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

俠全都在那人的手中吃過大虧。他們平日縱橫江湖,無人能敵,可是一聽見那人來了,他們立刻就像兔子看見獵犬的影子,急忙著就逃避!”

張黑虎在旁聽得出神。

花太歲蔣成卻笑著說:“鮑老哥一定是你弄錯了!江小鶴央求阆中俠,要叫阆中俠收他為徒,阆中俠都不肯幹,故意拿那幾杆鐵棒難他。人家那麽大本領的老俠客就會收他?別是以訛傳訛,就把你老哥給吓怕了吧?昨天我還聽說江小鶴确實到了川北,他一路打劫,在螺蛳嶺殺死兩個官人,搶劫了蓬安縣正堂的官晉。那小子真大膽,搶了縣官的太太還敢去住店房,去成夫婦,把那官太太逼得懸梁自盡……”

這時龍志起在旁聽了,他不禁胸頭咚咚地打鼓一樣。

蔣成又接著說:“店家報了官,官人來到,江小鶴就狼狽而逃,頭上并吃了幾棒。那小子,聽說他現在變得是又黑又胖,并且長了一嘴的胡須!”

龍志起驚得正要跑,卻見鮑振飛用那鐵錘一般的拳頭咚的把桌子擂了一下,就像打了一個雷,龍志起說聲:“哎喲!哎喲……”

鮑振飛用眼瞪著他說:“志起……”

龍志起戰戰兢兢,答應一聲,鮑振飛又一陣可怕的冷笑。

龍志起知道他師父看出來破綻,一定是要殺他,慌得他面色發青,兩腿發軟,假如不是坐在椅子上,他一定要癱在地下。

但鮑振飛冷笑過之後,卻又說:“志起你記得當年江志升所作的那喪心敗德之事嗎?想不到他的兒子江小鶴比他還要貪淫好色,胡作非為。早先我殺過江志升之後便非常後悔,所以明知江小鶴是一條禍根,但是我不忍害他。現在,竟想不到他學好了武藝,不但與我們作對,還任意在江湖上為非作歹,不要說我鮑振飛跟他還有私仇,就是沒有私仇,我也要作一番俠義行為,替世間除去這個強徒淫夫!”

龍志遠又打了個冷戰,但是他放了心,知道他師父沒想到江小鶴那些壞事就是他給幹的。

當下鮑振飛又向張黑虎和蔣成深深打躬,說:“我鮑振飛來到此地,雖然是為江小鶴所迫,可是也該是離開漢中,與他決一生死。現在他既是這樣的可恨,他就不找我來,我也要找他去。但我老了,我這徒弟雖是我最得意的門人,可是你們看他身上的傷勢還未痊愈,那就是前些日他與江小鶴争鬥吃的虧。憑我們兩人決不是江小鶴的對手,現在只有求諸位幫助。諸位是川北有名的豪傑,江湖上的俠義,我想一定不能坐視那樣的淫賊在此橫行。諸位如能幫助我鏟除了江小鶴,人命官司可由我去打,我們昆侖派的人都算是諸位的師侄,以後漢中、長安各處由著諸位去走。”

鮑振飛的話才說到這裏,蔣成就說:“老大哥你何必這樣客氣,江小鶴是你的仇人,也就是我的仇人。有我們在此處,還能容許他往西邊來嗎?還能許他活著逃往川省嗎?”

張黑虎也很興奮地說:“老三,你派人把大哥請來,咱們就商量商量怎樣對付江小鶴?”

花太歲蔣成立時叫了人去請他們的大盟兄丈八槍劉傑,一面又命人做菜備酒。

這裏老拳師就說:“我想咱們這裏的人應當越多越好,江小鶴從他師父學了幾年藝,他一定會些奇技,最好能将涪洲虎高老師父請來,并請來鐵杖僧、阆中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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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太歲蔣成卻說:“高老師父現在歸隐了,決不再管閑事;鐵杖僧聞說現在川省,可是為鬥一個江小鶴請出那麽大本領的人來,又不值得。至于阆中俠徐麟,咱們更不必理他,他也是我們兄弟的仇人。”

鮑振飛說:“聽說阆中俠近十年在家很是安份,不致于得罪諸位吧?”

