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付少成那天以後就再也沒去過承恩殿,不是他不想去,而是裴洛洛直接把大殿的門闩上了,她說:“禁足就是禁足。我不出去,你也別進來。”而且她為了不讓付少成找借口,直接讓乳母抱着蠻蠻帶着宮女一起打包去了甘露殿。

“禁的是我的足,蠻蠻可是無辜。”裴洛洛的話讓付少成無法反駁。

所以,當範丞相踏入兩儀殿的時候,映入眼簾的,就是付少成抱着一個肉圓子在膝蓋上。範丞相猶豫了一下,忽然間很想退出殿外看一眼,他是不是走錯了。

看見有人進來,蠻蠻擡頭看了看,不認識,轉過頭看付少成,說:“阿爹。”

聽了這話,範悅确定自己猜的沒錯,這位就是三皇子付景琋,可是他怎麽會在兩儀殿。

他又對蠻蠻行了個禮,說:“見過三皇子。”

付少成笑着跟蠻蠻說:“這位是範丞相。”

蠻蠻歪着頭想了一會兒,确定沒見過,不過他還是很有禮貌的,乖巧地叫了一聲。“阿叔好。”

一歲多小娃娃說話奶聲奶氣的,讓剛當了父親的範丞相對他頓生好感。

付少成讓張福英把蠻蠻抱到後殿,對範悅指了指下手的椅子,說:“坐吧。”

範丞相坐了下來,實在是壓抑不住內心的好奇,終于開口問道:“您這是?”

付少成苦笑了一下,說:“你覺得呢?”

範悅了然的點點頭,表示明白了。接着他掏出來一摞名單,說:“這些是舊朝想要起複的官員,您看看。”

趙謹伸手接了過來,遞給了付少成,他拿在手裏看了看,忽然間他看到一個熟悉的名字,許哲。他用指甲在名字下面掐出一道痕跡。

許家,前朝赫赫有名的世家。許哲,許家大老爺的小兒子。如果沒有宮變,他現在,應該是裴洛洛的驸馬。付少成猶豫了一下,說:“許家怎麽就他一個人?”

“一個人?”範悅想了一下,“不是啊,許家小一輩的都出來了。”

付少成仔細看了一下,才發現自己只注意到許哲一個人而忽略掉了其他名字。

“許家可是值得拉攏的。”範悅說,“世代簪纓,高官輩出。說實話,臣也就是仗着有點小聰明,跟他們家的人比起來,差遠了。”

“朕知道。”付少成說,“朕會好好想想的。”

送走了範悅,付少成在兩儀殿拿着名單看了很久。他記得許哲,有一年他回京,正好狀元游街,許哲是探花郎,真是風流俊俏,迷倒京城萬千少女。

他忽然間把名冊扔到一邊,說:“回甘露殿。”張福英跟在身後,後面是乳母抱着蠻蠻并一衆宮女。

付少成在琢磨許家的事,蠻蠻鬧着找他玩,乳母把他放到付少成身邊,就被他示意出去。蠻蠻先是在榻上轉了一圈,又跑到他身後按着他肩膀了蹦了幾下嗎,覺得沒意思,就拽着付少成的手讓他跟自己玩。付少成在想事情,随手摸了摸蠻蠻的頭,說:“乖,自己玩好不好?”

蠻蠻不高興了,噘着嘴使勁地拽了他兩下。

“蠻蠻。”付少成有些大聲地說道。

蠻蠻被這聲音吓了一跳,從出生到現在,還沒有人對他這麽大聲說過話,他愣了一下,扁扁嘴,哇地一聲就哭了。

付少成見他哭了,趕忙抱過來,輕聲細語地哄他,又賠了半天不是,這才讓蠻蠻止住了哭聲。他怕蠻蠻再哭,暫時放下心事專心致志地陪他玩了起來。張福英站在一邊,看着付少成趴在地上讓蠻蠻拿他當馬騎,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應該悄悄走開比較好。他簡直沒眼看下去了,堂堂帝王,如此做派,也是讓人佩服。

吃過晚飯,蠻蠻因為玩累了,沒一會就開始犯困,付少成讓乳母抱他去偏殿睡覺,自己則坐在書案前,繼續對着那一摞名單相面。

五月的晚上,微風還略帶一絲涼意,付少成卻覺得內心煩躁,他起身站在窗前,外面是楊柳依依,皎潔的月光從窗外灑進來,滿室銀霜。他猶豫了一會兒,轉身去了承恩殿。

承恩殿臨着金水河,清風徐來,水波不興。付少成走到承恩殿門口,大門緊閉,他伸手推了推,果然被裴洛洛從裏闩上。他又使勁地推了推。裴洛洛的聲音從裏面傳了出來。

“付少成你有什麽事嗎?”

