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07】

小郎中本抱着試試看的态度, 不成想靈獸血加鬼針草的方子十分管用。

唯一讓秋暮不滿的是這偏方堪比烈性催眠藥, 一碗下肚便昏睡過去, 稀裏糊塗睡了三天三夜,醒來後僵麻的半面身體已恢複知覺, 體內靈力亦回來六七成。

小郎中去探了內室的阿爹,同樣有奇效,至少嘴裏的尖牙小了不少,眼下仍沉沉睡着。

即使如此, 小郎中仍不敢松了繩子,只給阿爹又灌了半碗安神的湯藥,只盼着對方能多睡一會。

做完這些,小郎中才走出內室, 剛掀開通往大廳的半扇簾子就瞅見朏朏蹲在秋暮的肩膀上打着小報告:“老大我告訴你,你睡着的時候那郎中欲對你圖謀不軌,衣裳脫得只剩一件,幸好我在場,否則老大你貞潔不保。”

小郎中:“……”

愣神間,廳內軟塌方向傳出一道涼飕飕的聲音,“那郎中你過來。”

小郎中瞬覺不妙,剛走出簾子就被一道剛烈的掌風吸過去, 腳不離地的對着正下方看不出情緒的秋暮。

秋暮自塌上站起, 手掌翻轉間, 小郎中已被扔到房頂, 體位是腦袋沖下, 一雙腳捅破了瓦房頂,噼裏啪啦,幾片泥瓦順勢砸到廳內。

小郎中顧不得腳上傳來劇烈的疼痛,只帶着哭腔說:“我爹的房子……”

秋暮見對方被卡得挺結實,擡手揮了揮眼前的土煙,“咳……你老實回答,是否對我欲行不軌,若說謊,你将會筆直得掉下來。”她好心提點一句,“腦袋沖下。”

秋暮先前喝了對方的調配的偏方,困意來得相當強烈,昏倒前她确實生過一絲不安,但醒後發現體內毒性被抑制住,靈力也恢複了些又覺自己之前想多了,幸好身邊跟了個會講話的寵物,沒想到看似品貌端雅的小郎中如此龌龊,真是細思極恐。

被卡在房頂的小郎中欲哭無淚,哪有想象力如此豐富的靈獸,還煽風點火,他忙着解釋道:“你暈倒之時是不是拽了下我的衣裳,就那麽一下,我的外袍被俠女扯出個大口子,我當然要換件衣裳了。”

“那為何脫得只剩一件。”

隔得那麽遠,小郎中一眼就瞅見姑娘眼中浮起一抹危險,若回答不好,他随時準備腦袋開花,一時之間吓得不敢吱聲。

“說。”對方一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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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身上只兩件衣裳,一件外袍一件內衫,脫了外袍不就只剩一件了麽。”

秋暮聽了,站在原地悶聲不語。

小郎中被吊得腦充血,進一步解釋,“這大熱天,你想我穿幾件啊!”

最後,秋暮将人并不溫柔的放下來,小郎中随手拾起一片碎瓦,一瘸一拐站起來,再弱弱地問一句,“你要不要打算賠我房子。”

……

案幾旁,秋暮和朏朏正享用他一早儲備的團圓餅和蜂蜜雞腿。小郎中在櫃臺前貓着腰給自己貼跌打損傷膏。

見那兩位食欲極好,似乎并沒打算給他留一份,他心理有些不平衡,吃他的喝他的住他的,一言不合就收拾他還拆他房,他報複性的說了句實話, “書上說這個方子也只能延緩毒性發作,幾日後毒性恐怕會蔓延得更快。”

秋暮聽了,不見任何沮喪情緒,不急不緩吃完團圓餅後調整了下內息,站起來往門口走,“你倒是提醒我了,不能再這麽耽擱下去,想要解毒必須曉得那魔物究竟是什麽。”

小郎中忍着腳痛追了出去,說風就是雨,她又要去做什麽,他有點不放心。

恰是仲秋佳節夜,頭上月光皎如玉盤。

花燈鋪滿道路沿側,空中時不時亮出幾重煙火,男女老少游燈賞花,寶馬雕車魚龍舞,歡笑聲不絕于耳。

離錦萃軒兇案才過三日,這條街又沸騰如此,俨然當地百姓并沒受到多大影響。

秋暮擠過人群,眼睛亂瞄着,見小郎中始終跟在身側,随口問一句,“你說今夜城裏還會丢孩子麽?”

