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為我歌唱

沈笙一向心軟,不怎麽會拒絕別人,更何況對他提出請求的是從來都很省心的于歌。他雖有些驚訝,卻并不覺得麻煩,反而有些為他高興——這孩子太過內向,即使是合理的請求也不太好意思麻煩別人,和光明正大就是指定麻煩你的蘇道巫天差地別,完全不是同一個類型的。

如果他能學會适當的任性撒嬌,在舞臺上絕對會更吸引人。

“好啊。”沈笙笑眯眯地一口應下,看着面前大男孩亮起來的眼睛,“你們什麽時候結束?”

這個夏天也快走到尾聲了。沈笙聽着耳邊的蟬鳴,忍不住心生感嘆——今天的他實在是過于多愁善感了。

在等待于歌練習的時間裏,沈笙按照自己原定的計劃将所有的練習室全都看了一遍。

這次的審查陳子牧并沒有參與編舞,他只是作為輔修者幫助練習生們克服困難。從選曲到編排,全都是由練習生們自行讨論決定。

由于打亂了等級,沈笙可以很明顯地看出每組的實力都參差不齊,既有習慣于站在中心、時常被贊揚的A班,也毫無基礎的F班。雖然還未成形,可沈笙卻發現這些組大多都讓A班的練習生擔任了最亮眼的表演部分。

唯獨兩組例外。一組是唯一一個沒有A班的小組;而讓沈笙吃驚的是另一組,因為他沒想到蘇道巫會甘願站在後排。

這家夥在做什麽?沈笙納悶的同時,忽然又有些期待起來。

他大致地将所有表演過了一遍,又記住了幾個之前并沒什麽印象的名字。

沈笙從未學過聲樂舞蹈,算得上完全的外行人,可他從事這份工作已有六年,作為專業的經紀人,他幾乎可以一眼就看出哪些人最适合站在舞臺上發光。

這與基礎無關,與天分無關。總有一些人生來就自帶光芒——沈笙要做的,便是從這些好苗子之中篩選出那些不因天分沾沾自喜、勤奮依舊的珍珠。

在練習室裏舞動身姿的少年們、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汗水、總是終止在一半的音樂……一切都與這個炎熱的夏天是那麽相配。

就算他們之中最終只有少數人被挑出,可為了舞臺奮鬥的這段被稱之為青春的歲月,也絕對會深深地烙印在他們尚且只走了五分之一的人生裏。

真好啊。

“笙哥!”正想着呢,那個清脆的聲音便響了起來。“有沒有等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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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歌朝着他小步跑來,他看起來像是一結束就過來了,身上樸素的黑運動服仍未換下,光潔的前額綴着幾點汗珠,過長的劉海被他紮成一小撮,別到側面去了。

他是沈笙見過最适合露出額頭的人。正因為見過未來那個完全體的于歌,一颦一笑、斂目輕瞥都自帶風情,沈笙才會覺得那樣端正細致的眉眼,如果被遮住就真的太可惜了。

那麽一個吸粉利器,可要好好保護起來。

“沒有。”他勾起嘴角,“怎麽不回去換套衣服?”

上輩子于歌就半開玩笑地跟他抱怨過自己汗腺太過發達,随便動一動就像從水裏撈出來似的——這個時間點沈笙每次見他時,他也總是汗淋淋的。

“怕笙哥久等。”于歌站定在他面前,有些局促,忍不住擡起手來使勁嗅了嗅自己的衣服,小心翼翼地道,“是因為汗味太重了嗎?”

沈笙有些哭笑不得,他可沒有表現出一點嫌棄啊。被冤枉的笙哥很不開心,他忍不住擡手掐了掐對方白皙的臉。

“想什麽呢?”沈笙面色一沉,嚴肅道,“我是怕你感冒。快點回去換衣服。”

知道他并沒有嫌棄自己,于歌不由得露出一個有些傻氣的笑容——可回宿舍就太遠了,他完全舍不得浪費這點時間。“沒關系,”他的笑臉越發傻乎乎的,“現在天氣這麽熱,待會衣服就幹了。”

讓你任性也不是任性在這種地方啊!

