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前世,我們相愛

如此安靜下來,晚膳時激烈的争吵,仿佛過電影似地,一幀一幀,在她腦海中回想起來。

他給她講蘭花步搖簪的故事,他提醒她楚東鶴懷疑她沒有失憶,他嘲諷完顏襲正龜速地籌備糧草,他戳穿洞房花燭夜她的哭泣是為舊情人……他的怒氣,都有名正言順的理由,而他最正當的理由便是,他是她的夫!

可他并沒有因為應該生氣的事生氣,他沒有因為她殺了芍藥,指責半句,反而因為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刺傷她。

他故意尋理由激怒她,故意讓她哭,讓她痛……他像是在報複什麽,他心裏大概也隐藏着什麽發洩不出的怒火,需要疏解,需要發洩。

思及在馬車上與夙焰的那個吻,湛藍柔腸百轉,恍然大悟——赫連恒,真正生氣的,其實是這件事嗎?

因為她和夙焰的吻?

可……為夙焰,他犯得着嗎?

還是,他日理萬機,自己都忘記了,他拇指上一直帶着一枚象征帝王身份的翡翠螭龍扳指?!

湛藍忍不住抿唇笑了笑,哭的腫脹的眼睛眯起來,很不舒服。可憐她竟然這樣癡傻,由着他那番言不由衷的話刺傷自己。

想通了,心底仿佛清風拂過的水面,泛起一層又甜又澀的漣漪。

他應該放心才對,她就算冒險殺人,也不會擾亂了他的計劃。

這會兒,赫連恒完全放松,似換了一個人。

他不羁地歪靠在床柱上,姿态閑雅,修長的眼睫低垂,仍是溫雅而邪魅,卻出塵脫俗,沒有任何殺傷力。

他仿佛一個等待愛妻就寝的尋常的丈夫,身上潔白的寝衣,襯得白皙的俊顏愈加蒼白,任何女子見了他這樣子,都會忍不住上前為之傾倒。

湛藍走到床前,只是靜靜地欣賞着他難得的放松,默不作聲。

曳地的水綠色睡裙束腰修身,襯托地身姿高挑玲珑,清新甜美,仿佛一朵剛剛盛開的百合,風姿綽約,秀美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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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色的繡鞋在裙邊上露出鞋尖的刺繡蝴蝶,那蝴蝶就在赫連恒不經意的一瞥間,欲振翅飛起一般動人心魄。

他視線被吸引,輕緩上移,落在她長發傾散遮映下的鵝蛋臉上,見她瞅着自己怔怔地發呆,他收起折子,對她伸出手,“過來,躺下睡覺。”

她看了眼他的手,拇指上那枚螭龍玉扳指綠得純粹,那股清涼的綠意,在她心裏開綻成一片明媚的春光。

“赫連恒,你确定真的要留宿嗎?”她沒有馬上把手搭上去。

她不是小氣的人,也并沒有把不愉快的晚宴放在心上,完顏襲對于她來說是親人,更是一個利用她的陌生人。她曾經想過,離開宜周,去投靠完顏襲,但,事實上,她對完顏襲除了好奇,倒是并沒有那麽多濃厚的親情。至于他所說的洞房花燭夜的哭泣,她更是不想去在乎,那與她壓根兒就沒有任何關系。

但是,她也不認為,赫連恒撇下後宮妃嫔,留宿在此,是明智之舉。

“赫連恒,你的行蹤可不是能完全保密的。”

“皇後為朕做得已經夠多了,不要再擔心沒有必要擔心的事。”她哭得如此狼狽,竟還設身處地為他着想,是怕他不會愧疚嗎?他半是玩笑地說道,“皇後不是喜歡朕這張臉嗎?朕慷慨地讓皇後一次看個夠,如何?”

這倒是個很有效的誘惑,她抵抗不住,搭住他的手,走到床前踢掉鞋子,躺進床裏側,利落地把長發拂到枕頭內側,這才想起一件很嚴重的事。

“赫連恒,你沐浴了嗎?”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熄了燈,放下帳簾,拉過被子躺下來,一并蓋住兩人的身體,幫她掖好被角,才認真作答,“朕來時洗過了,朕對天發誓,朕的身上絕對沒有其他女人的痕跡。”

黑暗中,湛藍尴尬地扯了下唇角,說不上是笑的神情,卻比笑更難看,她因為哭了太久,眼睛腫得像桃子。

“赫連恒,那麽多妃嫔,你比較喜歡哪幾個?”她鼻音濃重地問。

“皇後冰雪聰明,凡事也看得透徹,這個問題,朕不必回答。”他感覺到,被子下,她離得他足足有一條手臂的距離,因為這個小小的發現,他有些百無聊賴的困意。

湛藍又忍不住問道,“和她們一起躺在床上,你會先和她們聊天,還是……直接切入正題?”

他頓時困意全無,深邃的眸子在黑暗中發出不同尋常的光彩,“皇後想親身體會朕的寵幸嗎?”