“不曉得。”

游人衆多,平日一炷香的腳程今日走了足半個時辰,兩人最終停在離鬧市有段距離的一口古井旁。

這口井直徑比平日見的大了幾寸,灰色石磚壘成整齊的井沿,一尺有餘,像是以防孩童不小心墜下去。

許是大家都去了街市中心湊熱鬧,古井邊雖落着幾間燈火稀疏的宅院,但街巷上少見人影走動。

“就是這裏,當時秦夫人欲從這裏跳下去。”小郎中指着井口道。

秋暮彎腰探了探,黢黑一片,深不見底。

秦夫人為何打算跳這口井,一定別有深意。

“這井內可有水?”她問。

小郎中搖頭,“沒有,聽爹爹說這口井已枯了十幾年,平日裏小孩子們竟往裏頭丢石頭子。”

“沒人掉下去過?”

“不曾聽爹提起,好像這口井白日有人守着,據說這口井雖已枯竭,但傳聞井底住着個井水龍王,平日裏偶有百姓前來祭拜。”

秋暮環視四周,井口不遠處确實有個辨不出字跡的破爛石頭碑,旁邊散着些貢品。

“既然是枯井就好辦了,我打算下去看看。”秋暮挽起袖子,打算下井。

小郎中對這姑娘的脾氣雖了解幾分,見對方用平淡到談天氣的口吻說要跳井看看,他還是消化了一下,随後忙補了一句,“我知姑娘道行在身,但仍有些不放心,我同你一道去吧,至少有個人說話。”

秋暮回眸,“随你。”言罷,一翻身跳了井。

小郎中扶着井口,向裏望了望,猶豫了片刻,也閉着眼跳下去。

朏朏很惜命,先前在藥鋪裏翻騰了好一會,見藥箱裏的紗布白白細細還帶着淡淡花香,往幾乎痊愈的肚子上纏了三圈又順手拿了只雞腿才追出來,鬧街上幾個小孩子見它長得圓乎乎的拼命追着它跑,好不容易甩掉了那群熊孩子,老遠又瞅見老大和小郎中雙雙跳井。

它油乎乎的爪子扒拉着井沿,十分委屈道:“嫁雞随雞嫁狗随狗,跟了這樣的主子,只得認命。”言罷,滾下去。

秋暮落地後,自乾坤袋裏掏出顆夜明珠照明。

這裏同她想象中的不一樣。

不見滿地的動物屍骸或雜七雜八的垃圾,井底四四方方,寬敞潔淨,除了一些小石子,不見雜物,只角落裏生了些青苔綠草。

倏然頭頂傳來一道疾呼聲:“啊!!!!接着我……”

秋暮趕忙往一邊挪挪,啪叽一聲,井底繞了三圈回響,小郎中才勉強從地上爬起來,“你真不接着啊,我先前傷了腳踝,現在好像骨頭也斷了。”

秋暮還沒來得及寒碜對方一句,頭頂又傳來一道聲音,“老大,接着我……”

秋暮又往一邊挪挪,只聽小郎中一聲嚎叫,剛站起來又被肉團砸趴下。

朏朏從小郎中身上下來,伸伸胳膊踢踢腿,見身體一切正常才撲到秋暮腳邊抱怨着,“我當你是老大,還獻血給你,你卻不曾将我當自己人,我摔死了你才高興是麽。”

一只手從地上伸出來,“她也沒将我當自己人,我大好年華舍命陪君子,她舉手之勞都不幫。”

“郎中說的甚是有理。”朏朏趕忙去扶他,一人一獸很快連成統一戰線。

井底有條寬道,秋暮不理睬身後兩位廢柴,直擎着夜明珠走下去。

她雖往一邊挪了挪,但暗中施了法,否則凡胎**墜入枯井,不摔成一灘肉泥才怪。

越沿路前行越覺得奇怪,本想着井底必定藏着什麽,可這井下除了深不見底的一條甬道,什麽都沒有。

小郎中和朏朏深一腳淺一腳地追上去,秋暮側身問郎中,“你先前不是說這井底住着龍王麽?”

小郎中瞅一眼光禿禿的四壁,笑道:“只是傳說,不一定是真的,又或許之前住過井水龍王,這口井枯竭後龍王搬了家。”

秋暮瞪他一眼,還搬家,聽他胡謅。

若這口井裏真住着井水龍王便不會枯竭。龍王護水脈,這口井便是他的命脈,斷不會搬家。

兩人一獸走了許久,都有些疲乏。回頭,路太長,而前方未有一點光亮傳過來。

朏朏有些害怕,比起小郎中,身懷法力的老大更能帶給它多一點的安全感,它扭扭屁股甩了小郎中跳到秋暮的肩膀上搖尾巴,“老大我有點怕黑,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蓬松的毛尾巴掃到臉頰上有些癢,秋暮将不安分的尾巴撥到一邊,“不知道。”

小郎中也提步緊跟,“這井底甬道仿似沒有盡頭,前方是什麽我們無從探查,就這樣一直走下去真的沒有危險?”

