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愛你打我的手勢兒嬌
錦衣衛走過來小聲回禀:“報告大人, 适才船舶靠岸時,珍嫔娘娘送了一盆蓮蓬給宮裏,裏面有一封書信, 除此之外再無異動。”
駱其堃站在船頭憑欄而立, 他本就生的潇灑, 此刻立于長風瓊浪之上, 越發顯得風姿英才,遺世獨立。
他下颌擡了一下:“知道了。”
那錦衣衛小哥還有些遲疑, 他問道:“指揮使,那封信可要打開?兄弟們有的是辦法掉包。”
駱其堃搖了搖頭:“左右不過兒女私情,皇上的事情,我們還是少沾。”
那錦衣衛自打駱其堃做副指揮使時就跟着他,向來看不清他的性情好惡, 不想這一次,卻隐約感覺到了指揮使大人, 似乎心情不佳?
他猶豫了下,便低聲告退。
駱其堃凝視着船頭敲擊起來的萬千雪浪,心裏苦笑了一下:蓮子?憐子。沒想到珍嫔和皇上如此……伉俪情深。
他早就知曉她就是珍嫔。
見到她的時候,她說自己姓茍, 他略一思忖, 就知道她是誰,行伍世家的茍家為了表忠心,将自己家嫡出的二小姐送進了後宮,這一招棋說不上太高明, 據他打探來的消息, 這位二小姐自小跟着在邊疆被養的粗野難馴,跟京中的閨秀不同, 因而在宮中也不怎麽受寵,這麽多年,也只是個嫔位。
他原本就沒安好心。
他先是想着,既然宮中妃嫔衆多,那麽不受寵的閨怨十足,若有個長相英俊的男子稍加示好,那便可以快速打消對方戒心,獲得情報。
施展美男計,他不以此為恥。
自尊是什麽?不忍又是什麽?他只知道,若是不狠下心腸不擇手段得到自己想要的,那便只有去死。
他十幾歲時為了爬出煉獄,一刀結果了那個給自己水喝的男孩子時,他就已經知道,自己已經再也沒有底線可言。
可是潛伏在暗處聽着珍嫔講着江湖的傳奇,他心裏又有幾分好奇。珍嫔的聲音活潑、悅耳,語調裏都透露着歡快和天真,這樣的人,又怎麽像深宮怨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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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時還想,茍家不愧是功勳世家,獨辟蹊徑,在一群乏味的後宮女子裏,有這麽一只百靈鳥般靈活的女子,皇上肯定眼前一亮。
等跟珍嫔見了面,她像一只自由的小鹿,大眼睛怯生生的忽閃忽閃,一把長睫毛又密又厚,仿佛一把小刷子,在他心裏刷啊刷。
她講話又風趣幽默,言行卻天真幼稚,不知道防備着別人。駱其堃當時心裏滑過一絲連他自己都沒有覺察的醋意:想必皇上将她保護的很好,她才能入宮許久還維持着少女的天真。
再以後,每一次都忍不住偷偷去看她,有時候鼓起勇氣跟她說幾句話,更多的時候是什麽都不做,就默默在暗處盯着她。
直到最後一次利用她。
不得不利用。
他給自己找了諸多不得不利用她的理由,卻在街上跟她碰面時心虛不已,連她的眼睛都不敢對視,他就那麽從街上跟他擦肩而過。看着她從骨子裏都透露出來的歡呼雀躍,他在心裏默默的說了一聲對不起。
再然後,他就從她的世界裏消失了。
可是有時候他還是忍不住會想起她。宮裏怎麽樣?她那麽愛飛檐走壁,會被皇上罰嗎?
夜裏,他有時候會猜想她在做什麽,她肯定會穿上夜行服,提着她的寶劍在紫禁城的屋檐上悄悄潛行。想到這裏,他便睡不着,起身往屋檐上去,往紫禁城的方向張望,一望便是一宿。
他能有什麽辦法呢?
直到陰差陽錯,皇上命令他護送妃嫔。
他是看不懂皇上,歷朝的皇帝都有的那些駕馭人心,玩弄臣子的權術,這位皇帝好像都不屑。駱其堃本來想的是在皇帝和魏忠賢離心離德時湊上去分一杯羹,可是沒想到皇上遇刺後是冷落魏忠賢了,卻自己建立了軍事學校。
駱其堃就很急。這說明皇上根本就不信任錦衣衛。
他等啊等,終于等來了皇上第一次重托。
沒想到護送的人居然是珍嫔。
更沒想到在通州碼頭她跟皇上那麽親密。
他還未來得及被重逢的喜悅所浸透就被全身的醋意所席卷。可是下一秒他又立馬反應過來了,珍嫔,是皇上的妃子,她跟皇上撒嬌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再說了,她在深宮,若是不得皇上寵愛,那日子便難過的很。
剛才又有人回禀,珍嫔娘娘想念皇上,剛停泊岸邊便送了河邊親手采的蓮蓬給皇上,駱其堃就臉色更黯淡了。
他馳騁風雨多年,能在閹黨和東林黨争鬥中全身而退,靠的自然不是兒女情長,可是如今朱煙寒信任,他更要盡職盡責,平安将這些人送到。至于其他的,便如這風,如這浪,消逝而去吧。
從那以後,寧妃她們在船上,便時不時收到各色禮物,或是當地土産,或是小巧把玩件,都不值當什麽錢,卻難得的是用心精巧。送來的人道:“路途遙遠,是指揮使大人送來給各位娘娘們解悶的。”
珍嫔哼了一聲:“是單單我們有呢,還是宋大人那裏也有?”
