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

江小鶴卻趁勢一躍而起,掄著單刀說:“誰是你的師弟?”

那人也吓得一退步,趕緊橫刀來迎。

在這沉沉的暮色之中,兩刀相鬥,十幾個回合,江小鶴就有點招架不住了。

他将身子跑到那匹受傷的馬後,問道:“朋友你貴姓?”

對方卻不答話,只管追趕過來掄刀緊追。

江小鶴就繞著那匹不能動的馬來回地跑,那人也繞著馬道。繞了有三四周,那人就急怒難忍,飕的一聲跳過馬背來,喝道:“強盜,你還要跑嗎?”

江小鶴卻轉身撒腿就跑,跑了一截路,就聽前面蹄聲踏踏。原來是那人騎的馬,在剛才他們交手時就把那匹馬驚走,現在那匹馬卻又跑回來了。江小鶴突生急智,趕緊上前,把那匹馬截住,然後,他飛身上去,趴在馬背上。

此時身後那人已掄刀趕到,江小鶴一揚胳臂,說聲:“著镖!”

後面的人以為是暗器來了,就趕緊一伏身,江小鶴就趁此時,撥馬放缰踏踏地飛奔而去。

馬馱著江小鶴漸漸走遠,後面的人無法追趕了,天空銀星萬點,有一鈎月亮,雖然是極纖微的,但還能灑下一點淡淡的光影,照著這匹馬,沒有一定的方向走去。

走出大約有二十多裏地,江小鶴用力把缰繩勒住,下了馬,喘了喘氣。又見馬鞍後綁著一個包裏,伸手摸了摸,外面很軟,而裏面卻很硬。心說:裏面一定有不少的銀子,好了,我算是發了財了。馬匹、單刀、銀子,全都有了!先找個地方歇一宵,明天再趕路去找阆中俠。于是他把自己身上的銀兩和鋼刀,也全都放在馬上,就上了馬,順著大路走去。

走了約有三十餘裏,就到了一座市鎮上。此時約二更時分,有幾家鋪戶還沒有上門。

江小鶴牽著馬走了不幾步,就遇見一個手裏提著燈籠的人。這人招呼著說:“客人,投店吧。張家老店,有幹淨的屋子。”

江小鶴說:“好,你給我找個單人住的房子,錢多點都不要緊。”

當時他就跟随店夥,走進那張家老店。一進店門,就是馬棚,江小鶴将馬上的東西取下來,就叫店家将馬牽到棚下去喂。他卻随著接他的那個夥計,進到房間裏。

店夥把牆上挂著的一碗油燈燃著,随後出去給他送進來了臉水、茶水和鋪蓋,又問小鶴吃甚麽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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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鶴就說:“有甚麽就吃甚麽,不過得沽點酒來,至少我得喝四兩。”

店夥答應一聲出屋去了。

這裏江小鶴就把那包裹打開,一看,卻是一床不太厚的棉被,裏面裹著半封多銀子,還有三封信。信口全都封得很結實,江小鶴一個字也不認得,就沒拆信封;連同自己在山上得來的銀子放在一旁,身邊卻留下幾塊破碎銀。然後把包裹又照舊綁好,打算回頭拿它當作枕頭。

洗過手臉,忽然覺得腳痛,原來現在腳下只穿著一只鞋,那只鞋卻丢了。他索性把這只鞋也脫下來,就坐在床上。待了一會兒,店夥把酒飯都送來,江小鶴吃過,就閉緊了屋門上床去睡;腦袋一著在包裹上,他就沉沉地睡去了。

到了次日,日光滿窗,他方才起來。吃畢了早飯,他就問店家這裏是甚麽地方,離著阆中還有多遠。

店家說:“這裏叫太平鎮,歸大竹縣管。要往阆中去,得過渠江,走二百裏水旱路才能到呢。”随後把方向和路程詳細地告訴了他。

江小鶴聽了,就想:水路我不能,我不識水,倘若遇到江賊,那可就糟了。我有這匹馬,還是走旱路吧。于是把自己的腳伸著給店家看,給了銀子,叫他們出去買鞋。少時把鞋買來,江小鶴穿上,倒還合适。然後就付清了店賬,備好了馬匹出門。在街上又買了一根馬鞭,他就離開這太平鎮,策馬往西北走去了。天至正午時就到了渠江南岸,找著了渡口,搭船過江。

