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皇城驚魂11

黑白無常突然駕到,自然是有正事的, 霍銀汀見不是敵人, 迅速收了刀,語氣也變得客氣起來。

“七爺八爺,是生死簿查到了?”

範無救回答簡潔:“對。”

“那裴翊他……”

不僅是尹雲, 霍銀汀也同樣關心這個問題。

謝必安笑了:“是好消息, 裴翊這一名字, 并沒有出現在生死簿的記載上。”

既然沒有出現, 就說明裴翊還活着。

躺在床上的尹雲不顧疼痛,猛然起身, 他沉默許久,搭在床邊的手指微微顫抖着, 眼眶泛紅。

“我就知道,師哥福大命大,不會這麽輕易就死的……”

霍銀汀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們會找到他的——那二位爺, 敢問你們可否知曉裴翊目前的位置?”

範無救道:“前不久,在撫仙城出現過。”

“撫仙城?在哪裏?”

謝必安煞有介事地摸着下巴:“撫仙城在撫仙湖以東, 是這一帶出了名的巫蠱之城, 據傳那裏通曉蠱術之人衆多, 且喜好用外鄉人來煉藥試毒,很危險。”

為什麽要說很危險呢?只因通曉蠱術之人,大多心腸陰險、手段歹毒,而他們畢竟是人,靈探的法術奈何不了他們, 所以不易對付。

“沒關系。”尹雲沉聲道,“再危險的事情也經歷過來了,難道還怕這一座城嗎?”

“喔,年輕人的膽氣就是足,難怪小白鳥樂意跟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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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銀汀無奈瞥了謝必安一眼,合着無常鬼差也這麽八卦的,估計是天天在奈河橋上拘押亡魂,太寂寞了。

“我能保護好他。”她慢條斯理道,“七爺,能再拜托您一件事麽?”

“你說啊。”

她指了指自己披散的長發,剛才緞帶被她拿去給尹雲包紮傷口了:“能借您衣服上的布條,紮個頭發嗎?”

“……”

就這樣,經黑白無常指引,霍銀汀和尹雲一路前往撫仙城,尋找裴翊的蹤跡。

撫仙湖有個好聽的名字,但事實上,不過是一座散發着濃濃黑氣的死湖,湖面渾濁,漂浮着交織纏繞的水草,岸邊樹木皆枯,嶙峋枝幹扭曲成猙獰的形狀,遠遠望去,直教人不寒而栗。

謝必安說,這座撫仙湖,相當于撫仙城的藏屍湖,城中蠱師們每當煉蠱失敗,便将慘死的外鄉人屍體抛入湖中,任其沉入湖底慢慢腐爛,痕跡全無。

沿着湖邊一直往東走,不出七裏地,就來到了撫仙城城內,尹雲前腳剛踏上這片土地,便覺背脊生寒——并非由于陰氣有多重,而是因為來來往往的城民,她們望向自己的眼神,仿佛是在打量獵物般森然。

“這些人,都不是什麽善茬,而且……”他撫摸着腕間的紅楓手钏,冷笑着眯起眼睛,“看來七爺八爺所言果真不錯,撫仙城的蠱師大多是女人,相比之下,那些男人們看起來倒是良善多了。”

說話間,忽見道旁一約莫二十歲左右的年輕女人,裝作不經意的樣子舀了瓢水,一轉手卻朝他潑來,挑釁之意明顯。

尹雲眼神一凜,卻不料霍銀汀反應更快,幾乎是在同一時刻閃身擋住他,于是那一瓢水就都潑在了霍銀汀身上,染濕了大片衣衫。

尹雲修長手指略一用力,揉皺了一張符紙甩過去,不偏不倚正中那女人的眉心,但見火光一亮,燙得對方驚呼一聲,轉而杏目圓睜怒視着他。

他頭也不回舉步離開,走出一段路後笑着嘀咕:“哎,我這樣會不會太招搖了?剛進城就要尋釁。”

霍銀汀淡然回答:“她敢用香灰水潑你,就應該做好心理準備,你那樣對她,算客氣了。”

“居然是香灰水?”

“對。”

所謂香灰水,乃是江湖術士之流做法事時,拿來招魂引魄的特殊用水,在尋常人眼中很是晦氣,那女人既然潑了香灰水,其不良居心可想而知。

霍銀汀撣了撣被洇濕的衣襟,面無表情:“念在她沒做什麽太出格的事情,暫且饒她一命,當務之急是尋個住的地方,否則咱們晚上都沒處落腳。”

尹雲随手拉住一位過路的男性城民,在對方謹慎的目光中,客客氣氣地問:“勞駕,這附近可有能供住宿的客棧?”

“……撫仙城沒有客棧。”

他想想也有道理,畢竟外鄉人一進撫仙城,就被抓去煉蠱了,哪裏還用得着住客棧?

“那有什麽地方可以借宿嗎?”

男人似乎擔心被其他女蠱師看見一般,慌忙推開他的手,低着頭往前一指:“直走轉進巷口,盡頭那座二層石樓沒人住,你們随意。”

尹雲望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若有所思:“我估計這座二層石樓,有點問題。”

“我們經歷過的地方,哪一處沒有問題?”

