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為他,屈尊降貴
“很簡單,只有四品護将,才會佩戴本将軍這樣太後欽賜的七星寶劍。”金風說着拍了拍腰間的佩劍,口氣中,不是驕傲,倒是嘲諷的意味更重。
湛藍太過震驚,分辨不出他是在自嘲,還是在嘲諷她的愚鈍。她也的确疏忽了這一點,太後掌控朝政之後,對各個方面管制都極其嚴謹,就連護将的佩劍佩刀都是統一規制的。
金風繼續朝着銀庫走去,仍是查看得仔細。他頭也不會地說道,“完顏湛藍,你似乎很不想本将軍查到真兇。”
湛藍腳步僵硬一頓,他聲音冷冷地傳過來,仿佛一陣陰風,讓她毛骨悚然。
她完全可以斷定,這樣睿智、看人精準、武功超群的金風,不出兩個時辰,恐怕就會查出,盜竊銀庫的兇手,是赫連恒身邊的親随護将,而主謀就是赫連恒。
冷冷的薄汗浸透了貼身的衣衫,她凝視着那抹高大的背影,胸口堵得喘不上氣,腦海中又莫名其妙地閃過前世車禍之前裴恒把她護在懷中的一幕,一會兒又是赫連恒吸血的一幕,赫連恒陪她用早膳的一幕,還有他昨晚那樣完美又惡毒的布局……剪不斷,理還亂,紛雜的情緒,如鲠在喉,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對那個與裴恒有着一模一樣容顏的男人坐視不理。
而且,她不用深思,也能想象到,赫連恒得知南方百姓煎熬于瘟疫、洪澇、暴亂時,心急如焚,卻有心無力時的痛苦。
米糧,藥草,房屋,每一處都需要銀兩,一旦那些銀子被追回,受苦的還是那些百姓。
她淚染雙頰,雙膝曲下去……
聽到背後一聲細微的噗通,金風抿唇吸了口氣,站住腳跟,沒有聽到背後的動靜,遲疑片刻,他狐疑轉過身來。卻不想,正看到湛藍竟雙膝跪地,一臉淚花,幽幽望着他。
微弱的光下,她不堪重負似地,俯首低頭,華勝上垂下的一粒珍珠在光潔美麗的額頭輕擺,她慎重地将額頭貼在地上,一下,兩下,三下……她重複着那個動作,不知疲憊似地。
金風忙轉開視線,他腮骨隐忍動了兩下,只覺得自己仿佛被打了一拳,心口莫名其妙地痛起來,這股痛讓他惱怒煩躁,無所适從。
他又轉回頭來,她還是在繼續着那個屈辱的動作……
莫名地,金風鼻翼酸澀,眼眶泛熱,他倒是并非對湛藍憐香惜玉,而是因為,她一個康遼公主,竟然會為宜周百姓而屈尊降貴,以皇後的身份,跪在他一個四品将軍面前。
“停止!馬上停止!”他冷厲的臉繃緊,雙眸如刀,盯着被他低沉的咆哮驚吓的湛藍,“完顏湛藍,你這是做什麽?若被旁人看到,只怕會說本将軍以下犯上,欺負了皇後娘娘。”
湛藍在地上跪直,眨了眨蒙着水霧的眼睛,模糊的視線恢複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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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宮從剛才跟着将軍一路進來,就知道将軍是聰明人,将軍不冤枉本宮是吸血女妖殺人兇手,還原諒本宮前一刻對将軍的羞辱,救了本宮一命,可見将軍不但分得清是非曲直,還有俠肝義膽……”
金風不着痕跡地微扯了下唇角,“很多人誇獎過本将軍,能說得如此聲淚俱下,又如此動聽的,倒數你完顏湛藍一人!”
“我說的都是真心話,也正因為我肯定金風将軍你是這樣的人,我才跪在這裏……”湛藍又慎重地俯下頭去,“懇請金風将軍,即刻停止追查此案,南方百姓需要這批銀兩。”
她如此直白的懇求,反讓金風不知所措,他僵冷地立在哪邊,僵持似地俯視着跪着的她,終是無奈地落敗,沉重無聲地一個呼吸,心口仍是憋悶,“完顏湛藍,本将軍為何聽你的?”
“一個池塘,有清水便有污泥,可如今,清水渾濁,污泥沒頂,金風将軍是這池塘內唯一的一株碧荷,又是自由之身,您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南方百姓的狀況,也定然比本宮更清楚,所以……”見到金雷帶着人從金風身後過來,湛藍适時停下話音,低頭胡亂地擦着眼淚。
金風也聽到身後的動靜,瞧着她狼狽地姿勢,三步并兩步,上前來,一把扯住她的手臂,将她從地上拉起來,不着痕跡地拂掉她額頭上的灰塵。
金雷因他們之間的微妙疑惑一笑,帶人正上前來,忍不住問道,“金風,這是怎麽了?你怎麽和皇後娘娘拉拉扯扯的?”
