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有一種病叫愛情
赫連恒早已穿戴整齊,正坐在床沿,窗外投進的晨光裏,他那一身黑色龍袍,凜冽一股霸氣懾人的冷意迸射,白皙俊美的臉,沒有往常一樣的微笑,如蒙了一層寒霜,邪魅冷酷,有些不真實。
而李益淳則一身墨藍便服,坐在床邊的矮凳上,食指和中指正按在她的脈搏上,看他颦眉不解的樣子,似乎已經探查許久。
他們的凝重,讓湛藍隐隐不安,礙于李益淳在側,她沒有直呼赫連恒的名字。
“皇上,臣妾生病了嗎?”
“皇後醒了?別擔心,只是請個平安脈。”赫連恒為她往上拉了拉被子,自然而然,撫了一下她淩散如雲的長發,哄孩子似地寵溺安撫,“先躺着別動,一會兒就好。”
李益淳診斷之後,凝着濃眉,對赫連恒搖了搖頭,并沒有多說什麽。
湛藍見狀,更是擔心,她最讨厭當大夫的故弄玄虛。“李禦醫,本宮到底怎麽了?”
“皇後娘娘身體康健,重傷之後,恢複也很好。”李奕淳說完,便從藥箱裏取出一瓶藥,“娘娘的疤痕尚未完全消失,這是臣剛為娘娘調配的藥,沐浴之後塗抹即可。”他對赫連恒颔首行禮,“臣先告退。”
赫連恒示意他出去候着,轉頭柔聲問湛藍,“早膳想吃點什麽?”
他這口氣,分明透着是對病人的憐憫縱容,這樣的溫柔不多見,湛藍卻并不稀罕!“随便。”她氣急敗壞地說着,坐起身來,見他仍是一臉凝重,她忍不住問道,“赫連恒,我快死了嗎?”
他唇角這才有了笑意,“皇後怎麽說這種話?”
“如果不是我身體不好,你為什麽要偷偷摸摸讓李益淳給我診治?身體是我的,為什麽不能讓我知道真相?”她越說越激動,壓下去的起床氣也爆發出來,“我的确很容易疲憊,可能只是重傷之後,營養不良而已,你這樣不聲不響地弄個禦醫出現在我床前,會吓死我!你這樣做,我會認為自己得了絕症!”一大早就觸她黴頭,她這一天,鐵定要倒黴。
“朕只是想确定,皇後是否真的已經恢複記憶。”她昨晚那番莫名其妙的話,讓他憂心忡忡了一整晚,有朝一日他若不在了,他可不想自己的皇後抱着金風那樣道貌岸然的男人,說什麽前生今世的蠢話。
“我沒有恢複記憶,什麽洞房花燭夜,什麽舊情人,還有關于完顏襲的一切,我全部不記得!我之所以戴那枚蘭花步搖簪,僅僅是因為我喜歡它的精致,典雅,美觀,我以為那是你送給我的其中一個頭釵罷了!你們這些莫名其妙的人,僅憑一支發簪就斷定我的身體狀況,是不是太可笑?”
她赤腳下床,氣呼呼地把梳妝臺抽屜裏所有的首飾嘩啦嘩啦全弄出來,那聲響震耳欲聾,五顏六色,金銀珠玉,全部堆在梳妝臺的臺面上。
赫連恒從床沿起身,凝眉按住額角,唇角不自然地一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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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帝王,女人犀利潑辣的怒火,他倒是鮮少有機會見識到。就連将他扶養成人、最憎恨他的楚太後,發怒也是點到即止,本着良好的休養,更不曾他面前不顧儀态的大發雷霆。
赫連恒上前來,看了眼湛藍因為怒火而漲紅的俏顏,連發怒都如此美麗的女人,更是少見。
反而是一桌子的首飾,讓他頗為無奈。
雖然他只是一句吩咐,卻也才剛剛知道,原來梁福給她備了這麽多,也難怪她會不喜歡,這些花色不是過于豔麗張揚,便是做得不夠精巧,顯然都是被後宮裏那群女人挑揀剩下的。
“皇後,你要做什麽?”看她這抓狂的樣子,該不會是打算把這些東西砸到他頭上吧?
湛藍連做了三個深呼吸,好脾氣地勉強揚起唇角,偏偏那雙靈動的鳳眸仍是閃動着火星兒,她纖細的手指着一堆首飾,“赫連恒,你來選,你希望我戴哪一個,我就戴哪一個,免得再被人誤會我怎樣!”
見他瞅着一堆首飾犯難,她湊到他臉前,怒聲命令,“選吶!為什麽站着不動?在這裏面選出比你的敏妃頭上那些發簪好看的,哪怕一個也好!若是選不出,我就還是戴完顏襲送我的那一個,如果你認為那個發簪是你赫連恒的恥辱,抱歉,你活該!因為你對你面前這個棋子,完顏湛藍,從沒有用心過!”
