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付少成做事雷厲風行,書院建成的時候,才剛八月過半。他想了好幾個名字,都覺得不甚好聽,最後範丞相看他為難,說:“大俗即大雅,不如就叫金陵書院吧。”付少成覺得不錯,幹脆一事不煩二主,就請範丞相把匾額也寫了。

範丞相名悅,字仲達。先祖任前朝宰相,世家出身,文武兼備,智謀過人,小楷清勁有神,毫無縱逸之态,肖其為人。他見皇帝如此興學,自是高興,還向付少成推薦了自己一位不願出仕的同窗李光做山長。付少成久聞其名,雖然沒有三顧茅廬,但是也做足了姿态,李光見他如此禮賢下士,再加上隐士做久了,囊中羞澀,山長只負責著書立說,主掌院務,又有退居山林之感,半推半就,也同意。更兼金陵書院面向廣大貧寒學子,如此做派,更是深得李光心意。

書院落成那天,付少成微服巡訪了一圈,見各處都符合自己心意,高興至極。晚上,他到了承恩殿,見了裴洛洛就抱起她轉了一大圈。魯媽媽跟半夏在旁邊看得着急,又不敢說什麽。

裴洛洛伸手打了他一下,說:“小心點。”

付少成不明所以,說:“怎麽了?”

裴洛洛的笑意藏不住了,說:“嚴夫人今天過來診脈,說我已經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了。”

付少成聽完這話,驚訝地看向她的腹部,平平展展,跟往日沒有什麽不同,

裴洛洛被他看得臉紅,說:“看什麽,現在還看不出來。嚴夫人說我本來就比平常人要瘦,真看出來,怎麽也得快四個月的時候。”

付少成激動得在原地轉了兩圈,又坐了回來,說:“那你現在有沒有什麽想吃的?難不難受?會不會吃不下飯?”

裴洛洛看着付少成,覺得他瞬間變成了一個只有五歲的小男孩,可愛極了。

“沒有。要不是嚴夫人來診脈,我還當這個月月信又是不準呢。”裴洛洛說,“嚴夫人也說脈象好,看來,這個孩子,一定是疼我的。”

可惜,話不能說的太滿,沒出兩天,裴洛洛就開始胸悶惡心,天天連飯都吃不下,好不容易吃兩口,沒一會兒也吐了出來。短短幾天,人就又瘦了一大圈。付少成急得把嚴夫人請進宮,嚴禮見了,笑得牙不見眼,說:“當年有人是怎麽嘲笑我來着,我可都還記着呢。”

嚴夫人也是好笑,說:“婦人有孕,前三個月就是如此,能吃的時候就吃兩口也就完了。別補得太過,免得胎兒過大,生産時候受罪。”

裴洛洛口味刁鑽,天南海北的東西都想吃,可是到了嘴邊,又有好多覺得沒味兒。付少成天天晚上守在她身邊,倒是肉眼可見的胖了一圈。嚴禮給他診平安脈的時候,直誇獎他身體調養得當,好了許多。弄得付少成哭笑不得。

好不容易過了三個月,裴洛洛才慢慢開始吃東西,肚子也慢慢大了起來。這天,她跟付少成正坐在榻上說話,忽然覺得小腹有輕輕地撞擊感,她伸手摸了一下,付少成見狀,趕忙問道:“怎麽了?可是不舒服?”

裴洛洛笑着把付少成的手放到自己的小腹上,說:“他在動呢。”

肚子裏的小娃娃可能是聽懂了她的話,又輕輕地動了一下,付少成驚訝得瞪大了眼睛,說:“真的,他在動。”

從此,付少成又多了個愛好,每天都要趴在裴洛洛肚子上聽一聽,偶爾還會被踹兩腳,仍舊樂此不疲。

三月初,嚴夫人進宮看了一眼,告訴裴洛洛應該這幾天就會發動,讓她提前做好準備。裴洛洛忽然害怕起來,她看着嚴夫人,說:“宮裏的規矩,妃子快生的時候,能讓母親進來陪着。我厚着臉皮求您,能陪着我嗎?”

嚴夫人極喜歡裴洛洛,說:“可以啊。只要皇帝同意,我就沒有問題。”

裴洛洛又去問付少成,他自然是肯的。只是後宮按規矩是皇後來管,他去了趟安仁殿,跟趙秀說了一句。

“皇帝,這不合規矩。”趙秀聽完就來了這麽一句。

付少成看了她一眼,說:“皇後可是忘了,你生産前半個月,魏國公夫人可就住了進來。”

“那怎麽能一樣,魏國公夫人是我母親。”趙秀說。

“靜妃母親早就去世了。”付少成冷冷地說了一句。

趙秀咬着嘴唇,沉吟了一會兒,說:“那好吧,念在她是頭胎,下不為例。”

付少成看了她一眼,沒說話,轉身就走了。

趙秀坐在那兒沒動,沉默了一會兒,說:“如意,傳話給魏國公,這太子,該請封了。”

初九清晨,裴洛洛正在吃飯,忽然覺得肚子往下沉了一下,她皺着眉頭摸了摸。魯媽媽看情形不對,說:“娘娘,可是要發動了?”

