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體諒

裴崇遠跟蔣息的關系,他心裏清楚。

要真不愛,不可能在一起這麽久。

他太清楚自己怎麽回事兒了,這麽多年頭一次把一個人放在心尖上。

可越是往心尖上放,他就越是心裏不踏實,大概就是習慣了不把真心交付,一旦真的落在了誰手裏,總怕有天會落空。

他習慣了掌控一切,懼怕那種被人掌控的感覺。

“再說吧。”裴崇遠說,“本來這種事也沒指望天長地久的。”

“少他媽放屁。”孔尋說,“雖說我也不是什麽好人,好像沒立場說你,但愛情這東西,挺有意思的,比高考還能改變人生。”

裴崇遠笑着罵他:“就他媽你會說話。”

兩人閑聊着,慢慢悠悠地喝着酒,孔尋說:“你記得以前上學那會兒你說什麽來着?”

“我說過的話可多了。”裴崇遠盯着正在燃燒的煙問,“你說的是哪句?”

“你說你才不會愛上誰,”孔尋戲谑地笑,“那會兒你跟個愛情學家似的,說得頭頭是道,現在呢?完他媽蛋!”

裴崇遠笑,搖了搖頭。

“不跟你開玩笑,有時候是挺累的。”裴崇遠對孔尋說,“這事兒,真不好說。”

他抽了口煙,看向外面:“可能就是習慣了。”

孔尋看着那明明滅滅的煙,拿起酒瓶,喝了一口。

“據說新習慣養成只需要21天,”孔尋把酒放下,推到他面前,戲谑地說,“等你什麽時候想養成新習慣了,跟哥們兒說,哥們兒給你助力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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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玩笑話罷了,兩人相視一笑,碰了杯,笑罵着喝酒。

從酒吧出來的時候,裴崇遠叫的代駕還沒到。

他自己坐在車裏,開着車窗抽煙。

他突然想起之前蔣息說十一長假想出去自駕游,這事兒得過去一個多月了,不知道那小子還記不記得。

他叼着煙,給蔣息發了條消息:十一怎麽安排?

蔣息正坐在排練室死命地敲鼓,手裏拿着的還是當初裴崇遠送他的那副鼓棒。

他的手機放在窗邊的桌子上,佟野的電話跟裴崇遠的信息他都沒看見。

蔣息心裏憋着一股火,沒處撒。

是不是所有戀愛的人久了之後都會這樣?因為時間久了就開始相看兩厭了?

蔣息不覺得自己看裴崇遠看厭了,他還是喜歡,還是會半夜醒來再睡不着的時候盯着對方看個沒夠。

裴崇遠對他其實跟以前也沒什麽兩樣,依舊事事處處都由着他,百般溫柔地遷就。

還是不對。

他們見面的時間裏,絕大部分時候都在做 A。

偶爾蔣息會問一問裴崇遠最近都在忙什麽,在接觸什麽人,聊着聊着,又會落到兩人之間,然後重複之前已經做過不知道多少次的事。

有時候蔣息也會恍惚,問自己,別的情侶是不是也都這樣,見面就是不停地做 A。

他喜歡跟裴崇遠做,他很樂在其中,可是總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勁,缺了什麽。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缺少安全感,只有裴崇遠抱着他時,才會覺得安心,于是就不停地索取,可不知道為什麽,一開始還好,後來越是這樣,就越是不安。

兩人做愛時,他會望着裴崇遠手上的戒指發呆,會咬着自己挂在胸前的戒指忍不住皺眉。

他們試過很多種姿勢,可是慢慢的,好像哪種都不能讓他像以前那樣快活。

蔣息很迷惑,卻不知道應該去找誰解惑。

最後一個鼓點落下的時候,蔣息突然想起之前兩人聊天時的對話。

那天他們窩在家裏看了部電影,蔣息讓裴崇遠評價一下,裴崇遠說的卻是:“不真實。”

“為什麽?”

“哪有這種愛情?”裴崇遠站起來,笑着點了根煙,一邊往後院走,一邊說,“分開那麽多年還能念念不忘,也就電影裏才有。”

蔣息當時看着他,有句話想問卻沒問出口。

如果咱們分開了,你會對我念念不忘嗎?

