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海事(一)
各大商號、票號都在京師有着分號,民衆可以入股參加海外船隊的消息傳出去,一時間民間沸騰。
誰都不是傻的,皇帝要做的生意,怎麽會賠本?皇上提出建立船隊,船員敢不盡興費力嗎?蝕本了可是要被砍頭的。大富豪們不是糊塗的主,一下子都明白了利害關系,再無人提反對之詞。那些個朝堂上反對的官員,回家不是被老婆暴揍,就是被親爹老子追着打:“你這是糊塗,擋家中財路啊。”原來反對的,現在轉而打聽如何加入船隊。
第二天上朝,趙清衡将那畫好的地圖畢恭畢敬呈上去,朱煙寒滿意的點點頭,命令小黃門将那地圖分發給諸臣,趙清衡忽的跪倒在地:“臣鼠目寸光,虧得萬歲爺點醒,而今求聖上恩典,臣自請跟随船隊,見那井外天地。”
朱煙寒撫掌大笑:“甚善。”
趙清衡在請示朱煙寒後,将那《萬國堪輿圖》印刷出來,在城門處分發,南來北往的人群又将這地圖傳遍了大明,各地的酒坊、茶館、勾欄瓦肆、市井街巷,一時間人人都在談論那從未見過的歐羅巴、利威亞黑人國,大明有了多年不見的活力。
眼瞅着人人都眼巴巴等着第二道聖旨,朱煙寒在朝堂上又抛出了第二個重磅炸彈:“朕已經宣了鄭芝龍進京,不日将至京城。”
大明的新篇章,怎麽繞得開鄭芝龍和他兒子鄭成功呢?
這個人是個海盜,是個商人,是個愛國者,收複了臺灣,解救了福建災民,娶了日本妻子,歸順了天主教,掌握多國語言,驅逐了荷蘭人,消滅了海上巨盜,又收容了被滿清侵略的南明王朝,可是最終又投降了滿清,沒想到除了兒子鄭成功全家被流放寧古塔,被滿清折磨致死。
鄭芝龍,是南中國海上的一條白龍,他身上有太多标簽,每一個标簽似乎都自相矛盾,卻都在他身上奇異的和諧共存。
朝堂上知道鄭芝龍的臣子大驚失色,紛紛上奏勸皇帝收回成命。朱煙寒無語,問幾個反對的最激烈的臣子:“愛卿推薦一個熟知荷蘭、葡萄牙、東瀛語等多國語言,既能行船打仗,又能經商做海上貿易,在南海縱橫馳騁,官匪皆能結交的人物?”
大臣們蔫蔫兒不做聲,朱煙寒笑着道:“你這船啊,要去東瀛還是南下,都得從他那裏過,若是不讓他撈這一筆,只怕船隊連東海都不出去。”
再說了,朱煙寒兩手一攤,旨意早就下完了,如今鄭芝龍多半已經走到通州了。
沒幾天鄭芝龍就進了京。
這位東南一帶人人談之色變的“海上龍王”并沒有傳說那般身高八尺,他個頭中等,露在外面的手和臉全部是古銅色,顯見得是常日日曬的結果,海風吹拂,臉頰有些粗糙,卻相貌堂堂,目光幽深。特別是那一對眸子閃着精敏的光,上了朝堂。
周圍侍立的官員都在圍觀,這人裹挾着一道海風,将一陣海風吹進了大明的朝堂,鄭芝龍目不斜視,大踏步向前跪在大殿中央行禮:“臣見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起了吧”朱煙寒也想好好打量一下這個在歷史上留下姓名的海上霸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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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芝龍此時已經趕走了臺灣的荷蘭人,率領部下三萬餘人,船只千餘艘,歸順了朝廷。
鄭芝龍的目光也沒有停着,他目光掃視,看見那立在朝堂一側做成屏風的《萬國堪輿圖》,一時很是好奇。
朱煙寒示意旁邊的小黃門下旨:“封鄭芝龍為閩南伯。”
朝堂上諸臣子倒沒有太激動,雖然之前福建總督提議過封鄭芝龍做游擊将軍,不過上下都知道這不過是個虛職,又不給兵又不給将,鄭芝龍要帶着自己的兵和船去打倭寇和荷蘭人,封個虛職,對于朝廷來說倒也劃算。
朱煙寒頒布第二道旨意,由懿安皇後和皇後統領海外船隊入股事宜。
自古以來從未有過讓女人堂而皇之協理此事的先例,有大臣去哭太廟,哭訴牝雞司晨、婦人亂政,由女人主持,觸怒了神靈,歷朝歷代的朱家先祖定會降下懲罰。
朱煙寒嘿嘿一笑:“既然你覺得女人不吉利,那便把你家的名字劃了吧。”
鄭芝龍站出來:“便是那日不落帝國,便是女王當政。”
朱煙寒颔首,總是有個助攻的了:“公雞母雞,能司晨便是好雞。”
懿安皇後:你誇我為雞?