一過江那就是渠縣,是嘉陵道管轄中的一個很繁盛的縣治。江小鶴現在手中有的是銀子,在城中吃飽了飯,喝夠了酒,并找了一家新衣莊。買了一套綢緞衣裳,又買的緞鞋緞帽,在那鋪子裏他就換了起來。然後騎著馬又離開渠縣向西北去走。

此時他穿一身青緞小夾襖褲、紫色的綢緞腰帶、青腿帶,頭帶青緞小帽,足登青緞薄底快靴,配上他坐下的一匹榴紅駿馬,鞍後還有包裹和刀,真是夠氣派的。他滿心的高興,搖著絲鞭,不快不慢地向前走。

這時又正當陽春,大地上布置著綠的禾田、青的野草、嬌燒豔麗的桃花.清澈流動的溪水,天空也飄浮著纖巧的白雲,東風柔軟地吹著,吹得人心裏非常舒服。

江小鶴就想:還是到外省來好。只是又想,我現在甚麽都有了,就是這樣子回到鎮巴縣去,也沒有人敢瞧不起我了。只是武藝,自己跟馬志賢學的那點武藝實在不夠用,別說報仇,就是拿它闖江湖也不行。因此他心中又很急,恨不得一下就走到阆中去,見著阆中俠就拜他為師。

現在他走的是大路,右邊是一條大河,那就是渠江支流;左首是田野,有水的地方種稻,沒有水的地方種麥。農人正在田中忙碌,小孩在小溪裏玩耍。看見岸上騎馬的江小鶴,就齊都驚羨,有的還在遠處哦哦地叫他。

路上還有許多乘車的、騎馬的和背著行李步行的人,也都很注意江小鶴,猜不出這個衣冠很整齊,馬又騎得很好的孩兒,到底是個幹甚麽的。

江小鶴一面口中吹著曲子,一面得意地策馬走去。

走了約二三十裏路,身後就趕來三匹馬,馬上的人都穿著短衣裳,都很年輕,一個就喊著說:“喂!小孩子,你是幹甚麽的?”

江小鶴扭頭看了看這個人,覺得他的态度不恭,就連理也不理,依舊嘴裏吹著曲子往前走。

那身後的三匹馬一放疆,就趕到小鶴的前面,蕩起來許多塵土,都撲在小鶴的臉上。

江小鶴就心中非常不高興,但是他看見這三個人的馬鞍下全都帶著單刀,他心裏就猜度著:這一定是江湖人了。他們瞧我穿得闊、年歲小,打算要欺負我吧?于是為避免鋒芒起見,便故意将缰繩勒住慢慢地向前走,為的是索性叫那三匹馬在前面走遠了。

當日他走到黃昏時才投店歇宿,次日晨起又往下去走,又走了幾十裏,此時太陽已将中午,前面有一座城市。江小鶴就想,我就在這裏吃午飯吧。于是就進到城裏,找了一家飯館,一邊吃飯喝酒,一邊問酒保這裏是甚麽地方?離著阆中還有多遠?

那酒保回答說:“我們這裏是營山縣,離著阆中還有百十裏路,要是快馬當天就能趕到了。”

江小鶴一聽,心裏非常歡喜,就趕緊吃畢酒,付了錢,然後出了酒飯館,騎上馬就走出了北門,順著大路一直往北飛馳而去。

走了有十餘裏路,忽覺得道路漸窄,并且曲曲彎彎,面前并有一大河。河面上卻連一只帆船都沒有看見,路上只有稀稀的幾個農人,連一輛車一匹馬都沒有。

江小鶴心說:糟了!我竟走錯了路,只貪圖催著馬快走,卻把方向弄差了。于是就撥馬回去,向一個農人問說:“喂!借光向你打聽,要往阆中去,走這段成不成?”

