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雨露均沾05

莺啼中迎來日出, 蘇燕語起身見床畔空空,喚來侍女問起昨晚聖駕何往,侍女不敢隐瞞,直言唐晟旻先是去了瓊華宮,随後在禦書房批了一夜奏折。

蘇燕語冷笑不止,心道唐晟旻裝什麽癡情種子,相較于江山, 親情愛情對他來說都可以犧牲。反正過不了兩天唐晟旻還是會回到嘉善宮,蘇燕語絲毫未放在心上,殊不知這一夜唐晟旻做了一個極其驚悚的夢。

唐晟旻批示了幾本奏折便感到昏昏沉沉, 如同每晚一般渾身松弛,沒多久便進入夢鄉。他先是夢到當年從羲和宮搜出來的鬼面青銅鼎,數十條斑斓毒蛇吐着信子,一對對冷目瞪視着他。

皇後被打入冷宮, 在坊間被視作蛇妖,他自此割舍結發之情, 從不曾探望,只專寵蘇燕語一人。那天晚上,他在嘉善宮用膳,蘇燕語再次提出立儲之事, 堂而皇之要求将岐王立為太子。

他一如既往地說再等等,蘇燕語眼中立時流露出恨意。當初她誕下皇子,空中浮現麒麟之兆,當時衆臣便上書懇請改立蘇燕語為皇後, 立岐王為太子,唐晟旻卻一拖再拖,令蘇燕語懷疑他對周沃雪還有留戀。

唐晟旻想要解釋,蘇燕語卻化作一縷黑煙而去。沒過多久便有禁軍來報,京都突然失火,蔓及全城,無數百姓葬身火海。

唐晟旻心中大驚,火速趕到城樓上眺望,京都果然已經陷入火海,四面八方皆是慘叫痛哭。沖天火光之中,一對黑如深淵般的巨大妖瞳隐隐浮現,千萬亡魂從地下爬出,猙獰鬼手朝他伸來,凝神一看,那些黑漆漆的亡魂是曾被他射殺于永安街的長兄、被他囚禁至死的父親、被他嫌功高蓋主除掉的顧家、被他以忌憚之心處死的周家……

他高呼護駕,卻無人前來。妖瞳之下裂開一道縫隙,宛如血口,火勢在一陣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中更加猖狂肆虐,直撲皇宮,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千軍萬馬沖入宮門,砍殺之中血流成河。

他被逼到大殿之上跌坐在地,一個男人持劍步步逼近,冷笑着道:“古有漢武帝晚節不保,引來巫蠱之禍,逼得皇後太子雙雙自盡,今有你這昏君,從無清明之治,卻将蠢事做盡。你該不會到現在還以為從羲和宮搜出的鬼面青銅鼎真是皇後所為吧?也好,我今天就讓你死個明白。”

男人将唐晟旻一劍穿心,扭曲的五官在火光中宛如鬼魅……

唐晟旻在驚懼中醒來,渾身冷汗濕透。這夢太過真實,仿佛他真的經歷過這樣一段人生,現在只不過是死去活來的重生罷了。他的皮膚上還殘存着被火舌舔舐的灼痛,胸口還殘留着被利刃穿心的痛楚,使得他醒來已久卻仍然心有餘悸,好一陣四肢才恢複知覺。

正要下床叫人伺候洗漱,猛然想起那笑聲怎麽聽怎麽像是蘇燕語的,而趁着火燒皇宮沖進來弑君謀逆的,正是她的兄長蘇溢。

他怎麽會做這樣的夢,難道是因為殺兄囚父,殘害功臣,所以上天以夢示警?古往今來,有不少帝王因殘暴無道屠殺忠良而遭天譴,亡國命數往往是由妖物所化美女而帶來。夢中所寓,是蘇燕語會變成一代妖姬,如褒姒妲己一般為他唐晟旻的江山社稷降下災厄嗎?