金風沒有回應他的調侃,扶湛藍站穩之後,說了一句,“走廊燈暗,皇後娘娘小心腳下,別再絆倒。”
“多謝金風将軍。”湛藍低着頭,暗暗呼出一口氣,讓到一旁,讓金雷帶着他的屬下與牛大牛二先過,待走廊裏又剩下她和金風,她才開口,“金風将軍……”
不等她話出口,金風擡手制止她,“茲事體大,本将做不了主,刑部背後還有丞相,丞相往上還有太後,縱然這是為民之事,也是犯了刑律,要脫罪,也得有脫罪的證據。”
湛藍忙抓住他的手臂,“你的意思是,你答應我了?你放心,只要你找到合适的死囚頂罪,我來布置證據。”
金風一轉臉,她驚喜激動的俏顏便撞入眼簾,那雙深邃的眼睛裏藏了無數星輝似地,耀眼美麗,他眯眼一怔,冷哼道,“刑部大牢中,的确關押了一個江洋大盜,他名叫流火,善用一種特殊的暗器流火飛镖,若是皇後娘娘有心思,可以把尋來的證據交給金雷或丞相。”
湛藍和金風返回大堂時,就見門外奔進一個金甲士兵,他跪下來行了禮,格外看了眼湛藍,确定她身上無傷,才道,“啓奏兩位将軍,有人自稱是銀庫竊賊,前來刑部自首。”
金雷笑了笑,“倒是省了我們麻煩,但願他是貨真價實的竊賊,否則,本将軍可不收。”說完,他對湛藍一拜,“末将等叨擾,皇後娘娘留步。”
“将軍慢走。”湛藍看了眼走在最後的金風,示意他暫且留步。
金風并沒有看她,仍是一臉肅冷,走到門檻處,他還是停了停,見金雷帶人上了馬背才開口,“皇後娘娘還有什麽話?如今真兇可是出現了。”
湛藍以只有兩人聽到的聲音,凝重說道,“那自首的定然是好人,不過,那江洋大盜……他是俠盜嗎?”
金風因她這多出一句的羅嗦,不耐煩地凝眉,不過是找個替死鬼,竟也這般麻煩。“不是。”
“不是就好。”湛藍保證似地說道,“本宮會準備暗器去找金雷,請金風将軍管束手下,暫時不要對去自首的人動刑。”
金風跨出門檻,“對于宮牆女屍的兇手,末将會一查到底。完顏湛藍,本将軍希望你好自為之,如今赫連恒寵幸之人是敏妃,你,不過是個下堂婦,多管閑事,百害無利!”
湛藍并沒有生氣他的提醒,她對着那個高大的背影笑了笑,“本宮做事是憑良心,不為任何人,更不為奪利。赫連恒的寵愛,本宮不想去争,也不屑去争。”
金風面對着星子稀疏的漆黑夜空沉聲一嘆,挫敗冷笑兩聲,他倒是有些妒忌這個女人“憑良心”的随心所欲。
他轉過身來,想再一睹那驚豔的芳容時,卻見朱紅的镂空雕花木門,已經關上,镂空的花紋內,窈窕的藍色倩影娉婷遠去,消失在耀目的光下,仿佛一抹潔淨的仙影,再也尋不到蹤跡。
而萬花樓頂部紅瓦上,寒星之下一抹月白的俊影長身玉立,銀亮的面具寒光迸射,遠眺着兩隊人馬遠離,他才轉過身去,正見湛藍提着一盞小燈籠,穿過萬花樓的後花園,走向竹院。
“來人。”
一抹豔紅的倩影出現在月白的衣袍一側,恭敬俯首,縱然在傾斜的瓦楞上,依然單膝跪得平穩,“屬下在此,門主有何吩咐?”
夙焰負手而立,仍是盯着在後花園裏穿行的倩影。
見那盞燈籠輕晃,他面具下的唇角一抿。那個笨女人,白天在那個位置來回走了幾次,竟然還是能在那個八角花壇的假山旁磕到膝蓋,憑她輕輕一碰便青一塊紫一塊的嬌弱體質,只怕膝蓋上已經暗青一片。
“準備流火飛镖給皇後。”
紅衣女子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門主,刑部大門,進去容易,要出來,恐怕沒那麽簡單,這幾日丞相一直在刑部。皇後娘娘在萬花樓,這一局剛剛布下,康遼帝要收到消息也需要些時日,而且,眼下唐刃已經去自首……”
“本門主心中有數。”
聽出他低沉的聲音有些不悅,她忙道,“門主息怒,屬下也是擔心皇後娘娘的安危。”
“既然擔心,就保護好她,下次再讓她獨自面對金風和金雷,提頭來見!”一想到剛才金風看湛藍時的眼神,夙焰的火氣便壓不住,金風沒有直接拿湛藍當吸血兇手,也的确不簡單。只怕,這不簡單的背後,會有更不簡單的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