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肆曉時愣了一兩秒,徹底清醒後,感受到了撲面而來的尴尬。
梁正年等了不到一秒,頓時也發現了自己的問題。
第一次接觸垃圾食品不适應,昨晚那個蝦條害他上了個廁所,出來時迷迷糊糊,又倒在了肆曉時床上。
本打算趁肆曉時沒反應過來時他先溜掉,未想剛轉過身,肆曉時就反應過來了:“你怎麽又睡在我的床上?”
梁正年僵在原地,沉默良久,與她回眸一笑:“對不起。”
肆曉時坐回床上,後怕地檢查下衣服紐扣,怕怕地抱住自己:“你不會…真的想睡我吧?”
梁正年表情一頓,眸中浮過萬般闌珊後,撥浪鼓似地搖頭:“不是不是,是我昨晚上了廁所之後習慣性就進來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沒有睡你……”
梁正年越說聲音越小,似乎覺得這些話說起來羞得厲害,再想自己一個一百多歲的老頭子,真要睡了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可真是不知廉恥!
肆曉時見他噤聲,還以為他是心虛。
轉念想起剛剛做過的夢,還有之前太爺爺和她說過的事。
這時也禁不住懷疑,梁正年會不會真的喜歡自己呢?
梁正年自顧悶了會兒,沒再多說,垂着腦袋,像個無頭鬼般灰溜溜飄了出去。
肆曉時癱坐在床上,又多想了好一會兒。
雖然産生了難以抑制的肖想,卻又保守地自我否定。
她覺得,雖然相遇之後,她和梁正年就在失控的道路上一路狂飙,但終究只是剛剛認識,就算真如太爺爺所說,自己長得有點像梁正年表姐,他這麽大一只鬼,也該清楚自己是他表姐轉世的可能性不大,更不應會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喜歡上自己。再者說,當初自己被梁正年吓得一把鼻涕一把淚,還被他誤以為尿褲子…梁正年除非是有什麽特殊癖好,才會對這樣的自己動心吧?
綜上所述,肆曉時堅信是自己多想了。
只是他昨晚那轉圈圈的樣子,着實讓肆曉時有點…不行!不能再想了!
早起洗漱過後,梁正年拿起直播系統,沖地上一根頭發照了好久…見肆曉時注意到,馬上收起系統。
肆曉時也不多問,經歷昨晚的夢後,她覺得有些害羞,假裝梁正年還是個自己看不見的鬼,故自走到廚房煮粥,開始了一如往常的單身宅女生活。
可鬼已經在眼前顯了形,想裝成看不見,倒還真有些難呢。
白粥剛剛煮好,肆曉時盛了一碗放到一旁,轉眼就見太爺爺湊了過來,扒着碗邊探出舌頭,結果被梁正年無情拎起來,半空甩了一小圈,将其扔進虛空:“死老鼠,真不把自己當外人。”
說完走回中島臺,從一旁拿起白色湯匙,還用紙巾蹭了蹭勺子,舀起一口吃起來:“這個東西應該很好吃吧。”
肆曉時盯了眼梁正年,真想用他的那句話回敬他……
梁正年得不到回應,從粥氣中擡眼,姿态溫然:“怎麽了?”
肆曉時搖搖頭,只能再給自己盛一碗粥。然而她只做了一人份,電飯煲中剩了點鍋底,肆曉時委屈巴巴,也不敢和鬼抱怨,掏幹淨鍋底後,假作貪婪地捧着瓷碗喝。
梁正年連續吃了幾口,又與肆曉時問:“你覺得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是什麽?”
肆曉時愣了一下,又聽梁正年補充:“有沒有一個東西,是你覺得,七八十年後,還覺得很好吃的東西?”
肆曉時腦子裏湧現出很多東西:舒芙蕾,草莓,芒果幹,水果湯圓,過橋米線,酸湯水餃,小吃街的桂花糕,學校門口的烤番薯,宗家府的泡菜……
她無法從衆多美味中選出一個,機靈反問:“你覺得呢?”
梁正年可真是七八十年沒嘗到過食物的味道,仔細想過後,難免面露悵惘:“很想吃水餃。”
“水餃?”肆曉時暗自啧嘴,深深覺得,比起自己剛剛想到的那些美味,水餃這個級別稍遜了。不過倒也合理,梁正年這個民國老靈魂,一定沒吃過味道更給力的酸湯水餃。
梁正年還和肆曉時繼續陶醉地安利:“我記得以前,在我家過去幾條街的巷口,有一家水餃店,兩塊錢一大碗,永遠都是水芹豬肉餡的,餃子湯裏面放一小撮鹽,加上辣椒,醋和切碎的榨菜,味道特別好,小時候媽總是會帶我去吃,後來長大了,我還帶表姐去吃過……”
肆曉時被梁正年的鬼話潛移默化,喝着青白無味的粥,竟也饞起來:“你變成鬼之後,就再也嘗不到食物的味道了是嗎?”
