上面放著的刀劍鈎槍,全都是亮得耀眼。

殿內是亂七八糟,神像雖然沒挪動,可是神像旁邊就放著瓦罐飯碗等等,牆上也挂著刀劍。供桌挪到一邊,旁邊放著幾把破爛椅凳,上坐著幾個強盜模樣的人,其中還有一個黑胖長須的道士。伍金彪就給引見,先把江小鶴的來歷說了一遍,然後才給介紹姓名,江小鶴才知道他就是此出的賊首。

大寨主馬印修,外號叫鐵老祖;另一個是三寨主長臂猿劉歧;其餘兩個都是由別處來此浮住的朋友,一個叫陸德瑞,一個叫潘大鼎。

這幾個賊人倒是很慷慨,一齊管江小鶴叫小兄弟。鐵老祖馬印修并說:“我們正缺少一位小兄弟,有好些事都沒法辦。你來了好極了,你幫助我們吧,你想要甚麽就有甚麽,只要記住了,咱們綠林人最要緊的是義氣,遇見客商和镖車,彼此不認識的那是一定把東西留下。可是只要對面稱道出字號來,咱們一聽是熟人,立刻就得拱拱手叫人家過去。還有,遇見女的時候.只要她不是婊子,咱們一點也不可調戲人家。娘們車裏就是有好寶貝咱們也不許搜,要不然傳出去,就叫朋友恥笑了!”

江小鶴一聽這強盜們說的話倒還頗講情理,仿佛比鮑昆侖那些人都強。當時他也有了些高興,便與這幾個強盜歡呼暢飲起來。

那大寨主馬印修等人,見江小鶴雖然年幼,可是一切言談舉動倒都像久走江湖似的,他們便都十分高興。每說出一句話來,必叫一聲老兄弟,并向江小鶴問了鮑昆侖及龍家兄弟的一些事情。江小鶴更慷慨激昂地一面談著,一面飲酒。

衆人酒興未闌,忽見又由外面進來了三個人,一個是四寨主飛镖耿壯,那兩個是喽啰。

耿壯就說北面來了一幫客人,運的是生漆,共合六輛車,有兩個镖頭保著,插著長安昆侖镖店的旗子。

馬印修一聽,就拍案立起,說:“昆侖镖店的人敢到這裏來,非劫下不可!”又問:“你們沒看出那兩個保镖的,氣派怎麽樣?是鮑昆侖的徒弟是不是?”

飛镖耿壯說:“氣派還夠得上,可是不知道姓名。”

旁邊伍金彪說:“昆侖镖店派出來的镖頭沒有軟的,咱們多下去幾個人。”

馬印修就高興著說:“咱們都去,江小兄弟你也跟我們去一趟,把那兩個昆侖派的家夥結果了,也算給你爹報仇!”

江小鶴心中卻有些猶豫,暗想:鮑老頭子那些徒弟雖然多半是壞種,可是馬志賢、魯志中卻都是我的恩人,假若這兩個镖頭裏若有他們,可叫我怎麽辦?再說我到外面來,是為闖江湖學武藝,如今卻幫助強盜們去打劫,這有多麽丢人呢?這時衆強盜齊都忙亂起來,各自拿著刀槍,馬印修也脫了道袍,穿窄袖短衣,抄起他的一口樸刀,往屋外就走。

忽然伍金彪跟将出去,大概他們是彼此說了幾句話,随後伍金彪又進屋來,向江小鶴說:“小兄弟咱們現在可要下山作買賣去了,這是你頭一回闖江山。咱們可得講良心,講義氣,對手是昆侖派的人,也許你認得,你千萬別裏應外合。”

江小鶴生氣著說:“這是甚麽話!你們要不放心我,就留下我看家。”