本來已經過去很久了,卻在這個晚上突然又想了起來。

蔣息又想問了:要是我們分開了,你會難過嗎?會對我念念不忘多久呢?

他嘆了口氣,收齊鼓棒,準備回宿舍。

蔣息不想分開,也根本沒想過要分開。

他穿好大衣,去桌子上拿了手機。

點開屏幕看到未接來電跟信息,看了一眼,還是先回複了裴崇遠。

他剛回了個“再說吧”,裴崇遠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你之前不是說十一想自駕游嗎?”裴崇遠這時候已經到了家,沒進屋,坐在車裏給蔣息打電話,“眼看着就放假了,最近計劃一下?”

蔣息還沒走出教學樓,聽見裴崇遠這麽說,突然愣了一下。

他笑了笑,是真沒想到裴崇遠還能記得這件事。

當時他只是随口一說,裴崇遠沒表态,他以為這事兒就算了。

“你有時間?”蔣息坐在一樓大廳的長凳上,面朝着巨大的落地窗。

他突然想起自己跟裴崇遠剛認識的時候,也是這麽坐在這裏,等着裴崇遠來接他。

那天他在發燒。

蔣息想起李宗盛那首歌裏唱的:愛戀不過是一場高燒。

他對裴崇遠的這場高燒,從那時候開始,延續到了現在,或許,還會延續很久很久。

“必須得有。”裴崇遠笑,“我有七天假期,你計劃一下?我就跟着你走。”

我就跟着你走。

這句話多動聽。

蔣息低頭笑了,手指碾着大衣的衣襟。

“行。”

裴崇遠聽見了他的笑聲,原本沉悶的心,好像打開了窗子,透了氣。

“明天周六,我去接你吧,”裴崇遠說,“一起計劃一下這事兒,馬上放假了,自駕游的話,挺多東西要準備。”

“嗯,那我等你。”

自從兩人在一起,蔣息就好像有了個家。

雖然他不承認,也不願意去想,但确實,很多節假日,他再不是一個人。

兩人一起過了兩個春節,度過了十幾個假期。

只要裴崇遠有空,兩人就膩在一起。

他們的生活單純到只有做愛和情話,好像很甜蜜,但到頭來,總好像少了什麽。

所以,這次的自駕游蔣息很重視,跟裴崇遠定下之後,就通宵開始查資料安排行程。

結果,卻落空了。

裴崇遠公司臨時有事,十一他的假期改成了出差。

蔣息不是不懂事的人,有事他當然不能攔着,只是心裏有點兒不是滋味。

“要不你跟我一起去?”裴崇遠開玩笑似的說,“也挺好,白天我出去幹活,晚上回了酒店還能幹你,也當是咱們度假了。”

如果是平時,蔣息可能把這話當玩笑,笑罵幾句也就過去了,他們之間不是沒開過這種玩笑。

但今天不行,蔣息正生着氣,自己一腔的期待都落了空,裴崇遠還說這種話,正中他的雷區。

“我他媽是你的充氣娃娃嗎?”蔣息冷眼看向裴崇遠,“我的假期就活該守着空屋子等你操?”

“……我不是那意思,”裴崇遠也沒想到他會因為這句話真的炸了毛,趕緊趁着紅燈拉着人手安撫,“這不開玩笑呢麽。”

“我今天沒心思跟你開玩笑。”蔣息冷着臉,抽回了手,扭頭看向窗外說,“這事兒也不怪你,公司的決定,你能怎麽辦?”

裴崇遠笑着揉他的頭發:“是,所以你理解一下。”

我理解。

蔣息皺着眉看着外面,心裏再不痛快也沒辦法,他不理解也不行。

這一晚上,蔣息沒睡着,看着裴崇遠的睡顏,皺着眉胡思亂想。

睜眼到天亮的結果是第二天情緒更差,徹底把自己關在樓上的書房不出來,裴崇遠去機場他都沒送。

裴崇遠走的當天下午蔣息也走了。

他訂了酒店,買了機票,自己出發去旅行。

他不想留在裴崇遠家,沒有裴崇遠的這棟房子,讓他焦慮不堪。

出去玩也好,散散心,也讓腦子清醒一下。

這些日子總是因為感情的問題焦慮,弄得他都不像自己了。

患得患失。

斤斤計較。

愛情裏的人都會這樣嗎?