蔣成說:“他雖然安份,可是他的兒子徐雁雲卻極為可恨,時常與我兄弟作對!”

鮑振飛又問:“這徐雁雲的武藝如何?”

蔣成說:“不錯,劍法似乎比他父親還好些,年紀二十來歲,和江小鶴差不多。他的性情比阆中俠還驕傲,他又娶了個媳婦,是蜀中龍的外孫女,名叫秦小仙,一口寶劍連她的公公都敵不住,常常騎著一頭小黑驢在外頭橫行!”

這時,龍志起的臉又驚青了,聽說阆中俠的兒媳是個騎小黑驢的,他又想到前些日子在暮色下小村中所遇的那件事,心裏覺著害怕。

鮑振飛坐在旁邊,撚著銀須沉思。

蔣成和張黑虎一聽提到了阆中俠父子翁媳,卻就像鮑振飛提到江小鶴似的,眼睛睜大,面色發白,仿佛又是恨又是怕,都沉默著不言語。

這時院外人聲嘈雜,是那丈八槍劉傑來了。

這劉傑的身材很高,穿的衣服很闊,态度極為傲慢。見了鮑振飛,鮑振飛向他帶笑點頭,他不過是微微一點頭,對于龍志起他簡直是連理都不理。

這時蔣成用的仆人把酒飯都擺了上來,大家紛紛讓座,把劉傑讓到首座,鮑振飛倒坐在次席,竟沒有人來理龍志起。

龍志起覺著無味,就退身出屋,到了院中,又見一些人全都瞧著他笑。仿佛笑他那大黑腦袋,連鬓胡子,又瘦又短的書生樣子的衣裳。龍志起心中真不痛快,走出門來,就沉重地跺了一下腳,邁步在街上走。他還不敢快走,因為一邊大步,胳臂、肩膀、腰部就全像拿刀挖了一下的那般痛:又覺得街上走路的人全都注意他,他就進了一家酒店。

這酒店裏的人很多,就有許多人都大笑,說:“來了!來了!快看,這是昆侖派的高徒!”

這些都是張黑虎和蔣成手下的人,他們都會幾手武藝,都是地痞土惡。他們大家讪笑著龍志起,龍志起卻竟以為大家恭維他,他就揚眉吐氣地向衆人拱手。

有個人拉了個凳兒請他坐下,就問說:“蔣三爺在那裏請客,炒得好菜,預備得好酒,你為甚麽不到那裏去吃呢?”

龍志起卻搖晃著他那大腦袋,撇了撇嘴,說:“誰和他們在一處吃?我師父和他們稱兄道弟,叫我當他們師侄,我他娘的能甘心?我龍志起是鮑振飛的大門徒,今年我也四十多歲了,紫陽靖遠镖店我也開了十多年,紫陽三傑的名頭我數第二,川北阆中俠也跟我較量過。現在他娘的我在川北倒成了晚輩,誰能忍這口氣!”那些人齊都哈哈大笑,有一個人就說:“現在還不要緊,你只比張二爺蔣三爺他們低一輩,若等到涪洲虎鐵杖僧一來到,那你可就是孫子了!”