伍金彪想了一想,就點點頭說:“好吧,你看家吧,這回的事情恐怕紮手。你年紀小,打起來時,恐怕我們也顧不了你!”說畢,他又出屋去。

外面一陣亂嚷嚷的,又夾雜著馬蹄之聲,群盜就一齊下山劫貨去了。

少時雜亂的聲音過去,四周遭反倒十分寧靜,江小鶴出了正殿,就只見四五個喽啰在院中擲骰子賭錢。走出廟門,卻一個人也看不見了,只有山鳥在耳畔叫著各種聲音。

江小鶴心說:這機會很好,他們都下山去了,大概一時回不來,我可以趁這時候走了,誰能跟他們這群人在一起作強盜呢?只可惜這裏的馬匹都被那些人騎走了,他想,只好爬下山去吧。随就先進到廟裏,到正殿的屋中,就見這些強盜所劫的東西都散亂地擱著。

江小鶴就找著一包銀子,他也不知有多少兩,只覺得很沉重,随用一個包裹把銀兩勒在身上,然後又找了一口帶鞘的鋼刀,挾著刀鞘往外就走。有個正在擲骰子的喽啰一眼瞧見他,就站起身來問說:“小寨主,你往哪裏去?”

江小鶴說:“我下山去幫幫他們。”

說畢匆匆地往外就走,那幾個喽啰都在後面大笑,仿佛猜不透新來的家夥到底有多大本事。

江小鶴走出這賊人巢穴,心說:他們一定正在前山,跟那兩個镖頭争戰,我要走前出也許碰到他們。

于是,他就往後出走去,後山有一股路,卻十分的迂回,并且坡陡。

江小鶴小心謹慎地腳踏山石,忽高忽低,走了半天,不但沒走出山去,連方向路徑都迷了。心中不由著急,便将單刀也綁在背後,雙手擾著樹木,蹬著山石,往上爬,越爬越高,不覺就爬上了一座高峰。只見峰嶺重巒,齊在眼底。

右邊遠遠地有一道大河,左邊卻是血似的斜陽,但卻找不到一條山路;低頭下看,卻見是一條山澗,澗裏還有潺潺的流水。

江小鶴心裏著急說:“這怎麽辦!”

于是攀著山石又往下面走去。卻見下面一道嶺上有一群人馬跑來,原來是那鐵老祖馬印修、黑豹子伍金彪等人,打劫完畢回山來了。江小鶴趕緊将身子避在一塊大青石的後面,趴伏了半天,才露出頭來,又往下去看,人馬都已走過去了。

江小鶴這才接著往下爬,山勢極陡,石頭的尖棱也太多,松枝棗樹也都很紮手。江小鶴的兩只手都流出血來,鞋也丢了一只,并且有幾次都差點失手跌下澗去。

他狠心咬牙地向下爬著。眼看天色将暮了,他才腳落在一條窄狹的山路上,喘了兩口氣,便撒腿往下跑。一只腳穿著鞋,一只腳光著,也不顧地下有甚麽疾黎石塊,直跑出了山口。看見一股平路,他更是腳下加緊,也不顧東西南北,就拼命地跑去。也不知跑了有多遠,就聽後面蹄聲漸近,回頭一看,卻是兩匹馬道來。

江小鶴自知跑不了,便索性将身向地一伏,順手抽出單刀。此時因為天已薄暮,那邊兩個人并沒看見,依舊順路馳來。江小鶴滾到道旁,手持著鋼刀,伏著身,等著第一匹馬走過,第二匹馬馳來之時,他就驀然一躍而起,掄刀向馬腿上砍了。

那馬立刻打了個前夫,馬上的人“暧喲”了一聲就摔在地下。江小鶴又向那人身上砍了兩刀,并又向馬腿砍了兩下子,馬也站不起來了,此時前面的人聽見了聲音,就趕緊撥馬回來,問道:“師弟,怎麽樣了,由馬上摔下來了嗎?”

江小鶴一聽,這人卻不是山裏那些強盜的口氣,随就蹲在馬旁。只聽地下趴著的那個傷者還不住呻吟,騎馬的人也來到臨近;他先抽出刀來,然後下馬,走過來又緊急地問道:“師弟,你到底怎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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