他內心倉皇不定,本想命人傳召國師釋夢,話到嘴邊又臨時改口,直接洗漱更衣上朝去了。

徐蓮生是蘇燕語舉薦的,若是向他問起夢境征兆,恐怕他只會說些有利于蘇燕語的話。唐晟旻存着這份疑慮,在朝堂上恍恍惚惚,直到聽說晉王即将抵達京城,才打起精神吩咐下去,待晉王歸來,要在宮中設宴為他接風洗塵。

待到退朝後,唐晟旻回到禦書房,卻見蘇燕語和蘇溢等在裏面。蘇燕語臉色不善,也不顧忌蘇溢在場,直截了當地問道:“聽聞皇上昨晚命人給羲和宮的罪婦送去雞湯,臣妾敢問她做了什麽值得嘉獎的事?”

唐晟旻瞧着她酷似瓊妃的面孔,耐着性子道:“朕是念在晉王治水有功的份上才給她賞賜的,不過一盅雞湯罷了,愛妃不至于為此着惱吧。”

蘇燕語諷刺一笑:“看來皇上還是對他們母子念念不忘啊。可是臣妾得提醒您一句,您挂念着夫妻之情,皇後可不這麽想。”

唐晟旻皺起眉頭:“愛妃這話是什麽意思?”

蘇燕語從袖子底下露出一個破娃娃丢在書案上:“皇後在冷宮之中,對皇上和臣妾的怨恨想必是與日俱增,一碗雞湯可無法熄滅她心中的怒火。”

唐晟旻拿起破破爛爛的娃娃,看着一根根明晃晃的銀針默而不語。當初他其實并不相信皇後會擺弄巫蠱之術害人,不過是以此為借口除掉周家這個心腹之患罷了。回想起昨夜的噩夢,他直覺這一次皇後又是遭人陷害。

“不過一個破爛人偶,丢掉就是了。”唐晟旻輕描淡寫地說着,将破娃娃丢在一旁,“朕還有國事要處理,愛妃先回去吧,晚上朕會去看你。”

蘇燕語萬沒想到唐晟旻竟不将此當一回事,頓時一口氣堵在胸口。她冷哼一聲道:“臣妾受此巫蠱詛咒,近日身體不适,今晚不能侍候皇上了。”

說完這番話,她不顧唐晟旻臉色難看轉身離開了禦書房。反正蘇溢和徐蓮生已經布置好一切,等晉王回到京中夜逢百鬼遭遇不測,看唐晟旻到時還如何維護他的好皇後。

蘇溢急忙為妹妹說情:“亞後此乃真性情,皇上切勿怪罪。”

唐晟旻陰沉道:“國相有何事上奏?”

蘇溢為的是南越兵亂一事,他力薦新任骁騎将軍率兵前往平亂,言辭懇切,看似一臉忠良。唐晟旻生性最是多疑,卻讓此人在他不知不覺中權傾朝野,如今因為天兆噩夢稍有警醒,不由得想起現任骁騎将軍是蘇溢的妻舅,不能由他在軍中樹立威信掌握兵權。

唐晟旻沉思一番,推說此事稍後再做定奪。蘇溢比他妹妹要沉得住氣,沒有流露任何情緒,恭謹地退出禦書房,心中卻已猜到幾分唐晟旻的心思。

現在唐晟旻唯一可以制衡蘇家的便是那幾個皇子,尤其是晉王,先後在六部任職修煉,近年來已經開始參與政事,現在又治水有功,在民間和朝中頗有聲望,再任由他成長下去必然是養虎為患,須得趁他現在羽翼未豐令其夭折不可……

國師府送走了蘇溢之後,徐蓮生來到後院裏,站在唯一一棵樹下微微出神。水池上彌漫着一層薄霧,蓮葉輕輕一晃,水面映出一個人影。

她緩緩從水邊站起走到徐蓮生身後,伸出白皙的手臂将他抱住,臉頰貼在他的背上,微微垂下的睫毛掩不住眸子裏的眷戀深情。

徐蓮生卻像是感覺不到她的擁抱一樣,依舊癡癡地看着那棵樹。晉王今晚就要回來了,即便蘇溢不曾叮囑,他也一定會動手,他要讓唐家的人都成為這棵樹的肥料,讓唐家的江山傾倒在這棵樹面前……

