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國都的春末往往都開始變得炎熱起來。
到了晚間, 睦阖宮內放了好幾盆冰,木窗大開, 夏夜的微風灌入了殿內, 吹到了桌案下的冰塊, 散發的寒氣讓人不由得舒心。
而就在這時,忽然想起一個男子的怒吼聲, “滾!什麽狗東西,給孤滾!”話畢, 殿內響起了瓷具碎裂的聲音。
随後,一個太監臉上帶着恐懼, 雖是黑夜, 卻也能感覺得到他的臉已經白青的不成樣子,他跌跌撞撞的往外邊跑,随後走到了睦阖宮的宮牆腳下, 看見了往日太子殿下身邊的紅人——李全清, 李大總管。
小太監伏低腰, 盡管還心有餘悸,卻還是上前問了好, 顫着身子道:“李總管太太子殿下又又又發脾氣了”
李全清斜斜的睨了他一眼,問道:“你犯了什麽事?”
“回總管的話。”小太監面露為難,“小的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事, 惹的太子殿下如此大的火氣。”
太子殿下平日裏甚是少話,有時甚至一日都沒聽見過他說過一個字,只是脾氣極大, 這宮裏都沒人敢去伺候。
今日又發了脾氣,可把睦阖宮上下吓得魂都沒了一半。
李全清看了眼睦阖宮的殿內,燭火下,太子殿下坐在桌案前,雙眼無神,兩眼無光,但是手裏卻緊緊地握着兩樣東西。
“哎”李全清嘆口氣,“你是不是碰了什麽不該碰的東西?”
小太監被這麽一點,恍然大悟,“我我碰了一下那個玉佩”
“錯了。”李全清望着天上殘缺的月,淡淡道:“你是碰了玉佩下的玉穗。”
小太監回憶了一下,“啊!”的一聲,蒼白着臉道:“我我只是看那個玉穗有些年月了,破破爛爛的,我就想着看一眼”
“虧得你今日腦袋還在你脖子上。”李全清睨了他一眼,狠狠道,“你就暗喜吧你。”
小太監弓着身子,問:“李總管,太子殿下幹嘛對這個玉穗這麽看重啊。”
小太監是前不久來的,宮中的舊事一概不知。
“不怪你,這事說來話長,不提了不提了。”李全清嘆口氣,“你得記住了,永遠記住咯!”
李全清嚴肅道:“這宮裏上上下下都知道太子殿下有兩樣東西不能去碰,一是太子殿下貼身的玉穗,二是貼身的荷包。”
“你要是動的厲害了,估計他要和你拼命了。”
思及此,小太監被吓的打了個嗝,道:“這李總管,您今個兒罰站”
“沒錯!”李全清嘆息,“我沒注意,多看了兩眼那荷包,就被罰了。”
小太監吓得更深,深呼吸幾口氣,李全清可是從小伺候太子殿下的,今日都免不了被罰,而他剛來不久,卻碰了玉穗的邊角,幸好幸好,今日走運,竟沒掉腦袋。
思及此,他松了一口氣,不由得又問道:“那太子殿下為何這麽寶貴想這兩樣東西”
李全清閉口不談了。
這宮內的人都知道,那人就是太子殿下的心魂,自四年前她走後,沒人敢在太子殿下面前提起她。
包括皇後和皇上。
他是沒膽的,萬萬不敢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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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素來是出了名的好山好水,好景好物,冬暖夏涼。
盛夏,蟬鳴蛙叫。
南海的街道上傳來了小販的叫賣聲:“賣花咯~賣花咯——”
小販的叫賣聲忽然止住,眼睛直直的盯着橋上穿着淡藍色齊胸襦裙,挽着白色的披帛,青絲挽成垂鬟分肖髻,發端簪了一個白玉珠子。
只見她緩緩的往這邊走來,周圍的景物都在瞬間失了色,百花也不及她嬌俏。
“诶,老喬,這小娘子是不是好看極了?”同伴笑嘻嘻的問。
賣花的老喬笑笑,也不吝啬誇贊那女子,只道:“美極了,宛若仙子下凡。”
話雖如此,但周圍的人都不認為老喬誇張,畢竟現在街頭上全部人都盯着橋上緩緩走着的女子看,像是眼珠子都貼在了她上面。
“我說你剛來沒幾日,不知道這小娘子的來頭。”同伴笑嘻嘻:“是我們當朝宰相的女兒,被當今聖上封為儀卿公主!”
賣花的老喬長大了嘴,驚呼:“可真是命中添花,富貴吉祥啊!”又是宰相的女兒,又是當今的聖上親封的儀卿公主。
“說來也是一樁美談,宰相已經離開國都十幾年了,卻也還是一直在宰相的位置,皇上也沒有革他的職。”同伴笑的更深,“據說當時公主就是給皇上和皇後抱回宮,直到四年前才來到了南海,據說當時每一個見到了她都不得不驚嘆宰相和宰相夫人的好福氣啊。”
可不是,只見那不染塵俗的女子走到了這邊,對着二人道:“請問,今日有粉玫瑰嗎?”