那農人說:“成是成,可是你走到江邊還得往東去,才能找到擺渡呢!”

江小鶴說:“這就好了!”于是又轉過馬來,仍然一直往前走去。

走不到二十裏地,雜著江邊尚遠,這時就聽身後有人高聲呼叫:“朋友!朋友!站住,我們有幾句話要跟你說!”

江小鶴勒住馬,回頭去看,就見是三匹馬飛也似地馳來。江小鶴認識是昨天在路上遇見的那三個江湖人,心裏雖然有些害怕,可是又想:我要一跑那可洩氣了,再說他們的馬快,一定能夠趕上我的,不如我跟他們道道字號,也許能把他們吓回去。

當下就轉過馬頭,索性迎上他們。來到對面,那三個人都收住了馬,一齊用眼打量小鶴。

有個微胖一點的人,就面帶笑容問說:“朋友,你是哪條路上的?現在要往哪裏去發財?”

江小鶴一聽,就怔了一怔,然後說:“我是鎮巴路上來的,現在要往阆中發財去。”

那三個人一聽,面上全都現出驚異之色,那個人又問說:“大名怎麽請教,是哪位老師門下出來的?”

江小鶴索性拿出勢派,傲然地說:“我叫江小鶴,外號人稱三頭虎,沒認過師父,武藝是神仙傳授給我的。”

那三個人齊都哈哈大笑,笑過之後,他們就彼此低聲說著黑話。

江小鶴一看這三個人的神情不好,随就想了個主意,先發制人,把臉兒一繃,問說:“喂,朋友們,你們問完了我啦,我得問問你們啦!”

這微胖的人說:“不必問他們了,我叫鈎刀戚永,在川北你可以打聽打聽去,三尺童子都知道我的姓名。現在我們追上你來,也沒有旁的事,并不打算要你甚麽東西。就是請你把刀撇下,把馬留下,身邊的金錢你照樣拿走,我們分文不要。因為我們不是強盜,但是不能許你這麽一個毛孩子充好漢,大搖大擺地在路上走!”

他的話才說到這裏,江小鶴就罵說:“混蛋!江小太爺走路幹你甚麽事?你們憑甚麽不許我帶刀騎馬,瞧不起我嗎?好漢子下馬來鬥一鬥,單打單個,你們是三個人一齊上來,我也不怕你們,可是你們就不算英雄了!”說著話他跳下馬來,由行李卷內就飕地抽出了鋼刀,青光一抖,拿出個架勢來,一臂抱刀,雙指向前一點,左腿微彎,右腿向後撤,瞪著眼睛說:“下來!無論你們哪一個,只要贏了我這口刀,我的東西全都不要。可是,你們也得小心點性命,別像紫陽的龍家兄弟,跪在我的刀下求饒!”

那三個人一見江小鶴這個勢派,齊都吓得怔住了,因為在行家眼裏看的出來,江小鶴這一亮刀,就是武藝有根底的樣子。

于是另一個長身材的人,下了馬就一抱拳說:“朋友,算了吧,我們看出來啦!行走江湖千裏,交不著一個好朋友,咱們何必鬧破了臉?要比武這也不是地方,朋友,請把家夥收起來,上馬,咱們找個地方喝酒去。”

江小鶴一看,居然把這三個人給懵住了,他越發高亢起來,就微笑著,收起了刀,然後搖頭說:“我沒有工夫奉陪,我還得趕往阆中去,後會有期吧!”說時扳鞍上馬,一抱拳便撥轉馬頭向北馳去。

後面的三匹馬又追趕上來,那鈎刀戚永就說:“江兄,你先別走,我們還有事要向你請教。”

江小鶴勒住馬,回過頭來微笑問說:“甚麽事?請說吧!”

鈎刀戚永拱拱手問說:“不知江兄要到阆中去是有甚麽事?”