梁正年點頭,從肩膀摸到肚子:“不止是食物的味道,根本什麽都感覺不到,只有在身體被插的時候才會有感覺。”
“……”肆曉時下意識想歪,在确認一本正經的梁正年不是在開車後,稍稍有所松懈。
“記得這邊幾十年前經歷過一場拆遷,附近都沒有可以睡覺的地方,我就只能睡在廢墟裏面,結果晚上有人動工,把我整個人剁成了兩半,我痛了好久才恢複原狀,也只有在那種時候,感覺會比較深刻…但是那種感覺太難熬了,這就是給我們的懲罰吧,我們什麽都感覺不到,除了疼痛。”
肆曉時沉默了,果真到了這種時候,她就不知該說些什麽了。
從來她就不是什麽健談的人,在對方和自己掏心掏肺的時候,她除了默默傾聽,似乎也別無他選。
好在梁正年也只當肆曉時是個可以傾訴的樹洞,竟破天荒地話唠起來:“我有時候在想,如果我一邊捅自己一刀,一邊吃東西的話,會不會就能嘗到味道了呢?但是這種事我不敢輕易嘗試,畢竟那個感覺,真的很……”
梁正年适當地止住言辭,擡眼望向肆曉時,見她站在一旁,似在愣神。
梁正年喚了她一聲:“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肆曉時忙點頭:“有啊。”
“那你怎麽都不說話。”
肆曉時扁了扁嘴,誠懇又乖巧的小姑娘樣:“我不知道該說什麽。”
“那你想說什麽?”
“……”肆曉時也不知仔細想說什麽,但又覺得,不說的話,似乎又不像那麽回事:“你真可憐啊。”
梁正年無奈地勾起嘴角:“所以我想努力投胎,投胎之後,我就可以嘗到味道了。你知道嗎?每次看到人類吃東西的時候,我都在想,我投胎,就是為了能吃東西。”
梁正年說着,又樂觀起來,低頭喝了一口粥的功夫,聽肆曉時幽幽吐槽:“你雖然嘗不到味道,但你還是吃了我的東西。人吃有味道的東西要花錢,你吃沒味道的東西不用花錢,這麽想想還挺公平。”
“我也可以付你錢啊!”梁正年說着,從口袋裏掏出張紙錢,面值一千元:“這是我自己的錢,給你!”
說着,梁正年将一千元放到肆曉時面前。
肆曉時望向那張紙錢,先伸出手指戳了兩下,發現自己可以碰到,不禁又成了好奇寶寶。舉起那張一千元票票,和梁正年傻傻說着:“咦!我可以碰到這個錢哎!對了!在你們陰間,通貨膨脹嚴不嚴重啊?活人給你們燒的那些紙錢,一次就好幾百萬呢,夠用的嗎?”
“你覺得呢?”梁正年反問一句,想先聽聽她的想法。
“嗯…我覺得應該夠花吧,畢竟你們不用吃東西,也不用買衣服,不用租房子,還不用交水電…哇!你們好幸福哦!”肆曉時說着說着,就忍不住羨慕起鬼了。
太爺爺這時又從一旁溜過來,積極加入聊天:“我可以在你死之前先劇透一下,告訴你其實活人給燒的紙錢半點用都沒有。畢竟人死了之後很快就去投胎了,那些錢大多是用來買提前去投胎的通行證,最後越來越富有的,永遠是死神回收科那些人!我們這些不去投胎的呢,除非在八月十五的鬼市上,可以像梁正年這樣買個系統玩,其他時間也用不上錢。所以你看國外,哪有人燒紙錢啊!他們是明白人!”
肆曉時跟着想到些事,緩緩撂下粥碗,着重問起:“正常人死了之後,排隊要多久啊?大約什麽時候才可以去投胎?”
“看那個地方死的人多不多喽!如果突然一個大樓塌了,那就有得忙了。還有那些醫院,天天死人,其他的地方就好很多了,管我們這片區那個死神就不怎麽忙,畢竟這附近沒有醫院,也不常發生意外。”
“那如果是在醫院去世的話,大約多久才能投胎啊?”
梁正年從陰影中擡眼,注意到肆曉時情緒後,匆促收回目光。
太爺爺老實回答肆曉時的問題:“其實頂多也就是兩三天的事,那些花錢插隊的,是為了下輩子投個好人家罷了。”
肆曉時點了下頭,也知道自己是多想了,都是一年多前的事了,外婆現在一定已經再世為人了……
“你怎麽了?”彼一時,梁正年的聲音泠泠入耳。
肆曉時機智地拿玩笑做掩飾:“哦!我在想,我要不要提前給自己燒點紙錢,萬一哪天我出意外了呢!”
“好啊!”太爺爺這話接得有些氣人:“那你順便給我也燒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