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肆曉時扯起木偶般的笑,和太爺爺解釋:“我剛剛…是在開玩笑。”

太爺爺蔑聲:“開玩笑?那你別和我開玩笑啊,曉時啊……”太爺爺忽然溫情,一雙老鼠眼瞪得溜兒圓,還水汪汪地:“你知道嗎?我死了之後沒有人給我燒紙錢,我就沒有錢花,這些年過得可憋屈了,你給我燒點紙錢吧,今年中元節很快就到了,我想給自己買點好東西。”

肆曉時自然要問:“你想買什麽好東西啊?”

“眼珠子!”太爺爺撥弄下自己的眼睛:“這眼珠子太小了,我想給這玩意換個大的。”

太爺爺說着,直接将自己的小眼睛撐開,和弄着血絲和眼白的眼皮下,讓人看了直泛惡心。

肆曉時惹得反胃,一下捂住嘴巴,差點直接吐出來。

梁正年擡手,将太爺爺和他的眼珠子一下打入虛空,回頭與肆曉時問:“你沒事吧?”

肆曉時平複下心情,轉身與梁正年擺手:“沒事,就是口味有點重。”

梁正年替太爺爺解釋:“不是故意的。”

肆曉時搖搖頭,眸眼還蒙着一層水氣,反襯出晶瑩光亮:“嗯,我知道。”

太爺爺剛被打走一次,說話間又突然出現,謹慎地貓在一旁玻璃碗後,也有了點覺悟:“對不起……”

肆曉時擺擺手,還有點不敢看太爺爺。

太爺爺卻不知死活地繼續問:“那你能給我燒點紙錢嗎?”

肆曉時想紙錢這東西也不算貴,便點點頭:“好啊,我改天去網上買,直接燒給你就好了是嗎?”

太爺爺點頭:“只要你燒的時候,說是燒給我的就好了。因為這東西是和人相關的,規則也沒那麽複雜。除了紙錢,你還可以燒其他東西呢!只要你燒什麽,我就可以得到什麽!”

肆曉時才發現,太爺爺這套路還真是一套又一套,要了紙錢不算,這會兒似乎又想要其他了……

摸摸錢包口袋,肆曉時覺得自己也是個窮鬼,就不遮遮掩掩了,惆悵地望向梁正年,坦白道:“可是我窮。”

梁正年哽了下,片刻擡手,将太爺爺一掌拍入虛空:“他亂說的,你不用管他。”

肆曉時安心地收回目光,将吃掉的粥碗放入水槽,轉身走回茶幾處,開始了每天的固定日程——畫畫。

梁正年這時藏了半身,晃晃悠悠地飄到水槽旁。

雖然是做鬼,但活了這麽久,梁正年也有很高的思想覺悟。吃了人家的粥,自然要幫人家洗碗,于是擰開水龍頭,幫肆曉時勞動。

本來這麽溫暖人心的事,梁正年想默默做完拉倒,等過會兒肆曉時發現了,他再輕輕地與她說聲“不客氣”,讓自己變得帥氣溫柔有格調。卻不想他終究是只鬼,能拿死物,水卻是有靈性的。不專心一點,水就會從他的手背上直接穿過去。

他被那股穿透的感覺折磨,手指一抖,碗就被摔進了水槽。好在距離不是很大,可被水一沖,他整個人就虛了,剛拿起碗,手指就被水沖沒,碗再次掉了下去……

在無數次的掙紮與“噼裏啪啦”聲響中,肆曉時從畫板中擡起頭,忍不住與他問:“你在幹嘛?”

梁正年覺得更丢人了,好在就只有兩個碗兩個勺子,他看洗地差不多了,忙關掉水龍頭,手上的水很快從皮膚裏漸漸滲出去,關節才正常活動:“我……”可搞出了這麽大的聲響,梁正年很不好意思,也只能說:“沒幹什麽。”

肆曉時聳了下肩膀,雖然聲音有點惱人,但沒聽到東西破碎的聲音,也不再過問。

梁正年放好洗幹淨的碗勺,又飄到肆曉時身邊,一坨棉花般跌坐在地上,看着肆曉時在畫板上很快勾出一個穿着白衣白裙的女子。

女子還沒有畫臉,不過撐着傘,身後是煙雨朦胧的水鄉靜致,看起來歲月靜好。

梁正年看了一會兒,從一旁拽出一張紙,又拿起肆曉時放在一旁的鉛筆,學着在紙上描畫。

肆曉時專心致志畫了好久才發現梁正年,這家夥畫畫的時候姿勢不太好,一只手拿着鉛筆,另一只手就直接環住了整張紙。

肆曉時看不到他畫的內容,但畢竟紙是自己的,筆也是自己的,肆曉時覺得,問一下應該也不過分:“你在畫什麽?”

梁正年撤開手,就見潔白紙張上,印着一只用鉛筆勾畫出來的老鼠輪廓。也好在肆曉時想象力和構圖力都豐富,不然的話,一般人看到這形狀,估計猜不出那是一只老鼠,畢竟肚子有點太大……

梁正年眼存期待,與肆曉時問:“怎麽樣?”