江小鶴從容地說:“也沒有甚麽要緊的事,就是我在鎮巴久聞阆中俠的大名,現在要去會會他。”

戚永說:“那巧極了!我們也正是往阆中去,阆中俠徐大爺也與我們相識,江兄請你跟我們一路走好不好?”

江小鶴在馬上想了想,細察看這三個人,不但不像有甚麽歹意,而且還都十分敬重自己的樣子。自己現在正走差了路,有他們同行倒很好,路上倘或再遇見甚麽人要與我作對,他們也可以幫助我。再說我只聽說阆中俠徐麟的武藝高強,但還不知他的人品如何,假若他是個壞人,或是像鮑昆侖那樣兇狠的人,自己也不必去見他,得另投名師去了。

于是就點頭說:“也好,咱們先到江邊再找渡口吧。”

當下他的馬在前,那三匹馬在後,就一同往北馳去了。馬匹得得地走著,四個人就在馬上談閑話。江小鶴才知道他們都是阆中福立镖店的镖頭,現在是由合州給他們師父醉瘟神韓景拜壽回來。鈎刀戚永是老大,那兩個都是他的師弟,一個叫短刀楊先泰,一個叫化刀呂雄。

四匹馬來到江邊,轉往東去,又走了五六裏就到了渡口。這裏有幾只擺渡,楊先泰頭一個下了馬,就站在岸招呼擺渡。立刻就有兩只擺渡船馳了過來,船上的人跟他們都很熟,并且笑著打哈哈。

四匹馬就上了兩只船,江小鶴就跟鈎刀戚永在一只船上。

此時戚永管江小鶴叫“江兄弟”,他說:“到了阆中,我看你還是別去見阆中俠徐麟,因為他未必在家,再說那個人雖然武藝高強,可是不懂得交情,他在川省空有虛名,沒有甚麽朋友。你到了阆中,無妨住在我們镖店裏。我們的掌櫃的名叫金甲神焦德春,雖然名氣沒有阆中俠那麽大,可是武藝并不比他弱。并且我們那位掌櫃的為人慷慨好交,尤其敬慕年輕武藝好的人物,你去了他準高興,準要請你幫忙。只要你給他作了镖頭,川北的江湖就由著你走了,無論走到哪裏都有朋友,都有照應。”

江小鶴就點頭說:“好,到了阆中我也得先叫你給我引見幾個朋友,先弄出點名氣來,然後我才能去找阆中俠徐麟。”

戚永又問:“你找他到底是有甚麽事?是想要跟他較量嗎?”

江小鶴說:“我倒是想會會他,他若是武藝真比我好,我還要拜他為師呢!”

戚永微笑說道:“這件事你別夢想了,阆中俠生平不收徒弟,他的武藝只傳授給他的兒子,可是他的兒子還都太小,還許沒有老弟你的歲數大呢!”一面說著,就渡過了這條渠江支流。

四個人騎著馬就往西北走去,走到儀隴縣時,四個人又駐足喝了酒,吃了晚飯,然後依舊起身趕路,在路上并不多談話。只有楊先泰的那匹馬在前,江小鶴等人的三匹馬在後,踏踏地順著驿路走去,越走陽光越晦,雲霞越暗,路上的行人車馬也越少。

大地上刮起了晚風,暮鴉也成群地在天空亂噪著飛過,都投往這處的林中去了。直走到天黑,星鬥出現,四圍一個人也看不見了。

四匹馬還依舊向前飛馳,又走下二三十裏路。江小鶴在馬上身體都疲乏了,兩只腿部磨得痛了,這時才見眼前有閃閃的幾盞燈光,四匹馬又迎著燈光走去。又走了一會兒,便追到一條街道上,前頭的楊先泰把馬勒住了,鈎刀戚永回首向小鶴說:“到了,咱們下馬吧!”