秋暮直接回,“危險肯定是有的,我本就是來冒險的。”

小郎中暗暗搖頭,這丫頭說的一點不假。

他們本就是來尋魔物的。

又向前走了約莫一個時辰,仍是探不到一點出路的樣子。

前後左右黑洞洞,唯有秋暮手中的夜明珠乃唯一的光亮。

朏朏拍拍肚皮,嘟囔一聲,“老大我餓了。”

“忍着。”

同她并排的小郎中也輕輕道一句,“不曾想這井底有如此長的一條路,走了這麽久,竟有些渴了,可惜忘了帶水囊出來。”

沒有吃的喝的,朏朏很快沮喪了,“老大,我們還要走多久啊。”

秋暮停下來,借着夜明珠的光亮再次打探這條深不見底的甬道。

四面皆是略微潮濕的泥土,夾雜少量砂石,犄角旮旯一點青苔綠草也不生。

她深呼一口氣。

原地默了一會,繼續往前走。

小郎中問:“是否發現了什麽?”

借着夜明珠的柔和光亮,秋暮淡淡瞥他一眼,“沒有。”

她确實發現了異常。

井下的這條路太長了,不知盡頭在哪,而在深井之下開鑿出如此長的甬道非人力所為。

井口那麽小,能灌入的空氣有限,氣流遠遠通不到如此遠的範圍,所以這段甬道連植物亦不生,眼下空氣稀薄得很,幾乎令人窒息,她靈力在身,無懼這些,而朏朏即便不是上古神獸也是只靈獸,閉息幾日不成問題,就算眼下空氣稀薄也不覺有異,但青廬藥堂的小郎中凡胎**,在這空氣近乎稀薄到寸草不生的境況下毫無異常,這就詭異了。

這幾日相處下來,想起他遇事波瀾不驚,進退有度,甚至曉得壓制邪魔之毒的藥方,這些連略通《邪魔醫典》的她都不曉得。

秦夫人回來複仇,他爹被咬傷,半死不活已成魔物,秦掌櫃也不幸歸天,唯有他平安無事。

這口井也是他先提起的,她中了魔物的毒定會尋找解毒之方,順藤摸瓜勢必會下到這口深井,換言之,這小郎中迂回地為她下了個圈套。

她竟中計。

最最可疑也是最不應該被她忽略的一點是這小郎中從未問過她姓名籍貫。

這并非他境界高深,認為姓名身份皆是浮雲,而她也不過是個過客,若真視她為過客何必冒着生命危險陪她下到深井。

重重疑惑相疊加,只能說明一個事實。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她是誰,姓誰名誰,更甚至來自哪裏,要做什麽。

秋暮握着夜明珠穩步向前,心底思緒翻湧成海,小郎中究竟是何身份,引她來這不見頭的深井甬道究竟為何?

她不懼妖魔邪物,也不怕跟妖魔拼死打一場,唯一讓她心生恐懼的是她探不到對方身上哪怕一丁點的仙氣或妖魔之氣,通身只聞見凡人的氣息。

哪怕汶南鎮上邂逅的上仙也需要身披大蒜以掩蓋旁人的探究欲,秋暮肯定,當初若那忽悠仙不用大蒜掩蓋,他是騙不到她的。

現在探不到小郎中的底子,只有兩種可能。

一:他實乃凡胎肉~體,普通人類。

二:對方法力遠在上仙之上,完全不用依靠外界之力便能将自身氣息徹底掩藏。

可凡胎肉~體一早就憋死在這深井甬道中,那麽只有第二種可能了。

眼下尋個借口原路返回是不可能了,對方心思缜密,步步為營,中途返回反而會打草驚蛇讓對方生疑。

繼續沿着對方設計好的路走下去,還是趁着未曾被他引到那個設計好的終點,不顧一切揭穿對方硬拼一場?

沁涼的夜明珠下,掌心蒙上淡淡一層汗。

倏然,耳側傳來一股溫熱的鼻息,不知何時小郎中已湊到她跟前,極輕極緩的聲音灑在她耳邊,“你看起來好像很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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