閩南伯的封賞除了糧食俸祿,還有在京師的一座大宅子。
鄭芝龍便在京師住下了。
他此行并不只是單純為了封爵,要知道閩南伯固然榮耀,在南海他早已是無冕之王,他此行想看看朝廷對他的誠意,他想看看皇上的心思,他更想看看官府的海兵,他的心裏,還有東洋、西洋、還有外面更廣闊的海域。
随他一并住下的,還有他帶來的商隊和弟兄。在朱煙寒的默許下,他們在京城擺攤,也在茶肆酒樓宣講。
大臣們默不作聲,在朝堂上屹立多年,他們早就熟知大明這龐大帝國的運作體系,皇上不按常理出牌,也有人暗地裏酸溜溜的想:看不上老臣麽,那我便給你使絆子。但更多的人是慚愧,讀聖賢書多年,又千軍萬馬過了科舉,在朝為官,皆為精英,誰沒有一顆驕傲的心?誰心裏不暗暗以為自己是國之棟梁?
可如今皇帝所辦之事,一樁樁,一件件,都是在打他們的臉,在告訴他們:你們沒用。
那歐羅巴是何等區域?那印度洋又是何方風情?流放犯人最遠也不到那裏,鄭芝龍帶來的那商隊裏卻有人告訴他們,那裏也有百姓,風土人情雖不同于華夏,卻也有禮義廉恥,法律規程。
蘇木、胡椒、象牙、犀角他們不是沒見過,可是遠不及那些個故事來的激蕩人心。如今市井上人人都在傳講那長脖子的麒麟、吐火的刷蛇人,女子當一國之主,一年皆夏,瓜果繁盛,黃金裹身,那些他們從未聽過的奇聞異事。上一次利瑪窦那些傳教士來,都不及這般轟動。
京師裏,有不少孩童玩耍時都在扮演海外探寶游戲,更不用提各大豪紳,世家大族,都在翹首期盼船隊籌措事宜。
鄭芝龍也在等。
他少小離家,風裏雨裏來,榜上過大佬,也錯信過小人,被人背叛過,也背叛過別人。
海上是他的家,他五歲就泡在海裏,進了海,他便如魚得水,如龍躍淵。換誰做皇帝,對他來說,沒什麽區別,他只關心自己在這場利益裏得到什麽。
他們慣常提着腦袋在風口浪尖上讨生活,講的便是忠義,他不會對大明不忠,卻因着之前屢次被圍剿的經驗,機警的跟官府保持距離。這次要進京,部下先鋒“十八芝”紛紛阻攔,鄭芝龍潇灑一笑:“且看罷。”
他心中又自己的盤算,陸地上的官府雖然不能剿滅他,但若能上岸,洗清泥腿子上的泥,讓跟着自己的兄弟們有個安穩可期的家,也是好的。何況不再腹背受敵,可以一心一意拓展海上的事業。
水上再好,人也得腳踏實地。
朱煙寒也在宮中糾結,懿安早就跟他講過這位海盜的傳奇人生,他們三個在宮中商量,一致決定要謹慎。
這個鄭芝龍,一時用不好,便要成大患。
朱煙寒喃喃自語:“是宋江還是方臘?給多少權利?怎麽給?”
橘貓在旁邊不耐煩的伸展了一個懶腰。
鄭芝龍大步走進來,這些個日子他常進宮和朱煙寒面談,總算少了些隔閡。
請過安後,朱煙寒瞥見了他扣頭下方挂着一枚小小海螺。
看見了朱煙寒審視的目光,他嘿嘿一笑:“昨夜裏臣夢見了回到故鄉,臣是閩南鄉下的泥腿子,一天不下海便身上癢得慌。”
“那海螺是臣妻子贈與臣的,她曾說,若是我許久離家,拿起那海螺側耳傾聽,便能聽到家在喚我回去。”
“閩南伯好福氣。”屏風後面的懿安皇後張嫣感慨。熟悉歷史的她知道,鄭芝龍為了籠絡日本人,和中國遷平戶的僑民結了親家,娶了平戶藩之家臣田川昱皇之女田川松。
朱煙寒說:“海事事關重大,我便讓皇嫂和皇後二人協理,今日商讨,便讓他們在屏風後面。”
鄭芝龍慌忙見了禮。
出海,要肅清東南沿海的倭寇、海盜,要防着南海上的荷蘭人,還要建造巨大的造船坊,鄭芝龍侃侃而談:“臣的商隊曾去過泥、浡尼、占城、呂宋、魍港、北港、大員、平戶、長崎、孟買、萬丹、舊港、巴達維亞、麻六甲、柬埔寨、暹羅等地,若要下南洋,不若第一次去到麻六甲即可,此地尚為太平,與此同時,駐守軍隊在南邊,日夜訓練海軍,等到海軍勢力擴大,便去更遠的地方。”
“平成公性情逸蕩,不喜讀書,有膂力,好拳棒”
——《海上列俠傳奇》
作者有話要說:
為寫鄭芝龍查了很多史料,現在要變成禿頭湯圓了。。。
所以當初為什麽想不開要寫大明,為什麽不寫一本真正架空的宮鬥文。悔恨的湯圓流下了黑芝麻餡兒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