拗不過他,又擔心他一上車吹空調就感冒,體貼的沈經紀人最後選了一個折中的辦法。他陪着于歌在B座前站了一會兒,直到他的衣服幹透,這才把人帶上車。

和有多動症嫌疑的蘇道巫不同,于歌坐在副駕駛座上時既安靜又乖巧,最多只是好奇地左看右看,如果不是沈笙提醒他不要把空調口對着自己直吹,他絕對會一直默默忍受着涼風。

“——三年了啊。”沈笙一邊開車,一邊道。“第一次帶你去剪頭發的時候,你才到我下巴呢。”

誰知道那個瘦弱矮小的男孩現在都和他一樣高了。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可小觑。

“嗯,已經三年了。”于歌側着臉,靜靜地看着窗外。從上車起,他便一直保持着這個姿勢。

“說句實話,你的變化我一直看在眼裏。”沈笙放輕了聲音,“我完全沒想到你會成長到這個程度。”

能發現這塊原石,絕對是他撿到寶了。

不是所有人都像蘇道巫那樣,有直面評委、甚至挑釁評委的勇氣與自信的。在甄選會上,大多數人的發言結結巴巴,肉眼可見的緊張與拘束,即使是開始才藝展示,也有一些人因為過度緊張而中斷了自己的表演。

連自我展示都做不到的人、對自己完全沒有自信的人,是無法勝任偶像這份職業的。

這也是沈笙對于歌的第一印象——

穿着寬大的舊校服,過長的頭發幾乎遮住整張臉,瘦瘦小小縮着肩膀,看起來緊張得就快要暈倒,這樣的人怎麽可能站上舞臺呢?

他與另一個評委一同等待了一分多鐘,可對方仍舊緊張得不敢與他們直視。身邊的同事已經失去了興趣,本着負責的态度,沈笙仍舊溫和地發問:“你是叫于歌嗎?”

他沉默地點了點頭,卻仍舊沒有開口說話。

“你可以為我們做個自我介紹嗎?”

沉默。

“……你有什麽想要展示的嗎?”

仍舊沉默。

即使是親和如沈笙,也對一個不願意說話的人無可奈何,不知道該怎麽問下去了。身邊的同事朝他投來一個帶着不耐煩的暗示眼神,沈笙無奈地給那個少年找了個臺階。

“看來你還沒有準備好,沒關系,你可以先到外面再準備一下——”他這話已經足夠溫柔了,甚至都沒有點破對方的窘迫。

丢下一句小聲得甚至聽不到的“謝謝”,少年離開了。

這樣的小插曲沈笙沒有放在心上,他一天要面試好幾百個應征者,這樣的情況也并非只有這一例。只是那些人在得到一個光明正大逃避的理由之後,就立即識趣地離開了。

一直面試到了超過七點才終于結束,幾乎已經累得連話都說不出的沈笙收拾東西準備離開——他剛踏出那個面試廳的大門,便立即看到了那個讓他印象深刻的瘦弱身影。

他手裏攥着一張紙,紙張已經被他揉得皺巴巴的,可他卻恍若不覺,仍是用力地抓着。在沈笙發現他的同時,他也立即察覺到了沈笙的目光,不自覺地後退一步。

然而出乎意料的,他忽然又往前走了過來,像是下定決心一般地站在沈笙面前。

“你……?”沈笙皺起眉頭。

少年的目光透過他長長的劉海,與沈笙對視。他小聲道:“先生,我準備好了。你可以聽我唱歌嗎?”

