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能看見的人,确實高出韭兒一等,但是他們也有弱點,他們的弱點就是,害怕被人直截了當的說出心事。

他們喜歡迂回,喜歡話裏有話,喜歡打啞謎。韭兒的直接不光是讓任寬招架不住,就連和他相處多年的王蕊也是。

因為他們有自己的小心事,心事是不能拆穿的。

王蕊覺得,韭兒的有話直說,比起他尖叫還要來得可怕,這兩者都是王蕊應付不來的,但是韭兒尖叫,王蕊好歹還能請外援,直球不行,簡直求助無門。

“咕嚕”一聲,王蕊咽了咽口水,她本能地想要将韭兒拉進店裏,這個小秘密得慢慢說,連她自己都還未完全消化。

韭兒踢了踢腳尖,無神的瞳孔裏透露着一絲難以捕捉的狡黠,他壓低聲音,有些機靈古怪,“那天我聽到了,他說他是我爸爸。”

韭兒有時候不傻,一些事情一細想比任何人都通透,“我之前以為他人很好,所以才幫寬哥的,其實是因為,他想讨好我,是嗎?他想接我走,對嗎?”

所謂的“讨好”多少帶點谄媚,可從韭兒嘴裏出來,就是那麽理直氣壯,不帶任何的感情色彩,他在客觀的評價段嘉康的做法而已。

兩個問句把王蕊問得不知所措,很多僞裝和面具在韭兒面前是沒用的,“可能是吧…”王蕊不了解段嘉康,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評價。

韭兒的世界是有一副天平的,天平的一端是別人對他的好,那為了保持天平的平衡,另一端就是他對別人的回報,抛開段嘉康所說的誤會不談,段嘉康對他很好。

“他對我很好。”韭兒頓了頓,他不知道該怎麽回報段嘉康,段嘉康足夠的強大,所以不需求韭兒的回報,唯一讓天平平衡的方式,就是和段嘉康相認。

這讓韭兒迷茫了,他稀裏糊塗的過了十多年,像是雜草一樣在這條街上摸爬,突然之間多了個神秘的爸爸,他沒辦法适應。

可是要跟着段嘉康走的事情,他想也沒想過,他沒想過離開按摩店,沒想過離開任寬,陌生環境只會讓他惴惴不安,沒有人有資格跟他說一句感同身受。

他想過奔向自由,卻沒想過有人拿着自由朝他走來。

“我前幾天在想,為什麽他不直接跟我說。”韭兒一放松,眼眶都紅了,“他不跟我說也挺好的,萬一他真要帶我走,我還沒想好走不走呢。”

畢竟段嘉康從第一天到這裏來,就告訴韭兒,他是遠道而來的客人,在這裏修養,總有一天會離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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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可能沒心沒肺的,只是分他能不能藏住心事,韭兒是屬于那種能藏住心事的人。

王蕊耐心道:“這個段先生,說來也沒做錯什麽,他要是真想帶你走,你一定要考慮考慮。”

這裏是什麽地方,這裏一個被普通人拿來當茶餘飯後談資的地方,他們嘴角上揚,音調拔高,一邊洋洋得意地向別人說笑,一邊又帶着一臉不屑。

紮根在這裏的人,無論是盲人、窯姐、還是算命的,都被別人瞧不起,王蕊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有機會離開,為什麽不走。

韭兒本來就不屬于這兒。

“段先生看着很有錢。”王蕊抱着手臂,“能治好你的眼睛,他特地來找你,以後肯定會對你很好,韭兒,有機會一定要看看外面的世界。”

吃穿住行段嘉康都會給韭兒最好的,哪怕韭兒是要天上的月亮,段嘉康都會想盡辦法的滿足,明明有大好的希望擺在眼前,為什麽還要留在這裏受苦。

小情小愛的支撐着韭兒,那是因為韭兒沒見過花花世界,他還無知短淺。

王蕊是這樣想的,但是她不敢這麽說,她活了這麽多年,早就知道愛情不能拿來當飯吃,但年輕人需要愛情和信仰。

韭兒也正是一直靠着這股信仰活着。

毒品這案子算不上一波三折,畢竟徐茂林不是經驗老到的毒枭,只是膽子大,有膽無謀,大概是看到最近風聲不緊了,居然打算在民宿裏交易毒品,

張齊被放出來後,不是沒有聯系徐茂林,可徐茂林急于交貨,沒細想其中曲折,怕張齊壞他的事,讓他自己待着,最近別随便出門。

其實沒有張齊帶路,段嘉康他們這邊跟陸局長早就通上信,等得就是交貨的時間。

這天等到交貨時間,徐茂林根本不知道,前前後後有多少警察在蹲點,王蕊店裏自然是視角最好的地方,不少警察喬裝成客人的樣子,在按摩店的二樓大廳。

王蕊最近不怎麽讓韭兒上鐘,韭兒每天的事情,就是在按摩店門口發發呆,走走路,思考思考那點沒琢磨清的小心思。

買家前腳進了民宿,警察後腳就将民宿包圍了。

抓人的事情怕露出馬腳,事先沒和周圍的居民通氣。

樓下,段嘉康和往常一樣,陪着韭兒站在店外。韭兒看不到,所以這場抓捕,段嘉康希望是無聲無息的,不需要去影響韭兒對于其他事情的判斷。

本以為是甕中捉鼈了,哪料徐茂林當即發難,從民宿二樓直接往下跳,民宿樓房不高,跳下來不是難事。

“嘩啦”一聲,段嘉康本能地抱住韭兒,耳邊是玻璃摔在地上的破碎聲,砸在頭上的,身上的,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段嘉康都猝不及防。

巨大的響動引來周圍的居民,街上驟然人聲鼎沸,看熱鬧的驚呼聲,和警察維持秩序的呵斥聲交織。

韭兒腦子裏一片空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也不知道是誰喊了句,“哎喲,流血啦!”

“這誰啊!按住他按住他!”

“這不徐茂林嗎?”

“這是在幹啥啊?”

韭兒沒大聽清楚此起彼伏的驚呼聲,腦子裏只有那句“流血啦”,血的顏色還在韭兒腦子有印象,只是褪色了許多,不甚鮮豔。

“老段!”方繼容撥開人群,想看看他倆的傷勢,“韭兒,磕到哪沒有?”

韭兒木讷地搖頭,“誰流血了?”

段嘉康淺藍色的西褲被染成墨色,他朝方繼容搖搖頭,方繼容煩死段嘉康這副委曲求全優柔寡斷的樣子。

有什麽事情不能好好說,當初跟韭兒說清楚,就沒這些幺蛾子。

“你爸爸,腿上像是流血了。”

段嘉康大驚,他沒料到方繼容會這麽果斷,他表情僵硬,心跳都快在這一刻停止了,他偷偷去看了韭兒一眼,韭兒像是沒有聽到“爸爸”這兩個字,反倒格外擔心段嘉康的傷勢。

“我們去門診看看吧,就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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