“就是覺得肚子往下沉了一下。”裴洛洛說。

魯媽媽有經驗,聽了這話就趕忙請嚴夫人過來,嚴夫人伸手摸了摸,說:“确實是快了。都準備起來吧。”

裴洛洛被扶到床上的時候,還沒什麽感覺。過了一個時辰,她覺得肚子開始疼了起來,嚴夫人招呼穩婆進來,又讓半夏找人去告訴付少成。

傍晚,付少成趕過來的時候,裴洛洛已經疼得快說不出話來了。魯媽媽站在外面,攔着付少成不讓他進去,可是她哪裏攔得住。付少成一個閃身就沖了進去。屋裏的穩婆并嚴夫人見付少成來了,慌忙行禮。他揮揮手,三步并作兩步走到裴洛洛身邊,蹲下來,伸手擦了擦她臉上的汗,說:“洛洛,我在這裏。別怕。”

裴洛洛疼得已經有些迷糊了,她雖然沒有經驗,卻憑感覺知道情況有些不對勁。她轉過頭,看着付少成,說:“如果我有什麽事情,你一定要對這個孩子好,不要恨他。”

付少成抓着裴洛洛的手,說:“不會的,一定會沒事的。你還得看着他長大,給他選個溫柔賢良的妻子呢。”

“答應我。”裴洛洛聲音堅定。

付少成忽然眼睛一酸,他點了點頭,說:“好,我答應你。”

裴洛洛又伸出手,摸了摸付少成的臉,說:“再答應我一件事情,好好照顧自己。”

付少成終于沒有忍住,眼淚一顆一顆地滴在裴洛洛的枕邊,他抓住她的手,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穩婆讓宮人燒的熱水,涼了一次又一次,半夏不能進來,就在屋外守着,眼淚不停流下來,她就擦了一次又一次,手帕濕得都能擰出水來了。

裴洛洛咬着嘴唇,努力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嚴夫人跟她說,生産的時候,千萬要保存力氣,不要大聲喊叫。

子時剛過,裴洛洛忽然覺得一陣無法忍受的疼痛襲來,她終于忍不住叫出了聲,這時,耳邊傳來穩婆略帶喜悅的聲音。

“娘娘,看到頭了,您再使把勁兒,白白胖胖的小皇子就能出來了。”

裴洛洛聽了這話,仿佛一個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随波漂來的木頭,她攥着付少成的手,使勁地攥着。

終于,嬰兒的啼哭聲響了起來,屋子裏的人都松了一口氣。

“恭喜皇上和靜妃娘娘,是個小皇子。”穩婆高興地說。魯媽媽并穩婆抱着小嬰兒下去洗幹淨,又包上襁褓。

裴洛洛躺在床上,轉頭看向付少成,說:“你哭了,是高興的嗎?  ”

付少成伸手抹了抹眼睛,說:“被你吓的,洛洛。”

聽完這話,裴洛洛笑了,說:“呆子。”

這時,魯媽媽把小皇子抱了過來,付少成站起身,忽然覺得腿都麻了,他扶着床,伸頭看了一眼,說:“怎麽像只猴子?”

嚴夫人被這話逗笑了,說:“剛出生的小娃娃都這樣,過幾天就好了。小皇子長得俊俏着呢,您明後天再來看,絕對是個漂亮娃娃。”

說完就蹲下身子,讓裴洛洛也看了一眼。

“真是像猴子。”裴洛洛說。

“哪有你們這樣的爹娘,回頭我們會不高興的。”嚴夫人抱着小皇子嗔怪了一句,“走,我們去找乳母,不理他們。”

說完行了個禮就抱着小皇子出去了。

付少成坐在床邊,說:“這孩子跟我一天生辰,真好,肖父。他的大名我還沒起好,小名就叫蠻蠻,怎麽樣?”

裴洛洛想了一下,說:“崇吾之山有鳥焉,其狀如凫,而一翼一目,相得乃飛,名曰蠻蠻。”

“對。”付少成說。

“可是此鳥不是瑞獸。”裴洛洛說。

“民間不是有說法,賤名好養活。皇子不能取太難聽的小名,這個正好。”付少成說。

裴洛洛想了想,覺得有道理,也就同意了。

小皇子吃完奶,被嚴夫人抱了回來,放在裴洛洛旁邊的小床上。說:“知道您不舍得離了孩子,就放在身邊可好?”

裴洛洛點點頭,忽然覺得一陣頭暈,嚴夫人看着她,說:“可是不舒服?”

“頭暈。”裴洛洛說。

嚴夫人經驗豐富,趕忙往裴洛洛身下看了一眼。說:“皇上,快去請禦醫,情況不好,出血了。”

付少成不懂,趕忙讓張福英把禦醫都找了來,嚴禮也被自己夫人找人叫了過來。

婦人産後出血,最是兇險。

付少成被擠在一邊,看着太醫,忽然覺得有些恍惚,仿佛躺在床上的那個人,不是裴洛洛,而是那個漂亮嬌媚,有一把好嗓子的女人。

三十年前的今天,是不是也是這個樣子,付少成想。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非要說裴洛洛有金手指,可能就是這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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