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一碗又一碗的湯藥喂進裴洛洛嘴裏,可是根本不起作用。她覺得自己的精力在一點一點的流失,她轉過頭,發現自己已經看不清付少成的樣子了。剛出生的小嬰兒,仿佛是心有靈犀一般,在偏殿開始哭鬧起來。
“少成。”裴洛洛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到。
付少成看着裴洛洛,憑直覺認為她在叫他,分開衆人走到她跟前,太醫這才發現皇帝一直在內室裏,瞬間有些慌亂,但是救人要緊,在嚴禮的帶頭下,一個個就當沒看見一般。
“千萬不要恨蠻蠻。”裴洛洛說,“答應我,他是無辜的。”
付少成半跪在床前,看着裴洛洛越發蒼白的臉,眼淚無聲無息地流了下來。
裴洛洛伸出手,擦了擦他臉上的眼淚,說:“別哭了。今天是你的生辰,得高高興興的,知道嗎?”
嚴禮在一旁站着,忽然覺得鼻子一陣發酸,他起身走出了內室。
一會兒,嚴夫人走了進來,看着付少成,說:“現在還有一招,施針,您看行嗎?”
付少成趕忙點點頭。
嚴夫人讓太醫們都離開,自己拿出銀針,動作利落。一個時辰以後,嚴夫人送了一口氣,說:“血止住了。”
付少成也松了一口氣,他看着裴洛洛,發現她仍然緊閉着雙眼,說:“可是洛洛還是沒醒。”
嚴夫人走過去看了看,說:“失血過多造成的,已經止血了就沒事兒了。讓她睡會兒吧。”
付少成卻舍不得離開,他一直陪在她身邊,直到天色微亮,張福英再三催促,他才換衣服起身離開。臨出門的時候,他對着嚴夫人深深地作了一揖,慌得嚴夫人趕忙站起來還禮。他又看了眼睡着了的蠻蠻,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臉,才轉身走了出去。
太醫院的太醫忙活了整個晚上,也是累得頭昏眼花,好在人救回來了,又得了不少賞銀。當值的接着回太醫院,順道跟嚴禮請教一下醫術,不當值的就回家補眠。這一夜,精神緊張啊。
承恩殿的靜妃生了三皇子,這個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大臣們不清楚內情,看着付少成憔悴的樣子,只當是靜妃深得聖心,讓皇帝惦念為了一個晚上。魏國公齊國公的臉色就沒那麽好看了,尤其是魏國公,對于他來說,這個孩子可是一個很大的危險,太子未立,一切都充滿了變數。
況且,這個孩子的生辰又如此湊巧,他決定回去讓自己夫人跟閨女說一聲,沒準裴洛洛在裏面做了什麽手腳也說不定。
齊國公的想法跟魏國公不太一樣,他一直盤算着把庶出的小女兒送進宮去,生下一兒半女,家裏有個保障,也有個奔頭,現在,憑空多了一個巨大的威脅,換誰也不會開心。
範丞相倒是高興,祝賀得無比真誠。一個母家等同于沒有的皇子,對比一個母家實力強大的皇子來說,對于朝廷,才是最好的選擇。他看了一眼魏國公,又看了一眼陸達,心裏的天平稍微偏了偏。甭管什麽前朝血脈,反正小皇子姓付。
付少成在上面把群臣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都是一群老奸巨猾的狐貍,裝什麽本性純良的小黃狗。他敢保證,過了洗三,這請封太子的奏疏,也就該上來了。
安仁殿,趙秀這次終于忍不住了,手裏的杯子扔到地上,摔了個粉碎。如意讓小宮女打掃幹淨後,走到趙秀身邊,說:“皇後娘娘息怒。”
趙秀沒說話,揮揮手讓如意出去,自己一個人坐在那裏,過了很久,心情才慢慢平複下來。裴洛洛的命是真好,生的孩子跟皇帝的生辰是同一天也就罷了,連過程都跟皇帝的生母類似,只不過她命好,活了下來,趙秀忽然有些後悔之前沒動些手腳。
她嘆了口氣,付少成對于自己的生母,一直都是有一個心結。他總覺得是因為自己的出生,才造成了生母的死亡。她想,這些裴洛洛絕對能想得到,她也應該會做些什麽。總之,付少成對于這個剛出生的孩子,感情是會很不一樣的。
付少成雖然擔心裴洛洛,但是他仍舊顧忌趙秀的面子,晚上還是先去了安仁殿。趙秀帶着瑜哥兒跟瑞哥兒正等着他,見他來了,趕忙起身行禮,說:“妾身恭喜皇帝再得麟兒。”
付少成笑了,說着瑜哥兒跟瑞哥兒,說:“你們又多了個弟弟呢。”
瑞哥兒年歲還小,聽不太懂,只是四處張望了一下,也沒見多一個小娃娃出來,不禁有些好奇,含含糊糊地說:“弟弟在哪裏?”兩歲多的小娃娃,正是可愛的時候,又趕上付少成父愛心起,伸手把他抱起來,說:“過些日子父皇帶你去看弟弟。”
瑜哥兒已經是十四五歲的少年,對很多事情都已經很清楚了,卻還沒學會隐藏自己的心思,他表情冷漠的看了一眼付少成,心裏一直壓抑着一句話,“父皇,瑞哥兒才是我弟弟。”
他忍了又忍,終于面上挂起了微笑,說:“瑞哥兒又淘氣了,有了弟弟就把哥哥我忘了,真讓人傷心啊。”
瑞哥兒聽了這話,趕忙讓付少成把他放下來,一步三晃地走了過去,抱住付景瑜的大腿,仰着頭,說:“瑞哥兒最喜歡哥哥了。”
付景瑜笑着捏了捏他的小臉,惹得瑞哥兒噘着嘴跑到趙秀身邊。
趙秀摸摸瑞哥兒的頭,說:“不說皇家,就是平民百姓人家,這孩子啊,也是越多越好。”
付少成點點頭。“皇後說的對。過兩天就是洗三,靜妃肯定是出不來,你看?”