于是四個人一齊下馬,江小鶴這時又振奮起來精神,自己牽馬,大搖大擺地跟著戚永等人在街上走。往西走了不遠,就見路北有一座大栅欄,關閉著半扇,戚永就指著說:“這就是福立镖店。”

此時楊先秦已經牽馬進門,并叫出兩個小夥計來,把江小鶴等人的三匹馬接過去。江小鶴卻不放心自己馬上的財物,随就把那包裹解下來,自挾著,戚永很客氣地讓小鶴進到櫃房內。

櫃房裏的人很多,都圍著擲骰子盆出神,有的贏了錢就高興歡笑,有的已輸了錢,就嗟嘆,或是自己罵著。江小鶴雖然身材不算矮,可是他比起這屋裏的十幾條大漢子,可又顯得渺小多了。但他裝出大人的神氣,把包裹扔在一張床鋪上,然後擡著腦袋四下看人。

那些人因為正在專心賭博,所以他們四個人進屋來,別人不甚注意。只有一個穿著青布大夾襖、四十來歲的人,過來與戚永等人談話,問些江小鶴所聽不大懂的事情。

然後戚永就給此人向江小鶴介紹,江小鶴才知道這個人叫米子良,他是這裏的镖頭。當下江小鶴抱拳微笑,說了幾句客氣話,他真像是個大人似的。

那米子良仿佛很詫異,不住地打量江小鶴并把戚永拉在一旁,兩人低聲說了半天話。

江小鶴拿眼睛瞧著他們,心說:大概這姓米的他是瞧不起我,因為我年幼,我倒得施展幾手兒給他們看看。大概這些镖頭也沒有甚麽本領特別強的,只把馬志賢教給我的那套拳腳施展出來,也就可以把他們懵住了。

這時,那短刀楊先秦倒了一碗茶,給江小鶴送過來,笑著說:“老弟,先喝碗茶,我們焦掌櫃子回家去了,回頭也許還來這裏看看,不然就明天早晨才能回來。你随便歇著,都不是外人,要是悶得慌了,可以過來押兩注,手氣好了老弟你贏了錢,明天我還得叫你請我們呢!”

江小鶴笑著點了點頭,心裏卻盤算道:既然來到阆中,我就得先作出點名氣來,不然就是見著阆中俠,給他磕頭叫師父,他也未必肯收我。于是走過去,企著腳兒往那賭博圈裏去看,就見他們是“趕猴兒”,用三個骰子,看誰擲的點兒大。

桌上放著個豆綠的骰盤子,一個穿著青綢夾襖,有兩撇黑胡的人算是莊家,他的眼前放著一大堆錢和碎銀。随便對方押多少錢,他先把骰子擲出點兒來,只要對方能趕得他的點兒,他就照注賠錢,否則就叫他把錢摟過去了。

江小鶴看了半天,見下注的人也有贏的,也有輸的,不過這些人賭的都是些銅錢和碎銀,沒有一個拿出整塊銀子下大注的。江小鶴一時高興,回到那床鋪旁,打開那包裹,取出半封銀子來,托在手裏,然後拿了一塊約莫十兩多重的整銀子,走過去向桌子一摔,高聲說:“來一下子!”

旁邊的人都閃在一邊,低著頭,用驚異的目光看他。

那莊家也不管他是誰,看見銀兩就笑著說:“好,這才像個賭錢的,我來!”

說時由盆裏抓起骰子将手高高舉起,用力向盆裏一扔,嘩楞嘩楞地一陣響,三個骰子在盆裏亂轉,一下沒擲成,再擲第二下,結果是出來兩個二、一個五。旁邊的人都用眼瞧著江小鶴,有的說:“五猴可不好趕!”江小鶴卻不在意,抖抖他那青綢袖頭,然後去擲骰子,結果擲了個麽二三,把十兩銀子一下輸了,旁邊的人都哈哈。

江小鶴一生氣,把手裏所有的四十多兩銀子,一下押去。

這回莊家擲的是三點,而小鶴一下就擲了個“報子”,三個五點擺在骰子盆裏如同三朵梅花一般,十分好看。那個作莊的人立刻就怔了,臉上變了顏色,說:“好,我賠錢,拿戥子來。”

這時短刀楊先秦也在旁邊,他見江小鶴贏了錢,他也十分高興,趕緊去取戥子。

那作莊的人先把江小鶴的銀子平過了,随就掏銀票賠賬。

江小鶴卻說:“我可不要票子!”