“說得有理,那就趕緊去瞧瞧,正好我也困了,先睡一覺再說。”

“好。”

兩人如閑庭信步般,沐浴着那些源自四面八方的、隐含殺氣的目光,不多時便來到了目的地。夜幕裏,那座石砌的小樓在月光下散發着微微寒意,充滿歷史的悠久感,安靜而神秘。

那扇沉重的木門落滿了灰塵,尹雲費了很大氣力才将其推開,他取火系符紙,把桌上破舊的油燈點燃,借助那微弱的光亮,他看清了這屋中的一切擺設,談不上精致考究,卻也算簡單整潔。

不難猜想,小樓原先的主人很愛幹淨,并不邋遢。

從一樓通往二樓的階梯也是石砌的,霍銀汀手持另一盞油燈拾級而上,她垂眸,注意到腳下隐約有斑駁的黑色痕跡,蜿蜒着布滿了整座石梯,觸感也很怪異,像是某種生物留下的、已經幹涸的黏液。

這樣的印記,在二樓地面則出現得更多更密集,一直延伸到靠近窗邊的木椅處——那把木椅斷了一條腿,歪斜着倒在地上,而在木椅的靠背後面,有清晰的被指甲抓撓過的印痕。

霍銀汀沉聲喚道:“尹雲。”

尹雲正欲上樓,聽到她的聲音下意識加快了腳步:“怎麽了?發現什麽了?”

“我猜二樓曾經發生過某些事情,但現在無從考證了。”

“也不是完全無從考證啊。”尹雲好整以暇地笑了笑,“你若想知道,跟我回一趟過去,探探究竟就是了。”

“在那之前,你不準備先補個覺嗎?你傷還沒好,要保證休息。”

畢竟桐城的鲛靈,陰毒是很厲害的,盡管她替他分擔了大部分,但以他凡人之軀,如果不好好休養,也很容易留下後遺症。

尹雲原本想拒絕的,但乍一觸及她平靜的目光,他遲疑半晌,又沒來由地變了口風:“……也好,就聽你的。”

然而事實證明,如果真能安安穩穩睡上一覺,也就有悖于他賞金靈探的身份了。

尹雲剛剛躺下不久,正于半夢半醒間,就聽見窗戶“咣當”發出了巨大響聲,如雷震耳,他瞬間警惕坐起身來,下一刻,卻感到霍銀汀擡手覆在了自己頭頂。

她聲音沉靜:“吓着了?”

“……沒有。”

“二樓好像有抓撓物體的動靜。”

不僅如此,二樓還傳來了不明生物的“嘶嘶”聲,還有年輕男子粗重的喘息聲,以及……數名女子的格格嬌笑聲。

“好一出大戲啊。”尹雲沒睡好,語氣很是煩躁,“這該不會是故意鬧騰給我們聽的?”

霍銀汀溜達了一圈,待會兒又重新回到了樓下:“什麽都沒有,只是陰氣更重了。”

陰氣更重了,則表明這小樓中有亡魂作祟。

“我看啊,今晚上是別想睡了。”

霍銀汀環着雙臂,一雙好看的眼睛似笑非笑:“那就不睡了,走,我們去做點正事。”

在紅楓手钏的幫助下,尹雲帶霍銀汀順利穿越到了這座小城的過去,光芒漸熄,兩人重新在二層小樓內站穩腳跟。

霍銀汀環視四周,突然示意尹雲噤聲,尹雲下意識用符紙隐去了身形,兩人放輕腳步登上樓梯,見二樓果真有人,是一位挺年輕的男人,正坐在窗前對着一堆瓷罐研究着什麽,露在月光下的一張臉白皙秀氣。

那男人顯然不知道災禍将至,直到他聽見自樓梯處傳來的、可疑的窸窸窣窣聲,那聲音在安靜的環境下格外清晰,令人毛骨悚然。

他猛地起身,發現不知何時,樓梯口竟已密密麻麻布滿了一指長的蛇狀生物,它們通體漆黑布滿鱗片,所到之處均留下類似血跡的粘液,正朝他所在的方向迅速包圍過來。

“蛇……蛇蠱……”

那是蛇蠱,據說能通過七竅鑽進人的身體,蠶食人的五髒六腑,直至将人啃噬成一具只剩下皮與骨的空殼。

片刻,有四位女蠱師緊随其後上樓來,為首的那位樣貌秀美,只是眼神陰冷含笑,觀之便知不是善類,她打了個清脆的呼哨,見那些蛇蠱全都聽她號令,加速朝男人游動過去。

男人不禁慌張起來,他想要踩着椅子從窗口逃跑,誰知被其中一名女蠱師搶先踹翻了椅子,狼狽摔倒在地。

為首的女蠱師輕笑道:“按住他。”

男蠱師看上去很是瘦弱,自然敵不過那三位強壯兇悍的女蠱師,他将手用力拽着椅背,掙紮着憤怒道:“童薇!我與你無怨無仇,為何要這般對我?!”