蔣息躺在酒店的床上,看着外面的陽光,鄙視那樣的自己。

他給佟野發信息:幹嘛呢?

佟野很快打了電話過來:“息哥!你幹嘛呢?”

“出來旅游。”蔣息說,“這地方太熱了,下了飛機直接短袖。”

佟野一驚:“哪兒啊?”

蔣息說了地名,問佟野:“你忙活什麽呢?”

他聽着佟野那邊熱鬧得不行,有些好奇。

“陪我媽逛街呢,商場好像來了個小明星,擠得裏三層外三層。”

蔣息笑了,笑完有點兒落寞。

兩人随便閑扯了幾句,挂了電話之後,蔣息深深地嘆了口氣。

他想裴崇遠了。

蔣息性子拗,早上連句再見的話都沒說,這會兒也不想主動聯系對方。

他不知道裴崇遠什麽時候會給他打電話,也不知道人家會不會聯系自己。

畢竟之前是他一直在鬧脾氣,挺煩的。

蔣息翻了個身,抓起枕頭蒙住腦袋,沒心思出去玩,趴在床上睡着了。

他不知道睡了多久,最後是被電話吵醒的。

“小息,在幹嘛?”

電話是裴崇遠打來的,隔山隔水,那邊已經穿上了毛衣,蔣息這邊卻還在穿短袖,像是隔了一整個季節。

蔣息睡眼惺忪,還沒怎麽醒過來。

他拿着手機,低吟了一聲,撒嬌似的說:“裴哥……”

裴崇遠聽見他這聲音,笑了。

之前走的時候,蔣息說什麽都不理他,他心裏也挺不痛快的。

都是人,沒誰真的一點兒脾氣都沒有。

裴崇遠自認這次的事情責任不全都在自己,确實臨時有事,沒辦法,他也好好道歉了,可蔣息脾氣一上來,怎麽說都不聽,他也來了火氣。

走的時候,他特意去敲書房的門,結果人家理都不理,裴崇遠也生氣。

氣了一路,下了飛機,裴崇遠突然就想,自己這是何必呢。

跟一個孩子置什麽氣。

到了酒店,休整一下,跟合作方碰了個面簡單聊了幾句,立刻就打了電話過來。

本來裴崇遠還在想,打通了電話兩人好好聊聊,蔣息脾氣倔,不高興他就多哄哄,小孩兒不就是這樣麽,得被哄着。

不過沒想到,對方一接起來就在撒嬌,聽得他都笑了。

之前的火氣全沒了,怨念也散了。

裴崇遠柔聲問:“這是在睡覺?”

蔣息還沒睡醒,反應有些慢,翻了個身,慢吞吞地“嗯”了一聲。

“那我吵醒你了?”

蔣息緩了緩神,這才意識到自己不是在家,而是躺在酒店的房間裏。

腦子慢慢清醒,也意識到打電話來的人是裴崇遠。

“裴哥。”蔣息嘆了口氣。

“嗯,怎麽了?”

“跟你道歉。”蔣息坐了起來,然後光着腳下床,站在了陽臺上。

傍晚的城市,夕陽正好。

他面朝着西方,看着被染成了粉橘色的天。

景色很美,溫度适宜。

如果這個時候裴崇遠在身邊就好了。

“我不應該跟你發脾氣。”蔣息說,“我該體諒你。”

裴崇遠聽着他的聲音,也心軟了。

“沒事兒,也不都是你的問題。”

“你說別人談戀愛也會這樣嗎?”蔣息問,“敏感,多疑,自私,小氣。”

“可是這些你都沒有啊。”裴崇遠不願意聽他說這些,“小息,你要知道,兩個人在一起都是要慢慢磨合的,有些人相處久了會發現激情退去之後兩人并不适合,也有些人在一起時間長了卻越來越契合。”

“那你覺得我們是哪一種?”蔣息問,“裴哥,你覺得我們是哪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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