“靜妃的孩子不也是要管我叫母後嗎。都叫了母後,可不就也是我的孩子了。這事情,我怎麽能不管呢,您就放心吧。”趙秀笑盈盈地說,“三皇子的生辰真好,跟您是同一天,靜妃可是會選日子呢。”
付少成聽了這話看了趙秀一眼,她卻裝作沒看見,仍舊繼續說道。
“靜妃沒有母家。妾身見她跟嚴夫人關系好,那就讓嚴夫人代表母家出面就好了。說句實話,您也別不樂意,三皇子到底比瑞哥兒低了點,國公夫人不好請來,妾身就請魏國公夫人來,您看可好?”
趙秀這一席話說的敞亮大度,付少成點點頭,說:“還是你想得周到。”
趙秀笑了一下,說:“這不就是妾身該做的嗎。”
吃過晚飯,付少成趕回承恩殿,裴洛洛還是沒醒。嚴夫人一直沒走,陪在她身邊,生怕再出什麽意外。付少成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心裏的疑問說了出來。
“嚴夫人,洛洛此番生産,怎麽如此兇險?”
“她啊,還是體格太弱。”嚴夫人說,“尋常婦人生産,都要在鬼門關走一遭,老話都說,兒奔生,娘奔死。況且靜妃這身子骨什麽情況,您又不是不清楚?”
嚴夫人頓了頓,說:“老身今年也快四十歲了,有些話說出來也不算犯忌諱。這姑娘家,就怕在身子骨初長成的時候落下毛病。這是一輩子的病根,不好治。”
付少成想了想,說:“皇後覺得蠻蠻的生辰太過湊巧。”
嚴夫人聽了這話眼睛都立起來了,說:“這話說得可真有意思。她又不是自己沒生過,這算日子還不會是嗎?拿自己跟孩子的命去搏個好生辰,這得是多狠心的人才做得出來的事情。”
付少成覺得嚴夫人的話有理,剛才還滿是對趙秀的愧疚,一下子就沒了。
“是我莽撞了。”付少成說。
這時,裴洛洛動了一下,付少成趕忙走過去,半跪在床頭,輕聲地說:“洛洛?”
半晌,裴洛洛緩緩地睜開眼睛,看着付少成,說:“你怎麽在這兒?”
付少成摸了摸她的頭發,說:“我運氣好,剛過來你就醒了。”
裴洛洛不明所以看了他一眼,說:“什麽意思?蠻蠻呢?”
“你昏睡了一天了。”付少成說,“醒來以後就問蠻蠻,可見有了兒子,心裏就沒有我了。”
裴洛洛笑了,伸手捏了捏付少成的臉,說:“吃兒子醋的人,好友沒意思。一天不見,你怎麽就憔悴成這個樣子?”
付少成把頭湊到裴洛洛身邊,說:“我快要被你吓死了。你知道嗎?”
這時,魯媽媽帶着乳母抱着蠻蠻走了進來,後面跟着嚴夫人和半夏。
“娘娘,小皇子睡得香着呢。”魯媽媽說着讓乳母把三皇子抱到裴洛洛跟付少成眼前。
才出生一天的奶娃娃,皺着小眉頭睡得正好,裴洛洛伸手摸了摸他的臉,說:“好像比昨天好看一點了。”
付少成在旁邊也點點頭,說:“這小家夥折騰你一天,以後他要是敢對你不好,我就罵他。”
“你敢。”裴洛洛說。
看完小皇子,付少成讓乳母把他抱回去。伸手接過半夏端着的碗,說:“來,喝粥。你現在太弱了,只能吃點好消化的。”
裴洛洛坐了起來,看着付少成拿着勺子,小心翼翼地吹溫,然後喂給她。
“其實這些事情讓半夏來就好了。”裴洛洛說。
付少成沒說話,只是一勺一勺地喂着她,等她吃完了。付少成把碗放了回去,坐在裴洛洛身邊,又攬住她的肩膀,說:“洛洛,從昨天早晨到剛才,我都一直在害怕,怕你離開我。”
裴洛洛把頭靠在他胸口,說:“呆子。”
這時,三皇子在旁邊不合時宜的哼唧了一聲,裴洛洛看了睡在小床裏的蠻蠻,說:“當時,我真的以為自己快不行了。”
“所以你的話差點讓我不知所措。”付少成說,“我當時甚至在想,如果太醫問我保大保小,我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當然是保孩子。”裴洛洛說,“每個母親都是疼孩子的,不是嗎?”
付少成聽了這話,忽然低頭親了她一下,說:“謝謝你,洛洛。”
作者有話要說:
現代醫學早就沒有保大保小這麽一說了,因為醫生都是默認未出生的孩子沒有生命權,但是古代不一樣,古代醫療極差,有時候孩子能活,大人活不了。
在皇家,殘忍的說,孩子比産婦更重要,所以遇到緊急情況,基本都是保孩子。
而裴洛洛的那句話,對于付少成而言,這其實就是一場對于童年遭遇的救贖,他借助裴洛洛理解了自己的母親。所以,他對裴洛洛以及他的孩子,感情是不同于別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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