她張牙舞爪地吼出最後一句話,倏然,怒火就沒了。
雖然他對她的咆哮照單全收,她卻反而一臉愧疚地低下頭去。
他對她,并非沒有用心,她清楚得知道這一點。
眼淚像是開閘的水,啪嗒啪嗒往下落,長發遮掩着眼睛鼻子哭紅的鵝蛋臉,梨花帶雨,頃刻間仿佛換了一個人。
赫連恒卻因她這樣的狀況,着實措手不及,一會兒怒,一會兒哭,還有昨晚那些莫名其妙的話,足以說明不正常,她真的很不正常。
湛藍一徑的哭,發現眼前黑色的龍袍消失不見,她才抽抽噎噎地止了淚,她一回頭,卻發現他正上前來,柔軟的絲帕随即輕輕壓在她的臉頰上。
“我還以為你被我嚷跑了呢。”她淚眼汪汪地瞅着他,反而因為他沒走,眼眶裏又有淚花泛濫,哭得越是像個孩子。
他強忍着心底那股異樣的悸動,故作鎮靜地為她拭淚,動作輕柔地像是呵護精美脆弱的瓷器,生怕把她弄痛。“朕只是去找皇後的絲帕,并沒想走,更何況,剛才皇後那通嚷嚷可沒有吓到朕,朕沒那麽膽小。”
他半開玩笑的口吻,讓她破涕為笑,“我剛才不是故意說那些過分的話,而且,我也不是喜歡穿金戴銀挑挑揀揀的人。”
“皇後沒錯,都是朕的錯,而且,朕昨晚晚膳的那番話才過分。”他口氣溫柔連自己都驚訝,生怕說錯了話,又引得她瘋瘋癫癫。
“你也知道自己過分?”湛藍一拳打在他肩上,“如果不是擔心你的身體……昨晚我真的很想暴打你一頓!”
她這一拳不輕不重,倒是說不上痛,反而是她口中那句“擔心你的身體”,他的心打得七零八落,“皇後若是打朕,可是欺君犯上的死罪。”
他的玩笑,沒能讓她笑,“赫連恒,我不會要你死的……”話出口,她怔了一下,不禁懊悔自己又說錯了話。擔心他聽出什麽端倪,她聰明地不再開口。
赫連恒卻擁她在懷,滿心感慨萬千。
她說不要他死,卻不知,完顏襲讓她嫁來,就是要取他性命的。
她之前遲遲不出手,如今如此明确地表示不讓他死,他卻反而沒有勇氣再看她澄澈嫣紅的眼睛……
湛藍安靜偎在他懷中,滿腦子搜尋着借口,想要将剛才的話說得圓滿。
“赫連恒,我不會要你死,但我要把這些頭釵拿去典當。若是能換很多銀子的話,我想拿出一部分捐給災區的百姓,然後自己留一部分,做我自己的事。”
他挑眉笑了笑,沒有問她要做什麽,只道了一句,“好,只要皇後開心,做什麽都可以。”
“呃……至于你昨晚說的計劃,我不會擾亂的。”她轉身從他懷中撤身,“其實我也想見一見真正的康遼人是什麽樣子的。”說完,她轉身離開寝室,去招呼冬兒過來伺候洗漱。
赫連恒卻錯愕地愣在原地,她這會兒像是又恢複成那個冷靜自持的完顏湛藍。
用過早膳,赫連恒帶着李益淳走出竹院,才問,“皇後的身體到底如何?”
“脈搏倒是正常,不過,依陛下之前的描述看來,可能是皇後娘娘連番重創,精神打擊慘重,所以……”李益淳指了指自己的腦殼,“這裏可能真的有點問題。”
刀傷箭傷好醫治,精神有病,要怎麽治?“朕已經盡力順着她,可有調制的法子?”
李益淳搖頭,“臣無能!快樂與順遂,是無法用藥物搭配出來的。心病還需心藥醫,陛下可以找一個能讓皇後娘娘保持正常的人,時常陪伴她。”
“誰能讓她保持正常?她見了朕不是生氣,就是說胡話,而且,朕也總是忍不住把話說重。”想起她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樣子,他頗有些頭痛。最近,他越來越難在她面前保持理智。
“臣認為,夙焰門主……”提起夙焰的名字,李益淳很小心地擡眼看了眼赫連恒俊美的側臉,見他溫雅的氣韻陡然冰冷,他忙又低下頭去,“陛下,臣會想法子醫治好皇後娘娘的失憶症,不過,恐怕只有夙焰門主,能讓皇後娘娘敞開心扉,說出龍血草的下落……”
赫連恒驟然龍顏大怒,“放肆!朕叮囑過你,不準提及龍血草,更不準在這裏提及!”
李益淳忙噤聲,單膝跪地,卻從容不迫,臉上更沒有絲毫慌張,“陛下,皇後娘娘當時若不在,憑陛下的武功,反而不會有此遭遇,她似對您有救命之恩,可……臣覺得,當時的狀況,娘娘根本就是絆住陛下,傷害陛下!陛下若要報皇後娘娘的救命之恩,是人之常情,可陛下也該懷疑,當時那場刺殺,皇後娘娘也有可能提前知情!她畢竟是康遼人,是完顏襲唯一擱在心尖上疼寵的皇妹,陛下不值得為這敵國女子,舍棄性命與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