肆曉時正猶豫着要不要說實話,白紙上便鑽出一股青煙,太爺爺用力踩了下紙上的勾線老鼠:“這畫的是什麽鬼啊?難看死了!”

梁正年将太爺爺推開:“畫的是你。”

“是我?”太爺爺立馬鑽出星星眼:“梁正年你有毛病吧?畫我幹什麽?暗戀我直說麽!”

梁正年翻了個白眼,且見肆曉時坐在一旁偷笑,又好奇地與梁正年問:“他是…公的吧?”

梁正年也是一臉難言,反複在這個問話裏找到了幾十層不同的含義後,選擇了正常的回答方式:“當然了,哪有母老鼠會給自己起名叫“太爺爺”,那也太…變态了。”

肆曉時笑了笑,重新将視線歸到眼前畫板上,她不知該怎樣描摹少女的臉,反複在眉毛上來回地畫一筆又擦掉,畫一筆又擦掉,隐約想起昨晚的夢,梁正年穿着暗絨黑色西服的樣子…正沉醉時,梁正年開口,與她問:“你是個畫家?”

肆曉時和梁正年點了點頭:“嗯,我應該只能算個插畫師。”

梁正年點了點頭,肆曉時反與他問:“你知道插畫師是什麽嗎?”

“聽說過。”

“聽誰說啊?”

梁正年來回看了眼屋內:“之前南婆婆家裏有一個電視,我看了好久。”

肆曉時“哦”了一聲,若有所思地低下頭去繼續畫畫。

梁正年就在一旁乖乖看着她畫,隔行如隔山,再加上他是第一次看到手繪板這麽高科技的東西,頓時覺得肆曉時的這個工作很厲害,工作難度可能不亞于在NASA航空局觀察宇宙奧妙,而且她每天只要待在家裏就有錢賺,看上去惬意又逍遙,別說人了,梁正年這個鬼都有點羨慕她。

想到此處,梁正年又問:“你這樣工作累嗎?”

“還好啊……”肆曉時放慢了手速:“有時候趕稿的時候忙一點,但是大多數負責的公衆號模板都定下來了,接到任務的時候,大多數是拿以前的舊稿子改一改,畢竟那些毒雞湯的公衆號,套路都差不多。”

“這樣啊……”梁正年壓根不知道公衆號是什麽,但已經有好多年沒有人和自己聊天了,他只是想讓肆曉時繼續和自己說下去,即使聽不懂,态度也格外熱切。

肆曉時是想梁正年是個鬼,絕對不會把自己說過的話暴露出去,膽子也跟着大了起來:“對啊!你知道麽?我雖然幫那些毒雞湯公衆號畫畫,但實際上,我一點也不喜歡他們做的內容。你知道嗎?他們公司旗下有十幾個公衆號,全部都是一個套路,取一個文藝的名字,假裝幫你傾訴心聲,美其名曰幫人治愈心靈,實際就是讓那些喜歡喝雞湯的人,繼續灌雞湯,一點意義都沒有。”

梁正年不免問她:“那你還要幫他們畫畫?”

“因為這是對我來說最輕松的工作。”肆曉時仿佛聽到了打臉的聲音,繼而自嘲一笑:“其實我也是個沉浸在現有狀态下的人,止步不前好久了。”

她從小最大的願望,就是能賺錢養育外婆,現在外婆不在了,她似乎也失去了奮鬥的力量,身邊沒有朋友,沒有親人,更沒有可以依靠的人,一個人走走停停,活成死狗的模樣也在情理之中。

梁正年瞧出她的情緒,忍不住探出手,剛想安慰她,卻聽太爺爺在一旁問起:“但你自己也喜歡畫畫不是嗎?那本《貓騎士》不就是你自己畫的麽?”

肆曉時愣了一下,問起:“太爺爺,你怎麽知道《貓騎士》?”

那本《貓騎士》,确實不是為工作所做,是她畢業之前就開始構思的一個漫畫故事,本來她打算畢業之後,找個雜志社,之後走向實體漫畫加簽約出版的傳統路子,讓自己的名字,像“幾米”一樣,被所有漫畫界的人熟知……

但外婆忽然離開,她對未來的憧憬,一下子全散了。

太爺爺瞅了眼梁正年,愧疚地拍了拍嘴巴:“其實我們趁你看不見的時候,看過你的很多東西。”

肆曉時心一沉,當見梁正年“啪”地将太爺爺拍入塵埃:“你不要聽他胡說了,我們只是出于好奇,就只看了那個畫冊而已。”

肆曉時又不傻,立即呼喚起太爺爺:“太爺爺,你們還看了什麽?”

太爺爺從肆曉時身後頓現:“其實也沒什麽,就只是用你的東西,做了些直播而已,梁正年的直播系統裏面,應該還有存檔呢!”

梁正年不免覺得,太爺爺完全是在報複自己将他一次次拍入塵埃,可見肆曉時臉色深重,也知道沒法再掩飾了。

方适時,肆曉時伸出手,和梁正年索要:“我要看你的直播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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