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低俗喜劇
裴崇遠說給蔣息的話頭頭是道,被問到了,卻沉默了好幾秒。
“這還用問嗎?”裴崇遠笑,“咱們倆都快兩年了,你還懷疑呢?”
蔣息輕笑了一聲,故意努力忽略掉裴崇遠沉默的那幾秒。
“你幹嘛呢?”裴崇遠問,“有沒有乖乖在家等我?”
“當然沒有。”蔣息點了根煙,坐在酒店房間陽臺的搖椅上,“我出來了。”
“去哪了?”裴崇遠的語氣有些緊張,緊張中隐約夾雜着一些因為蔣息沒有提前報備而壓制不住的不悅。
“你鬧脾氣也別亂跑,要去哪兒等我回去陪你。”
“不用。”蔣息說,“你忙你的,我都這麽大的人了,不至于出個門還能把自己丢了。”
裴崇遠在這邊皺起了眉,問他:“你什麽時候回去?”
“七天,”蔣息說,“假期最後一天最晚的一趟航班回去。”
“啧,這是故意的啊?”裴崇遠說,“我不告訴你了嗎?我五號就回。”
“我七號。”蔣息還是在較勁。
他突然發現一直以來總是他以裴崇遠為主,什麽事都要為對方讓路,他蔣息什麽時候這麽唯唯諾諾過?
他是愛裴崇遠,但也不想再一味地遷就。
太累了。
太不像他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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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愛一個人就要這樣?
“那我忙完過去找你?”裴崇遠試探着問。
“別,”蔣息拒絕了,“這個假期就讓我自己過吧,你也放松一下,總跟我在一起,怕你累。”
裴崇遠笑了:“別胡說。”
聽着裴崇遠的聲音,蔣息抽着煙看向外面,輕聲說:“裴哥,這裏風景特別好,以後有機會的話,一起來。”
裴崇遠沒問那是哪裏,但回答了一個:“好。”
十一這個長假,蔣息就自己在這裏走過了陌生的街道,去陌生的店吃飯喝酒看演出,晚上從酒吧出來,一個人沿着海邊慢慢悠悠地走。
海浪拍打着沙灘,耳邊是那些遲遲不肯回去睡覺的小朋友們的嬉笑聲。
他站在那裏,看着自己剛剛走過的路留下了腳印,又看着海水襲來,把他的印記沖刷個幹淨。
就好像,他從來沒有到過這裏。
看着大家都成群結隊有人陪,蔣息是有些落寞的,他坐下,看着望不到邊的大海,想着裴崇遠。
假期的第五天,蔣息懶得出去,幹脆窩在酒店裏,連吃飯都是點的外賣。
他躺在床上看着機票的信息,猶豫着要不要提前回去。
畢竟,今天裴崇遠出差結束,也要回去了。
蔣息長這麽大都是那種一個人做什麽都行的,結果有了裴崇遠之後,好像沒有對方在,哪裏都寡淡無趣,讓他提不起興致。
正看着機票,孔尋突然打了電話過來。
“大哥。”蔣息接起了電話。
上午十點多,孔尋這邊剛睜開眼睛,睡眼惺忪,哈欠連天。
“蔣息哈,”孔尋撐着眼皮看了眼手機屏幕,确認自己沒打錯,“有個事兒,剛和我說的。”
“嗯,什麽事兒,你說。”
“你們下周有空不?”孔尋翻着桌上的臺歷,“下周六,我朋友那livehouse想請你們過去。”
“淮南胡同那個?”
“對,就是他家,”孔尋說,“上次你們去過,人還挺多的。”
“行啊,應該可以,我等會兒問問他們幾個那天都有空沒。”
“哎行,然後我看看啊,我得找找,”孔尋琢磨着把朋友的聯系方式直接給蔣息,讓他們自己定時間去,“他們這事兒這回有個專門的人負責,你等會兒,我找找……”
孔尋把蔣息的電話調到後臺,開始翻手機通訊簿。
還沒翻到,另一個手機響了。
他扭頭一看,來電人竟然是裴崇遠。
“你他媽這點打電話來,有什麽毛病?”
裴崇遠說:“我在你店外面呢,開門。”
孔尋低聲罵了一句,不情不願地從床上下來了。
他住酒吧三樓,穿着睡衣打着哈欠從卧室出去,晃晃蕩蕩就下了樓。
裴崇遠今天也是倒黴,原本應該今天晚上回來,但事情提前全部敲定,他不想在那兒繼續待着,就改簽了機票,趕了個早班機。
打車回家,打的車半路輪胎爆了,他差點兒受傷。
本來換個車走就行,但剛巧前面轉個彎就是Subway,沒吃飯還一肚子火的裴崇遠就直接拖着行李箱來找孔尋了。
孔尋開了門,罵罵咧咧地說:“你他媽一大早折騰個屁啊。”
“給我找點吃的。”裴崇遠進來,随手把行李箱一放,大衣挂在櫃子裏,熟門熟路地拿了瓶酒。
“這是要去哪兒?”
“去哪兒?剛回來。”裴崇遠坐在吧臺,開酒瓶蓋的時候,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跟蔣息喝酒時,那人直接用牙咬開瓶蓋的樣子,又帥又性感。
他笑了笑,揉了揉脖子,空腹喝了口酒。
“剛回來?幹嘛去了?”孔尋随便給他拿了包鱿魚絲,“湊合吃吧,一大早誰他媽給你下廚?”