來人回話:“農業部的幾個大人那裏都有,不敢怠慢。”
珍嫔這才不出聲。
駱其堃出手大方,不是送了珍奇把玩便是講些風土人情,一時之間,整個船隊,人人都與他交好,就連素來不喜錦衣衛的宋應星,都在私下裏感慨:“駱大人學識淵博,在我之上。”
珍嫔冷眼瞧着不出聲,哼,豺狼!看你什麽時候露餡!
皇上和皇後的處置還沒有下來,不知道他們會怎麽對待這駱其堃,珍嫔也不敢輕舉妄動,她只每日裏沉着臉,做男裝打扮,黎明或是黃昏光線昏暗時,在船頭練劍。便是平日裏她也不松懈,在船艙練武打坐,極是認真,還跟麗妃學了不少采納練氣的法子。
至于駱其堃送來的東西,她一概不收,統統讓宮女莫邪扔回去。時間長了,人都傳聞:珍嫔不滿自己的槍手隊被錦衣衛取代,因而兩人在争權。
珍嫔這般卧薪嘗膽,終于盼到下一個驿站,拿到了宮中來的回信。
皇後在信中只寫了幾個字:“靜觀其變。”
這是什麽意思?
珍嫔立在船頭,将信箋撕得粉碎,手一松,那些紙屑便随着江風吹走了,她呆呆站在風裏。什麽意思呢?
娘娘既然知道駱其堃不是好人,怎麽還任由他這般胡作非為?還是皇上有別的打算?
自己現在要努力長大,不能再那麽咋呼咋呼了。要自己獨立思考。珍嫔想呀想,她總算想到一點線索:皇上和魏忠賢不對付,錦衣衛又和皇上不是一條心,他們的親軍還沒有建立起來,怎麽跟駱其堃撕破臉皮?
娘娘的意思是讓反正駱其堃還沒有露出狐貍尾巴,大張旗鼓的跟皇上對着幹,不如利用他的力量,先用着錦衣衛,待他下一步有所行動再說。
想通了這一點,珍嫔的心裏卻依然很沉重。
若是自己手中的槍手們得用,還用的着看駱其堃這人的臉色嗎?若自己手裏有力量,還怕他?
正這般低頭想着,忽然眼皮子前面出現了一雙黑靴,珍嫔擡起頭,墨色短靴、玄色綁腿、飛魚服,不錯,正是駱其堃。他眉目間此刻毫無殺氣,拿把紙扇,身上佩戴着瓊玉做的玉佩,一臉的文質彬彬,哪裏還像殺人無數止小兒夜啼的錦衣衛指揮使?此刻若有人說他是個翩翩文人,也是有人信的。
她控制住自己想給駱其堃一劍的沖動,将頭扭過去:“原來是駱大人。”說罷便要繞開他回船艙裏去。
卻沒想到,駱其堃擋着她不讓她走,她想往左走,駱其堃便擋着她左邊,她想往右走,駱其堃又挪到右邊堵住她。
珍嫔擡起眼睛,冷冰冰問:“駱大人,這是什麽意思?”
駱其堃也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些幼稚,他讪讪的問:“娘娘為何總是不收我送的禮?”
珍嫔依舊沒好氣:“駱大人再怎麽在外面抖威風也被忘了自己是皇子的奴才,我是天子嫔妃,主人收不收下人的禮,還需要跟下人解釋嗎?”
她這話說得重,将駱其堃說得臉皮紅一陣白一陣,原來自己在他眼裏是奴才!他心中有火湧起,冷笑着說:“娘娘說的是,我是奴才,可是我也聽說,富戶之家裏,小妾倒也不算是主子。”
珍嫔卻沒有像他預想的怒火沖天,只是冷笑:“好一個陸二郎,牙尖嘴利。”
聽她提起舊事,駱其堃不由得心虛萬分,他嘴角阖阖,解釋道:“我聽得你喜歡陸小鳳,便想化名為他的姓氏……”
“不許你提他!”珍嫔氣得一聲怒喝,她剛才怎麽受羞辱也只忍着不發作出來,可是此時聽到他提起陸小鳳,忽然氣不打一處來。
“你這種小人,怎麽配提他的名字!”,她想起眼前這個人居然化用自己最喜歡的大俠,甚至自己當初還因為他跟陸小鳳一個姓氏而對他好感倍增,頓覺偶像和自己都受到了羞辱。她丹田裏怒火升騰,早記不住皇後的囑咐,拔出自己的佩劍就往駱其堃身上刺去。
作者有話要說:
駱其堃:湯圓你是真的狠!來人吶,着錦衣衛精銳滿城通緝湯圓君!
湯圓:我有營養液護體,不怕!
題目源自馮夢龍《挂枝兒·卷二·愛》:你嗔我時,瞧着你,只當做呵呵笑;
你打我時,受着你,只當做把情調;
你罵我時,聽着你,只當把心肝來叫。
愛你罵我的聲音兒好,愛你打我的手勢兒嬌。
還愛你宜喜宜嗔也,嗔我時越覺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