她像是感覺到徐蓮生散發出的戾氣,身體輕輕顫抖起來,一如風中的蓮葉一般。可是徐蓮生看不到她臉頰上滾落的淚珠,眼裏只有樹上的笑靥。

這擁抱的溫度,終究無法傳遞到他心裏……

夜色已深,街上雖是燈火通明,人卻不多了。夏醇弄了一身合宜的衣服,寬袍大袖地出現在鏡頭前,逗得觀衆十分開心。雖然他是短發,但京都南來北往的異族人不少,是以沒人覺得稀奇。

夏醇正給觀衆展示這裏的風土人情,忽然右手被人握住了。他低頭一看,小鬼不知何時跑了出來,正饒有興致地打量那些還未收攤的小吃和點心。

夏醇整條手臂都麻了,将手抽出來跟他商量:“你以後別動不動就拉我的手、抱我的腿行嗎,我發起病來連自己都害怕!”

小鬼一臉嚴肅地說:“街上人多,我怕你走丢了。”

夏醇看着三三兩兩的路人:“……丢不了,我跟着你。”

小鬼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幾秒鐘後夏醇手腕上傳來一絲不易察覺的觸感,十分柔軟清涼。一條細如發絲般的金線将二人手腕連在一起,不論他們離得多遠、如何動作,金線都不會斷開,好像能無限延長。

小鬼擡起粉嫩的手腕子滿意道:“這樣可以了。”

夏醇挑挑眉,這種方式他倒是可以接受,便由着小鬼了。見小鬼對琳琅滿目的小吃美食很感興趣,夏醇不無遺憾:“我沒有這裏的貨幣,皇後姐姐也窮得很,不然我就跟她借點錢出來了。”

“你想吃嗎?”小鬼仰起頭問他。

夏醇好笑道:“我倒是也想嘗嘗,可總不能偷吧。”

小鬼從寬闊的袖子裏掏出一個圓滾滾的荷包,舉高手臂給夏醇:“這個給你,想吃什麽就買什麽吧。”

夏醇接過荷包,上面繡着錦鯉圖案,裏面裝滿錢幣。他頓時有一種自己才是小鬼,被大人牽着上街、還給他零花錢縱容他買零食的感覺。

觀衆看得樂不可支,一邊打賞投喂“窮困”主播一邊調侃:

“主播被栓勞了2333”

“男神身上的金紋還能這麽用?666”

“星際深水魚雷拿去,等回家買空超市補回來。”

“原來男神是有錢人!這樣的鬼給我來一打不嫌多。”

“小鬼一臉寵溺,好萌啊啊啊!”

“賭一包辣條,男神身上有各個位面不同的貨幣。”

“主播是給自己找了個金主啊!”

夏醇買了幾包點心,随後将荷包還給小鬼。小鬼卻無所謂道:“你收着吧。”

“遵命。”夏總管笑着把荷包揣進懷裏,把點心遞給小鬼,兩人被金線牽着,一邊逛街一邊吃。

正怡然自得的時候,一陣陰冷的風順着街道呼嘯而過,兩側橘紅的燈火在搖曳中剎那間變成了幽幽青燈,整條街瞬間染上了一層冰藍水色,路人全都一臉驚愕的停下腳步。

小鬼嘴裏塞着蓮蓉包,鼓着腮幫子低聲道:“鬼門開了。”

他話音剛落,從長街另一頭傳來聲嘶力竭的驚呼,幾人連滾帶爬地邊跑邊喊:“有鬼,快跑啊!”

仿佛定格的街道很快便沸騰起來,行人一個個臉色慘白地拔足狂奔。沒過一會兒,長街變得空空蕩蕩,商鋪大門緊閉,連窗都不敢留個縫隙,眨眼間只剩夏醇和小鬼兩人。

幽谧青燈仿佛鬼火,在陰冷的徐風中微微跳動。長街上遠遠傳來詭異的曲調,仿佛游行般的隊伍漸漸走進視野。魑魅魍魉,伥鬼畫皮,一個個面目可憎形狀恐怖,所過之處鬼影搖曳,亡魂哀嚎。

觀衆還以為不會再見到百鬼夜行,此刻激動得彈幕重重疊疊,擠得屏幕上沒有一絲縫隙。夏醇看着如此可怕的一幕驚嘆道:“這麽多食材,可以做一鍋亂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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