裴崇遠瞪了他一眼,伸了個懶腰。
“說真的,你幹嘛去了?”孔尋坐在他對面,也開了瓶酒,“我記得之前你不說十一出去玩嗎?這麽快就回來了?”
“玩個屁,”裴崇遠嘆氣,“出差去了。”
孔尋一愣,然後又笑了。
“還上次那項目?”
“嗯。”
“操啊,你他媽是出差還是看小情兒去了?”
“看你媽的小情兒。”裴崇遠說,“說了八百回了,我跟那項然沒事兒,就他叔叔,總想用他牽制我,讨點好處。”
“他那叔叔可真行,把他當什麽了?”
“也不是什麽親叔叔,反正親不親的,不是好人。”裴崇遠說,“項然那孩子挺好的,單純得有點兒缺根筋似的,腦子轉不過那個彎來。”
“喲喲喲,憐惜了。”
裴崇遠:“憐惜個屁。”
公司接的項目,安排他去對接,不去也不行。
去了吧,有些事兒就避免不了,他自己也挺糟心的。
他挺不願意跟這種不守規矩總想着投機取巧的人合作,但那個項總不知道哪兒來的本事,年年能拿到他們公司的标。
至于那個項然,就被他那叔叔利用着,自己傻了吧唧地往裏跳,裴崇遠是一點兒不想陪他們玩。
“我他媽看你還是沒收心。”孔尋眯縫着眼睛,犯着困喝着酒,“快兩年了吧?蔣息怎麽就跟了你這麽個狗東西,當初你就沒上心,現在也這狗樣,早看透你了。”
“你好?你他媽還有臉說我?”裴崇遠空腹喝酒,胃裏難受,起身琢磨自己去弄點兒什麽吃的來。
“哎,說真的,之前那項然來的時候我就覺得他長得是真合你胃口,”孔尋開他的玩笑,“怎麽着?前陣子跟我在那兒叽叽歪歪的說什麽沒準兒不一定的,其實你心裏早盤算好了吧?”
孔尋拿拖鞋扔他:“今年冬天,這小暖水袋要換人了吧?”
裴崇遠沒聽見他的話,進了後面去找食材了。
孔尋喝了口酒,也站了起來,單腿跳着穿好拖鞋,也去跟着裴崇遠過去了。
他原本就沒睡醒,被這麽一打岔早就忘了睡衣口袋裏還放着手機。
蔣息坐在酒店的大床上,挂斷電話的時候,脊背都是冷汗。
有時候真的很諷刺,你永遠不知道一通電話能聽到多不可置信的消息。
當初就沒上心。
狗東西。
今年冬天要換人了。
狗東西。
項然合口味。
蔣息眼睛紅了,攥緊了手機,然後狠狠的丢在了對面的電視屏幕上。
手機碎了。
電視屏幕裂了痕跡。
他看着那痕跡,覺得就像自己的心,硬生生被裴崇遠掰碎了。
掰碎了,掉出來的不是碎渣粉末,而是一地的血。
當初就沒上心?
蔣息幾乎咬碎了牙齒。
當初就沒上心。
他拿過床頭櫃上的水,擰開瓶蓋的時候,手都是抖的。
蔣息一口氣喝光了一瓶水,然後起身的時候,直接吐了出來。
他忘了以前自己在哪看過這麽一段,是說當人極度悲傷的時候會引發嘔吐。
那時候他還不相信。
現在他也不相信,不過不是不信極度悲傷會引發嘔吐,而是不相信自己會這麽難受。
外面天光大好,他卻覺得自己好像被推到了冰窖裏。
通體發冷,好像死了。
他回頭看看床,上面沒有他的屍體,他确實還活着。
蔣息又去看自己的手機,猶豫着,最後還是沒打給裴崇遠。
他去廁所,路過手機的時候,腳踩在上面,覺得腳心發疼。
他似乎突然就明白了這些日子以來兩人不停地鬧些看似不痛不癢的小矛盾究竟是為什麽。
是裴崇遠在蓄意謀殺,謀殺他們的這段關系。
蔣息洗了個冷水澡,把自己收拾利落,拿出手機卡,下樓。
他去附近的商場重新買了一個手機,然後回酒店訂機票。
他一刻不停地收拾完,提着行李下樓,退房、賠錢,打車去了機場。
在去機場的路上,他給裴崇遠發信息:裴哥,我現在回家,晚上見。
飛機起飛的時候,蔣息看着外面,陽光刺眼,他卻好不躲閃地去直視那陽光。
在颠簸中,飛機離開地面,沖向雲層。
他看着離他越來越遠的城市,突然覺得好像在俯視自己已經死亡的身體,他的靈魂抽離出來,看着可笑的人間和可笑的他。
蔣息閉上眼,靠着椅背。
他突然想起自己從前對裴崇遠說過的話。
我小時候失去了太多,後來長大了就告訴自己,只要是我的,誰也別想搶,敢跟我搶的,我不會讓他有好下場。
如果是我的東西背叛了我,就算我狠不下心毀了它,也會像是丢掉垃圾一樣丢掉它,人也一樣。
說這些話的時候,蔣息并沒有想到,裴崇遠從來都沒有真的聽進去。
搞了半天,他們的兩年原來只是一出低俗喜劇,可笑得讓人哭出來。
蔣息回去,對裴崇遠說得第一句話就是:“裴哥,我不要你了。”
他平靜,克制,斬釘截鐵。
他宣布。
我不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