旁邊楊先泰說:“你收下沒錯,陳七爺的票子一定是利通大字號,到哪兒去都通用。”

那作莊的陳七爺,用眼睛看了看江小鶴,笑著說:“老兄弟,大概你還不認得我。別說這些銀子,就是把沈萬三的聚寶盆搬來,我也敢跟你賭。回頭咱們再論交情,現在先來呀!越大注越好!”

江小鶴一賭氣把銀票跟銀兩全都押上,接著擲了骰子,又叫江小鶴贏了。

那陳七爺立刻點銀票賠錢,氣兒更大了,連連地敲桌子,說:“來,來,把注再下大點才好,我看老兄弟你也是個財主!”

江小鶴也豪興大發,就連氣的下大注,旁邊的人齊把眼睛盯住他身上,又盯住他手裏擲的骰子上。

楊先泰就悄悄地勸江小鶴,說是:“別下大注了,留下點本錢,要不然一下子就叫他撈過去了!”

江小鶴也很有打算,反正他手裏有的是銀票,他就每次只下二十兩,如此直來了三四十把,總是江小鶴贏的時候多。

那陳七爺手裏的一疊銀票和眼前的許多碎銀子全都盡了,他打了個呵欠,擦擦汗說:“明天再來吧!我還得回櫃。”随就轉過桌子,拍著江小鶴的肩膀說:“這位老兄弟手氣真好,這是誰家的少爺?”

江小鶴只顧了低著頭數錢,并不還言,旁邊鈎刀戚永把江小鶴的來歷說了。

旁邊的人一聽江小鶴會武藝,是獨自闖江湖的小豪傑。如今到這裏來的目的又是為會會阆中俠,就都更是驚異,都把眼睛直直地看著小鶴。

江小鶴雖然年小,但像貌英俊,氣派大方,而且現在穿的衣服又很闊綽,就把衆人更給鎮住了,不敢小看他一點。

小鶴從從容容地平銀子,數銀票。這次總共贏了二百六十多兩,心裏想著連原有的銀子足足有四百出頭,心裏非常高興,把銀票都揣在懷裏,銀兩要收在行李卷內。

這時,忽見有個黃臉的高身漢子,走在那床鋪前,抄起江小鶴的行李卷就扔在地上,并且氣忿忿地罵道:“他娘的這是誰的破行李,往我的床上亂放!”

江小鶴立刻生了氣,瞪著眼睛說:“我的!憑甚麽你把我的行李扔在地下?給我拾起來!”

那人也瞪著眼,握著拳頭說:“給你拾起來?你是甚麽東西?跑到這裏來充財主!裝好漢!兔子大的小雜種!”

江小鶴一聽道人潑口罵将起來,他就把銀兩摔在桌上,掄著拳頭撲過去,問道:“你罵誰!”

旁邊的人全都閃開,沒有一個人上前去勸。

江小鶴一拳向那人的臉上打去,那人卻早防備著了,急忙用臂擋開,雙手反向小鶴抓來。小鶴的左手将對方的右腕握住,右手又握拳猛向對方掄去,只聽“咚”的一聲,那人一咧嘴掙紮著疼痛,進前來撲小鶴,嘴裏大罵:“你敢打我?小雜種!”江小鶴卻趕緊閃身,同時一腳向那人的左胯踢去,接連著用手去擋,左手伸過去,向那人的左臂又是一拳。

那人一歪身,小鶴向那人的左股上又是一腳,那人“暧喲”一聲就趴在地下。但那人也不是好惹的,雖然趴下了,他一滾身又爬起來,奔過東牆去就抄刀,小鶴也由行李卷內飕地把鋼刀抽出。