兩個人呆了半天,直到另一個人提醒他們,二人才從驚豔中回過神,點頭哈腰道:“有的有的,公主且等等。”
“那好。”董輕婳手中捏着蒲扇,輕輕的搖了搖,旁邊的人都聞到了淡淡的香氣,沁人心脾,使人心曠神怡。
約莫過了一會,賣花老喬遞給了董輕婳一大捆粉玫瑰,董輕婳本不想要這麽多的,可是當看見賣花的人手上那被花藤劃到的傷口,于是轉口道:“多謝。”
話畢,叫随行的仆役遞上了銀兩。
老喬看了眼手中的銀子,一臉驚慌的擺擺手道:“無需這麽多的。”
仆役道:“就當小姐賞你們的。”在府裏的人都不喚董輕婳為公主,也不喚董崇夕為宰相,就只喚為老爺,小姐。
老喬接過了銀兩,感激的在原地磕了幾個響頭。
董輕婳繞過了巷子往一處豪華的府邸裏走去,在這時,忽然走出了一男人,氣宇軒昂,來人正是董崇夕。
董輕婳見到自家爹爹,眉眼一彎,笑着道:“爹爹”
董崇夕莞爾,伸出手将董輕婳額前的碎發弄到後面去,随後才用溫潤的嗓音道:“你娘親想吃街頭的茯苓糕,爹爹去買,婳婳有什麽想吃的嗎?要不要桂花糕?”
話畢,董輕婳笑的貝齒露出,道:“早知娘親要茯苓糕了,剛剛婳婳出去順帶捎上了,還給爹爹帶了爹爹最愛吃的馬蹄糕!”
董崇夕輕點了點她的額頭,笑道:“你啊你!”
他說完伸出手,仆役在這時将手中的糕點遞到了董崇夕的面前,笑着道:“老爺,前人說,女兒就是貼心的小棉襖,我瞧着,小姐就是貼心的仙女襖!”
在南海,上到百歲老,下到三歲兒,全都知道,董崇夕有多寶貝自己的女兒,董輕婳幾年前剛到南海的那陣子,董崇夕天天帶着董輕婳和夫人出去溜達,逢人就說:“這是我家女兒,承了我家夫人的美貌。”
衆人笑,卻也知道他們一家三口,哪個不是頂尖的好看。
包括宰相都是,那玉樹臨風的樣子,往那一站,就勾了不知道多少女人的魂,偏偏他眼裏只有宰相夫人和儀卿公主,旁的人都沒正眼瞧過。
果真如此,只見那仆役說完,董崇夕那平日裏對他們笑都不笑的人竟勾唇,還煞有其事的點點頭,道:“确實如此!”
董輕婳臉色紅紅,嬌嗔道:“爹爹,莫要再開玩笑了。”
“爹爹哪有開玩笑。”董崇夕接過仆役手中的糕點,帶着董輕婳往院子裏走,笑着道,“我家囡囡本來就好看,以後不知道便宜了哪家的臭小夥子!”
話畢,董輕婳見董崇夕又開始生悶氣了。
董輕婳:“”她安慰的有些累,不想安慰了。
也不知道為什麽,爹爹總是覺得她快要嫁人了,日日在娘親跟前說,娘親先前還安慰幾句,後來也默默的不去理他了。
兩個人走進去,繞過了小橋,走進了一處石拱門,院子裏百花齊放,林蔚坐在院子中手上正捏着繡針,在荷包上繡圖案。
見他們二人進來,林蔚笑道:“婳婳,今日有人來傳話,說是過幾日就是廟會了,想邀你一道去。”
董輕婳笑嘻嘻:“娘親,可是妙音?”
妙音是她幾年前來到南海之後去了太學認識到的同窗。
“對的,婳婳真聰明!”林蔚笑笑,“不過,容小公子也過來請你了,說是那日帶你去廟會,有好多好玩的玩意。”
董輕婳彎着眉眼笑笑。
董崇夕坐在了林蔚的旁邊,笑着道:“夫人,你這是繡給我的嗎?”
“不是的。”林蔚笑,“這個是給婳婳的,你的我早就繡好了。”
董崇夕嘴角勾起,眉眼彎彎的伸出手握住了林蔚,低聲道:“夫人待我可真好。”
董輕婳掩嘴偷笑。
忽然,坐在院子中的林蔚話鋒一轉,道:“婳婳,你前幾日繡的那個荷包”
有些一言難盡啊。
董輕婳臉色微紅,不好意思極了,聲音細細軟軟的,“我我覺得繡荷包太難了。”
董崇夕護女狂魔又開始了,他道:“沒事沒事,婳婳繡的好看極了,爹爹就很喜歡。”
“你們”林蔚扶額,“我沒說婳婳繡的不好看,就是真的”
太難看了嘛
董崇夕瞄了一眼桌子上前不久董輕婳繡的不倫不類的荷包。
他側眸,真的有點沒眼看啊沒眼看。
董輕婳臉色更紅了,伸出手,企圖掩人耳目,悄悄地将荷包握在手裏随後站起身,軟着嗓子道:“那爹爹娘親婳婳先回房了啊。”
話畢,她立刻轉個身,生怕被董崇夕和林蔚笑。
殊不知她一走,董崇夕先是憋不住了,立刻笑出聲,而林蔚無奈的道:“你啊你”
董崇夕牽着林蔚的手,扶着她緩慢的坐在椅子上,笑着道:“逗她玩呢”
董輕婳手抓着荷包,低着頭往自己的閨房裏走,董崇夕在這處買的院子不是非常大,但總體來說很溫馨,小山小溪後援前院,都別具特色。
董輕婳回到了院子,将荷包緊緊的壓在了箱子底下,她覺得丢人死了,繡荷包的功夫一點兒都沒長進。
四年前是這樣的水準,四年後還是。
董輕婳輕嘆一聲,“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