龍志起馬上拿拳捶著桌子,下面咚咚地用腳跺著地,自言自語地罵道:“都是那狗娘養的江小鶴,不然誰能到此地受這些氣?”他們這裏說笑著,龍志起道完了字號又罵江小鶴。

旁邊卻有個酒客對他們這裏很是注意,這人也年約四十上下,也是黑臉膛,但比龍志起的身材高,可是瘦得很多,穿的衣裳也非常不講究,但兩眼卻很亮。他聽說提到了江小鶴,他越發注意來聽。

此時便有個本地人,大概是蔣成手下的夥計,他給龍志起斟了一杯酒,說:“朋友,別罵江小鶴,也別怕江小鶴,先喝這杯酒,壯壯膽氣。告訴你一件事,江小鶴他決不敢到儀隴縣來,因為他在螺蛳嶺作了賊,劫了蓬安縣正堂的家眷,現在那案鬧得很大,府裏的公文都到了本縣,我剛才聽衙門裏馮大爺說的。”

龍志起才接過去酒壺,一聽這話,他驚得手一顫,把酒全都灑了,灑了一個穿青衣裳的人一身。

那個人回身就是一掌,罵道:“盲了眼!臭膿包!”

龍志起被這人一掌正打在他胳臂的傷處,痛得他一咧嘴。才要發氣打架,就忽見旁邊那黑面的酒客,突地站起身來,說:“喂!朋友們,可別混口亂道,江小鶴是我的兄弟。他是堂堂的一個漢子。要道他攔路劫人我還許信,要說他搶劫甚麽縣正堂的家屬,那如果有證據,我能替他去打官司,我那老兄弟他決作不出那樣的事來!”

這裏的人全都驚愕,有兩個似乎都認識他,就過去推他坐,說:“老伍,有甚麽事!你和江小鶴十年多沒見了,早先你們也不是有甚麽深交,你何必替他打這不平?”

這個人被人呼為“老伍”的,似乎已有些醉意,他便揚著頭撐著眼睛說:“怎麽沒有深交?江小鶴他和我是患難兄弟,十年前我叫他入綠林,他都不肯幹,現在他就能打劫官眷?這不定是那個混賬忘八狗娘養的,作了案冒充他的名字!”

龍志起一聽這姓伍的罵上來,他也就氣了上來,因為欺這姓伍的長得瘦弱,他走過去掄拳向姓伍的就打。姓伍的也跟他互相揪扭,龍志起雖然力大,但身上有傷,動轉不靈,兩三下便被姓伍的給揪扭倒,咕咚一聲,頭碰在酒甕上,腳伸到椅子下。

旁邊的人有的鼓掌大笑,有的說:“不要緊,爬起來再打!”此時一些老實的酒客全都溜走了。

酒店的掌櫃子站在板凳上擺著手給他們勸架,龍志起忿忿地罵著,爬起來,一掌将那掌櫃揪下了板凳。他舉起板凳來,又向姓伍的打去,姓伍的也舉了一把椅子上來相迎,兵兵兵兵,兩件木器相碰相撞,撞得板凳腿椅子背全都折了。

那姓伍的趁勢又由桌子上抄了一把酒壺,“吧”的向龍志起的臉上打去,龍志起要躲沒有躲過,酒壺正打在他那張黑胖的臉上,當下鼻子流出血來。

龍志起簡直像瘋了一般,奔到櫃房,抄上酒店切肉的那把刀,就向姓伍的飛去。不料,打錯了,竟打在一個禿頂的人頭上。

這人是跟張黑虎來的,他頭上一迸出血花,他就由腰下抽出來光亮的匕首,撲向龍志起,罵道:“囚兇的,你瞎了眼!”

龍志起趕緊向後去退,同時有旁邊的人上前把這持匕首的人攔住。

立時,酒店裏更加騷亂,吵架聲,勸解聲,更為嘈雜。那姓伍的人卻跳出了酒店,在外面拍著胸脯,還向店裏的龍志起大罵,他說:“姓龍的!連你帶鮑昆侖,你們要是好漢子,就在儀隴縣等著。十天之內我準保把我的兄弟江小鶴找來,到時咱們再較量。你們要是硬漢,就別走,要是膿包就快滾!小子,等著我的!”龍志起也在酒店裏向外大罵,他跳著腳還要撲出去,卻被旁邊的人緊緊揪著他的雙臂。揪他的右臂還不大要緊,揪他的左臂他可真受不了,疼得他趕緊求別人将他的胳臂放開。