他似乎站在那裏等了一天。沈笙記得他是早上第五個面試的,而他居然等到了現在。

也許是因為吃驚,也許是因為好奇,沈笙不由自主地答應了他——他帶着瘦弱少年又回到了面試廳裏,與上午不同的是所有的工作人員都已經離場了,聽衆就只剩下沈笙一人。

雖然沒有抱什麽期待,可沈笙卻仍舊作出傾聽的姿态,微笑着鼓勵他——無論他待會的表演會如何,能鼓起勇氣再次挑戰,這份心情就已經難能可貴。

站在他面前的少年再一次地因緊張而顫抖起來。

可他即使再怎麽緊張,也只是沉默地伫立在原地,完全沒有想要求助沈笙的意思,倔強極了。

可沈笙絕不是那種會放任不管的人。他等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住出聲關切道:“你沒事嗎?要不要喝點水?”

少年只是搖頭。

“那跟着我這樣做,深呼吸,”沈笙示意,“對,就是這樣,深呼吸,吐氣,再深呼吸——”他耐心地教着對方,直到少年完全平複下來,沈笙這才微笑起來。

“沒關系,現在這裏誰都沒有。不要緊張,把我當做不存在的人也可以。”他看着對方固執的眼神,忽然靈機一動,“或者——”

沈笙的聲音溫柔極了,“你就堂堂正正地看着我,為我唱完你要唱的那首歌,可以嗎?”他眨了眨眼,“我有這個榮幸嗎?”

少年直勾勾地看着他,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用力地點了點頭。“有。”

接下來的三分鐘裏,沈笙聽到了他從未聽過的天籁之聲——毫無技巧可言,僅僅憑着天分與透亮的音色,以及直白樸實的情感,沈笙便幾乎被他的歌聲打動至落淚。

他忍不住閉上眼睛,完全沉醉在那直擊心靈的歌聲中,一直到少年唱完,都還無法從他所唱出的那個境界中脫出,仿佛餘音繞梁不絕。

唱起歌的時候,這個沉默、內向的少年仿佛完全變了一個人——他的歌聲掙脫了他自我封閉的殼,帶着他赤.裸裸的內心,直白、毫不保留地展示在沈笙面前。

“……我唱完了。”一旦結束,他又變回了那個話少的少年。于歌低着頭,小聲地說道,“這首歌……獻給您。”

撿到寶了!沈笙實在無法控制自己激動的內心,上前兩步握住他的肩膀,興奮道:“你唱得真好!”

“……真的嗎?”于歌被他的動作吓得愣住了,大概是完全不擅長與人接觸,他的臉立即紅了起來。

“真的!真的!”沈笙認真地點頭,“你絕對可以紅,我保證——不會有人不被你的歌聲打動。”

很少被人誇獎的少年被他誇得既害羞,又不敢置信。可他的确感受到了沈笙的激動,便也不由自主地綻放出一個純粹的笑容。

沈笙盯着他的臉,忽然伸出手來做了一個相當失禮的動作——他将遮住少年大半張臉的頭發撩到一邊,把他的臉完整地露出來。

那雙澄澈的淺棕色眼眸仿佛琉璃,正映着他吃驚的臉。不一會兒,反應過來的少年腼腆地垂下眼簾,不适應地縮了起來,明明已經緊張到再次顫抖,可他卻溫順極了,只是忍耐着沈笙的動作,并未掙脫。

“你願意相信我嗎?”沈笙收回手,變得認真而冷靜。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此時就像是發現了千裏馬的伯樂——“如果你願意相信我的話……”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少年已然點了點頭。

“我願意。”他的聲音很輕,可其中的堅定卻并不比沈笙少。

“你不怕我是壞人嗎?”沈笙忍不住問道。雖然只有短時間的接觸,可他卻察覺到這個少年本性單純。

少年搖搖頭,再一次地露出了那個純粹的笑臉。這一次他顯得有些腼腆。

“您不是壞人。”于歌凝視着他,“因為您是唯一一個,願意聽我唱歌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蘇道巫:(超委屈)姓沈的!你怎麽老是踩一捧一!

沈笙:(毫無自覺)是這樣嗎?

于歌:(露出計劃通的微笑)

蘇道巫:可惡!!!我、我也想說「我願意」……

于歌:不好意思,這是我的福利^^

小魚為笙哥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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