此時那人的刀光已向江小鶴的頂上削來,江小鶴急忙舉手橫刀,“倉”的一聲把對方架住。那人趕緊抽刀,但江小鶴不容他把刀抽回,反倒推刀逼近。那人不得不往後去退,就被他身後一個人将他摔在一邊。這人向小鶴擺手,笑著說:“別打了,我看出來了,你的刀法拳法全都是昆侖派。”

江小鶴一看,這人身材很肥,黑面大胡子,但穿得很闊。

旁邊的人都躲避開了,楊先泰和米子良把那個挨了打的人勸到旁的屋裏去了,鈎刀戚永就過來指著那胖子,向小鶴說:“這就是我們掌櫃的金甲神焦德春,看在我們掌櫃的面上,老弟你就消消氣吧!”

江小鶴扔了鋼刀,向焦德春抱拳說道:“久仰!久仰!”

焦德春态度十分和藹,走近前說:“這麽小的年紀有這樣好的武藝,我還真沒有見過。請問老弟,你的武藝是跟鎮巴鮑昆侖學來的嗎?”

江小鶴說:“鮑振飛是我的仇人,我如何肯跟他學武藝?我的武藝都是自己練出來的,只有我姨丈馬志賢指點過我幾手。”

焦德春點頭說:“怪不得,我久聞鮑昆侖的徒弟除了龍家兄弟和賈志鳴之外,便是葛志強、魯志中、馬志賢等人的武藝高超。老弟你雖不是受過昆侖的傳授,可也得算是昆侖派中的人了!”

江小鶴搖頭說:“不是,不是,我不沾昆侖派的光,他們除了馬志賢、魯志中之外全部是我的仇人!”

這時,那輸了許多錢的陳七爺還沒有走,他過來向焦德春說:“今天這位兄弟贏了我不少的錢,把我身邊帶的四百銀票都給贏去了!”

焦德春哈哈地笑著說:“你可也該輸,哪天來到這兒,不撈幾十兩銀子走呀!”

于是他就給江小鶴介紹,江小鶴才知道這陳七爺,名字叫陳文富,是本處利通長莊掌櫃子。旁邊那幾個人有的是本處的買賣人,有的是本店的镖頭和夥計。

當時因為天色已過二鼓,有些人就走了。焦德春就把陳文富留住,一面吩咐廚房備酒,一面向江小鶴說:“剛才得罪你的那個人,是我的侄子,他名叫焦榮,也是我這裏的镖頭。現在老弟你與我,咱們雖是萍水相逢,但卻也一見如故,我叫他們預備點酒兒,連陳七爺,咱們高高興與地喝幾盟,以後咱們更深交。我并想把焦榮也拉來,叫他坐在下首,給你賠個罪,今天的那場事兒,你們以後誰都不用再提了!”

江小鶴一聽焦德春說的這些話全都非常夠朋友,他便慷慨地說:“不要緊,可把他請來,也不必給我賠甚麽罪,我們兩人算是不打不相識。”

焦德春笑道:“好老弟,你真慷慨!”

當時他叫他夥計把他的侄子焦榮叫來,命他當著人給小鶴作揖賠罪,江小鶴也笑著抱拳還禮。

此時酒菜俱已擺上,焦德春就讓江小鶴坐在首座,他與陳文富、戚永、楊先泰、呂雄、焦榮還有兩個镖頭相陪。江小鶴也作出豪俠的氣派,擎著大杯飲酒。飲酒之間大家都與江小鶴談話,都知道江小鶴此來是為會會阆中俠徐麟,但都不曉得他是存心要拜阆中俠為師。