此時外面那姓伍的已然走了,那個受誤傷的也被別人給攔住。

龍志起又過去給那人作了幾個揖,謝了罪。那人又罵了他幾句,才慢慢收起了匕首。當時酒店裏嚣雜聲音消停一些了,可是桌椅板凳一切雜物卻歪東倒西。

龍志起在一個凳子上籲籲地喘氣,用衣袖擦著鼻血,他就問說:“那姓伍的是個甚麽人,他真認得江小鶴嗎?你們諸位都認得他嗎?”

有人便說:“那家夥名叫黑豹子伍金彪。”

龍志起撇著嘴說:“無名小輩!”

旁邊的人說:“可是他在川北有些小小的名頭,早先他是綠林中人,在箱子山,當過大頭目。十年前江小鶴不過是個小孩子,飄流到川九來,混得沒辦法,大概也在箱子山當過幾天喽啰,因此與黑豹子伍金彪相識。自從箱子山被剿,伍金彪也落了網,在衙門坐了七年監獄,甚麽刑罰都受過了,可是他牙關緊咬,只認是被賊擄去的人,并不承認自己是賊,到底官司被他熬出來了。去年他才出監,便在各處飄蕩,雖然不再為非作歹,可是還常常去訛賭局,因為他是由監獄掙紮出來的人,所以江湖上都敬重他,稱他是好漢,他就衣食不缺。近些日來因為江小鶴的名頭大了,所以他就到處吹牛,說他在十年前怎樣怎樣和江小鶴有過深交,并且說他當年還救過江小鶴的性命。”

龍志起一聽,不由得脊梁骨漸漸發涼。

旁邊的幾個人都說:“老龍,你不要怕。江小鶴來了又當怎樣?第一有劉大爺、張二爺、蔣三爺和我們兄弟們,足能抵擋他。第二,他來正好,螺蛳嶺案現在犯了,官人正要捉他呢!”

龍志起又打了個冷戰,坐著喘了喘氣,他就假意忿忿地說:“不怕!不在這兒等著江小鶴,我不是好漢!”随便站起來要走,酒店掌櫃的卻過來,說:“大爺,這些東西全都毀了,可怎然辦呀?”

龍志起瞪眼說:“你們還要叫我賠嗎?那姓伍的跑了,你們把他追回來,要賠也得兩人拿錢!”

他正在發橫,忽然外面又進來兩個官人,龍志起立時又驚得顏色改變,趕緊向後退兩步,并且摸著凳子,預備抵拒官人。

但這兩個官人似乎不是來捉他的,進屋來只向那幾個人問了幾句,問剛才這裏是為甚麽打起架來,又看了著龍志起和那受了誤傷的人傷勢,便走了。

兩個官人走後,龍志起一顆驚惶的心方才落下。他心想:我現在可惹不得事,一來身上有傷,打不過人。二來萬一螺蛳嶺的案犯了,查出來黑胖臉的江小鶴就是我,那我可真吃不住。現在還是趕緊驚吓驚吓師父,叫他快些帶著我走吧!于是他便摸出一小塊銀子來,給了酒店掌櫃,算是了結這件事。

又向那禿頭上被刀砍得流血的人,打了兩躬,說:“大哥!我的錯!剛才是叫那姓伍的小子把我氣得眼都花了。我抄了刀來本想砍他,沒想到,不知怎麽一股子勁兒就砍在大哥你的頭上啦!”

那人的一塊手中都染紅了,臉上亦是一塊一塊的血跡,氣忿地說:“小子你別再嚕嗦了!現在我認得你們昆侖派了!認得你推山虎龍志起了!原來他娘的是這般膿包,雜種!”

龍志起被罵著,不敢還言,又向那些人拱了拱手,他便走出酒店。低著頭,忍著氣,暗喊著「倒黴”,便跑回了花太歲蔣成那米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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