“我想見你。”付少成說。

“可是我不想見你。”裴洛洛回答得幹脆。

付少成被裴洛洛的話堵得不知道說點什麽好。他轉過身坐在地上,把頭靠在大門上,正好對着天上的那輪明月。他看着月亮,月光又清又冷,淡淡地灑在地上。

“洛洛,今晚的月亮很美。”

“我知道,我剛看過。”裴洛洛說,“今天十五,你該去安仁殿,而不是在承恩殿外面扮阿黃。”

阿黃是裴洛洛在涼州養的小狗,短毛大頭,着實可愛。

“阿黃現在在涼州過得挺好的。”付少成說,“陸達前些日子剛從那兒回來跟我說的,越發的膘肥體壯了。”

“那挺好的。”裴洛洛說,“你還有事嗎?大晚上的不睡覺就跑過來跟我說這些,有意思嗎?”

“你到底怎樣才肯定見我。”付少成說。

“等禁足期過了就可以了啊。”裴洛洛說,“做人要言而有信。”

“蠻蠻今天拿我當馬騎來着。”付少成說。

“哦。挺好的。”

“那我走了。”

“好。”裴洛洛說。

付少成見說不動裴洛洛,只得無奈地離開。裴洛洛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看着他離開承恩殿,起身走進內室。

宮女桑枝不明白,她看着裴洛洛,說:“娘娘,您真就不讓皇帝進來啊?”

裴洛洛點點頭,說:“是啊。禁足麽,就得有個禁足的樣子。”

桑枝眨眨眼,沒說話。她娘說的對,宮裏的人說話都是繞着彎的,她腦子笨,果然聽不懂。

裴洛洛細長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她記得她娘說過的話,人跟人的緣分都是有數的,相處的時間太久,就會把這緣分都耗盡了。所以,想要跟一個人長長久久的過下去,就千萬要記得離他遠一些,讓他想着惦着記着念着。但是,又不能離得太遠,太遠了,他就會慢慢地把你忘了。

她娘說這話的時候,她還小,雖然記得清楚,卻是一知半解。她還記得她娘說完這話以後,伸手摸了摸她的臉,笑了一下,說:“娘親的洛洛是當朝公主,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用不到這些的。娘親以後一定給你找一個良人,讓他一輩子寵着你愛着你,不用讓你使心計耍心眼。”

裴洛洛想着想着,一滴眼淚從眼角劃過,滴到她的裙子上。

甘露殿,付少成躺在床上,偌大的羅床只有他一個人,很不習慣。他翻來覆去折騰了一會兒,終于睡着了。

夢裏,他回到涼州,身邊沒有洛洛也沒有蠻蠻,只有他的馬陪着他。他慌忙地張望,卻看見許哲牽着裴洛洛的手走到他面前,說:“這是我的新婚妻子。”

付少成想開口告訴他裴洛洛是他的,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裴洛洛沖着他笑了一下跟着許哲轉身離開了,他想伸手拉住她,卻發現自己根本動不了。他焦急地站在那兒,看着他們越走越遠。

“洛洛。”付少成終于從噩夢中驚醒,他坐在床上,喘着粗氣,滿頭滿臉的汗。他起身下了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窗外天色微亮,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下了朝,付少成把陸達留下,陸達不明所以,跟着他去了兩儀殿。

“你跟你夫人吵架以後,你怎麽哄她回心轉意?”付少成問得極其嚴肅。

“這。”陸達撓撓頭,“認錯呗。”

“如果她不見你呢?”付少成繼續問道。

“這不可能。”陸達說,“我們家就那麽大點地方,她沒地方躲。”

“我是說如果她不見你呢?”

“死纏爛打啊。”陸達說,“見天在她眼前晃悠,跟她說話。”

付少成忽然間覺得問了等于白問。

“實在不行還有苦肉計呢。”陸達說,“假裝頭疼腦熱。”

付少成嘆了一口氣,這個也不行,誰都知道他有嚴禮,醫術高超。

“算了。問你等于白問。”付少成說。

陸達看了眼他,說:“我說實話您也別生氣,就三皇子那事兒,要是換做我夫人,估計她能拿菜刀剁了我。所以,您也別怪靜妃生氣。我夫人說,那是她用半條命換來的孩子,怎麽能不心疼。”

付少成被陸達說的啞口無言,他說太對了,一點錯都沒有。無論他怎麽做,都無法彌補裴洛洛。

晚上,付少成又去了承恩殿,一個人都沒帶。他沒敲門,直接坐在門外對着月亮發呆。他想起來在涼州的時候,有天他去三皇子王府做客,當時是夏天,宴席設在院子裏,月光也是如現在這般明亮。裴洛洛當時也在,她笑吟吟地坐在三皇子妃旁邊,聽着他們聊天。那時候,明月當空,花好月圓。

付少成把頭靠在大門上,聽着侍衛來來回回的腳步聲。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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