童薇便是那為首的女蠱師,她沉默半晌,将他細細打量一回,笑意更深:“夏銘,撫仙城本就容不得男蠱師,更何況你還學藝不精愚蠢非常,玷污了這一神職,留你性命又有什麽意義?”

“一派胡言!難不成這撫仙城已經毫無王法,全由你們草菅人命了嗎?”

“你說得對,在撫仙城實力為尊,我們就是王法。”

清脆哨聲再起,童薇朝前一指,那些蛇蠱騰空而起,争先恐後朝夏銘撲去,與她同行的女蠱師們死死按住夏銘的手腳,并強行掰開他的嘴,令蛇蠱暢通無阻鑽進他的體內。

血從夏銘唇角不斷淌落,他掙紮的氣力逐漸弱了下去,直到圓睜的雙眼徹底失去了光彩,他慘白着臉色,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童薇将他桌上那些瓷制的瓶瓶罐罐都收入懷中,轉身淡然對其餘女蠱師們吩咐着:“就按照本城的規矩,把屍體沉進撫仙湖吧。”

“是。”

霍銀汀和尹雲始終站在二樓的角落裏,沒有發出半點聲息,兩人對視一眼,彼此神情均有些複雜。

腕間的紅楓手钏驟然發燙,這是時空即将發生變幻的前兆,尹雲果斷伸手在霍銀汀肩上一攬,兩人的身影霎時消失在原地。

再一睜眼,他們已經站在了撫仙城深夜安靜的街道上,不曉得這是穿越到了什麽時間節點。

“尹雲,你聽。”

尹雲凝神細聽,不遠處房中似乎傳來了女人細如蚊鳴的求救聲,但只是一瞬間,很快便被人壓制了,他尚未來得及反應,忽見那扇屋門被硬生生撞開,滿身是血的女人跌跌撞撞逃出來,沒跑兩步就重重摔倒在地。

她費力仰起臉,借着月光尹雲終于看清,這位竟然是在二層小樓合夥殺害夏銘的女蠱師之一。

聽得霍銀汀低聲道:“夏銘來了。”

“什麽?”

果然,霍銀汀的說法下一刻就得到了印證,因為被黑氣籠罩的夏銘,已出現在了他們的視線範圍內。

那女蠱師顯然是看不見夏銘的,但她卻可以看見夏銘身邊那只半人高的血紅蜘蛛,以及自蜘蛛口中射出的、比匕首還鋒利的蛛絲。

道道蛛絲如利刃嵌進皮肉,傷口深可見骨,将她纏繞成了一只血葫蘆,她疼得甚至叫不出聲來,只徒勞地用手指抓撓着土地,沒多久就斷了氣。

夏銘冷漠繞過女蠱師的屍體,一雙寒意滲人的眼睛,直勾勾看向尹雲和霍銀汀。

他仿佛并不在意對面兩人能否看見自己的問題,總之以他的思維,今夜必須要将所有目擊者都滅口才行。

那只蜘蛛随着他的哨聲直立起來,觸肢末端在夜色中閃着寒光,每一根蛛絲都直取要害,來勢洶洶,殺氣四溢。

尹雲扯着霍銀汀轉身就跑,蜘蛛在後窮追不舍,他越琢磨這事兒越離奇:“合着夏銘生前學藝不精,死後反倒開了竅,制蠱之術突飛猛進了?”

霍銀汀冷哼:“瞧這陣勢,他可能是養出了一只蠱王。”

“那咱們怎麽辦?畢竟這是在過去的時空,我沒有辦法就地收了他。”

“為今之計,只好先穿越回現實再做打算了。”

尹雲剛剛摘下紅楓手钏,豈料血蜘蛛的速度比他更快一步,數根蛛絲眼看就要纏上他的脖頸,千鈞一發之際,風刃在霍銀汀掌心成型,利芒掠過之處,蛛絲紛紛斷裂。

然而不曾想,除了霍銀汀,竟還有人在同一時刻出手相救。

一枚柳葉镖破風而至,準确命中血蜘蛛高高舉起的觸肢,而後融入空氣中消散無形,受傷的血蜘蛛後退數步,發出像怪物般刺耳的嘯聲,登時改變目标轉向了南面。

盡管只有眨眼一瞬,也足以令尹雲認清那枚柳葉镖,究竟出自何人之手了。

那是特制的柳葉镖,并非尋常暗器,镖尾嵌翡翠,镖刃刻雲紋,是靈探的武器——也是師父尹鶴曾親手贈予的武器。

他猛地擡頭,見身形颀長的青年正立于巷口,黑衣如夜沐浴天光,潇灑冷峻,正朝這邊投來遙遙一瞥。

回憶如蔓草叢生,舊路難平,故人相逢,怎能忘懷?

而下一刻,紅楓手钏的光芒已然将他籠罩,周遭一切墜入黑暗,他心神俱亂,沒有來得及喊出那一聲。

師哥。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請一天假哈~後天恢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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