“我只是好奇。”

他聽出她口氣中陡然的局促和不安,忍不住翻了個身,面朝着她,卻沒想到,她竟也面朝着自己,而且,借着窗外投進的月光,她的确是有些貪婪地看着他的臉。

他清清楚楚地感覺到,她視線如筆,在他的眉眼上描畫着,似深情,但是,她的眼神又似乎并不是在看他……

她這樣的神情,讓他隐約有些不太舒服,卻又覺得好笑,“皇後,你的眼睛太大,黑暗中看來,有些吓人。”

他的話讓她眉眼笑彎彎,狹長腫脹的鳳眸仿佛兩道彎月,美麗清明。“赫連恒,你真的洗幹淨了嗎?”她不放心地問。

她的笑顏,讓他壓在心口的巨石碎成粉末。

剛才,他一直懊惱晚膳時那番話,其實,他并不曾想讓她見任何人,可她太不安分!

他知道,她不是喜歡哭哭啼啼的女人,可她在浴桶裏啜泣抽噎,他聽得清清楚楚。

今晚本不想留宿的,因為她悲痛欲絕的哭聲,他失去了走出這房間的能力。

“朕真的洗得很幹淨,皇後要做什麽?”他有些期待。

“我可以抱着你嗎?”她像是在讨要某件尋常的東西。

“朕想知道為什麽。”他的擁抱可不是随便給的。

她挪着身子,小心地靠近他,仿佛怕他忽然消失不見了似地,沒有半點聲響的,手臂從被子下伸過來,環在他堅實的腰腹上,她臉頰貼在他的心口上,尋到一個舒服的姿勢,任他也環抱着自己。

她在他懷中閉上眼睛,意外的發現,他清涼的體溫,正在回暖,溫暖地讓她昏昏欲睡。

“赫連恒,你相信,我們是上輩子的情人嗎?”

“不相信。”這樣抱着她,他無半分睡意,暗藏血液的毒蠱蠢蠢欲動,他反而更清醒,卻也更清楚地感覺到,懷中的嬌軀有多誘人。

她睡意慵懶,喃喃說道,“可是我相信,我們上輩子是有緣做夫妻的,你和我是很相愛的一對兒戀人,我們即将成婚時,出現了很意外的慘劇。”

她嬌軟的聲音仿佛松軟的桂花糖,他聽得入神,忍不住問,“是什麽慘劇?”

“車禍。車子被撞翻了,你就這樣抱我在懷中,然後,我死了,你可能……也死了。”現在想來,那樣慘烈的車禍,裴恒是不可能生還的。“在前世,每個晚上,你都這樣抱着我入眠,可我總覺得這樣維持一個姿勢入眠會很累,總是會推開你。”

他聽得出,她是在後悔,在前世沒有多抱他。“我們還做了什麽?”他忍不住向往那所謂的前一世,在那個世界,她一定不是他殺父仇人的妹妹,而他,也斷然不是利用她的卑鄙皇帝。

赫連恒如此配合,讓她意外,她也忍不住繼續說下去,“我給你燒飯吃,我的廚藝很差勁,有一次,我很離譜地把糖當成了鹽,所有的菜都做成甜的,你卻全部吃光了,還說我的愛心很甜蜜。”

她說的這樣具體,害他不得不認為,那樣的生活是真實存在過的。“我應該也有離譜的事吧?”

“有,我記得一次我過生日,你親手給我做蛋糕,把蛋糕烤的焦糊堅硬,卻用厚厚的奶油僞裝起來,還點綴上水果和鮮花。那麽美麗的生日蛋糕,讓我好感動。可是吃起來真的好難吃又硌牙,而且趁着我驚訝時,你還把奶油全抹在了我的臉上。”

黑暗中,他發現自己一直在笑,而且,腦子裏還有她說的甜蜜又滑稽的情景。

不過,他非常确信,這一切都是不存在的,身為皇帝的他,絕不會親自下廚去做蛋糕,而且,過生日,是吃長壽面的,不是吃蛋糕。

他剛剛分清現實與夢幻,卻聽到她在懷中呓語似地說道,“恒,我真的……真的好想你。”

赫連恒的笑,冰凍了似地,僵在唇角,心底剛剛染上的一層甜蜜,崩碎開去,再也尋不到絲毫蹤跡。

憑湛藍選擇那支發簪,他以為她的記憶已經恢複,現在看來,她病得還很嚴重。

他無奈地擁緊她,心口隐隐作痛。

或許,他應該讓李益淳再為她悉心診治一番,她的腦子一定是在墜崖時摔到了什麽部位,這樣瘋瘋癫癫地癡人說夢,若是繼續惡化,後果不堪設想。

一早醒來,湛藍沒有睜開眼睛,她習慣性地正要伸個懶腰,卻發現手腕被按住。

她颦眉嘆了口氣,想起赫連恒昨晚留宿的事,只能壓下自己的起床氣。一睜開眼,她驚得一怔——床邊竟然有兩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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