焦德春卻說:“你來得不巧,阆中俠走了已有十多天了,就因為在十月他在劍門道上,遇著龍志騰、龍志起弟兄二人。那弟兄在劍門把山老鼠茅清手下的幾名好漢殺傷,他們并發下大話,說是川省所有的會武藝的人,他們都沒放在眼裏。這話傳到阆中狹的耳裏,阆中俠就惱了,獨自提劍縱馬追上了龍家弟兄,把他們的镖車截住。龍家兄弟的武藝江老弟你是知道的,在鮑昆侖的門徒裏他們是最傑出的人才,當然他們也不肯服軟,所以就交手起來。交手之下,龍家兄弟才知道武藝比阆中俠差得多,兄弟兩個一齊上手,都敵不過阆中俠一人。結果将镖車馬匹全都扔下,兩個人爬山跑了。阆中俠将镖車放走,卻将馬匹扣下,不料他還沒回家來,龍家兄弟卻跑到阆中來,到徐家去行兇。因為徐家還有一位少爺,他們兩人也不能得手。結果只将徐家的莊丁傷了兩三個,他們又跑了。後來阆中俠徐大爺回家一看,真是怒不可當,就立刻追趕下去,追了一程沒追著。又回來把家事辦擋了一下,他又走了。這一走就至今沒有回來,我們想他也許追到紫陽去找龍家兄弟算賬去了!”

江小鶴很注意地聽著,就想:怪不得龍家兄弟都那麽著急,跑到鮑老頭子家裏去勾兵,原來他們猜到了阆中俠要去找他們決鬥。只不知現在他們見面打起來沒有?又不知他們勝負如何?因此恨不得自己去看他們争鬥才好。又飲過幾杯酒,焦德春就又說:“我這個人生性好交,也就因為喜交朋友,才得了這些虛名。至于武藝我實在抱歉,別說阆中俠我比不上了,就是我們川省二三流的拳師俠客,我也是望塵莫及。老弟你現在來了很好,我勸你也不必等著見阆中俠了。他那個人性情高傲,不喜交朋友,你就在我這裹住著,我給你引見些位朋友,以後你幫助我作買賣好了!”

江小鶴聽了,卻默默不語,心說:焦德春他不曉得我有多麽大的本領,所以打算請我當镖頭。其實不知我這點本領蒙他們則可以,打起來也不能叫他們占上風,可是若比起阆中俠和鮑昆侖那些人物,就差得太遠了。我現在有這麽些錢,誰指著作镖頭吃飯?還是把武藝學好了要緊!當下搖頭說:“焦掌櫃,你老哥的美意我謝謝你了。我既然來到這裏,蒙你們諸位不拿小孩子待我,我将來決不能忘了你們這些位朋友,現在我想只在此打攪你們一個月,一月以內阆中俠若回來,我就見見他。他若不回來,我再到別處去,将來咱們是後會有期。現在我才十幾歲,就是會些武藝,我也還不知足。我非得投師學藝,下一兩年苦功夫,把本領學得超過了鮑昆侖;回家去報了殺父大仇,然後我才能再到江湖上來跟諸位深交!”

焦德春聽了江小鶴這一番話,他不由伸著大拇指表示敬佩,說:“好老弟,你真是一位胸懷大志的小英雄。報仇的事不用忙,我們川省的江湖人沒有一個不恨昆侖派的,将來無論誰都可以幫你的忙。若說到投師學藝,老弟你可別惱我,我看你雖武藝高強,可是比阆中俠大概還差點;他若指點指點你,你的武藝一定會更加高強。不過可有兩樣,第一,阆中俠不但不交朋友,連徒弟都沒收過一個。我跟他相交二十多年,又同住在一個地方,但他見了我不過是一拱手,連在一塊兒喝酒都沒喝過一回。第二,他的武藝雖在川省可以稱為一絕了,但是若叫他去與鮑昆侖對敵,也不過是打個平手。”

他的話說到這裏,旁邊短刀楊先泰就搭言道:“我看要拜師父只有拜蜀中龍!若把蜀中龍的武藝,十成中學會了一成兒,我看就可以打道天下沒有對手了。”

江小鶴一聽這話,他就趕緊站起身來問:“蜀中龍是怎樣的人物,他現住在哪裏?”

焦德春微笑道:“你聽他随便說,蜀中龍是二十年前川省一位大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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