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口是心非心眼小
“殿下錯,錯愛。”
“……”
蕭容看着面前這個只比他大了一歲的女人視線飄飄忽忽,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一口氣憋在胸口。他其實是想罵她胸中無墨,空有皮囊的,誰想到她竟然沒聽出來不反駁不說,還對那幾個溢美之詞完全默認不諱,簡直是——簡直是厚顏無恥得平生未見!
蕭容僵着嘴角,一時被堵得無話可說,幹脆一甩袖氣呼呼地轉身就上了馬車。留下白芷陽一人不明所以地眨了好幾下眼,她明明才說了這麽一句啊,怎麽說翻臉就翻臉吶?
她們四人正好男女分開各坐了一輛馬車,蕭茹傾見蕭容方才的反應,心裏頭已經确信這兩人以前肯定是有過節,一上馬車就問白芷陽道:“芷陽,你可有得罪過我九弟?”
白芷陽回憶了好一會兒,仍是茫然地搖搖頭。“不曾吧。我與九殿下從小到大就見過那麽三面,第一次在書院,阿傾你也在場,第二次是在——”她唔了一聲,突然想起了什麽戛然而止。
蕭茹傾狐疑地看着她,白芷陽才吞吞吐吐地道:“我十歲那年與你們逛廟會,不是曾走散了意外撞見了九殿下?”
蕭茹傾點點頭。那時她九弟貪玩,小小年紀也不知怎的竟然逃過宮人的眼溜出宮來,幸好被芷陽撞見送到了她這裏。後來她們姐弟兩個一起回宮,母皇知道後便将他關了三年緊閉。莫非是遷怒之下把芷陽當成了罪魁禍首?
她猜了個八九不離十,白芷陽完全不知道後來的事,自顧自地道:“當時,我不小心,唔,撞壞了他的花燈……”她說完,覺得自己在人家背後道人是非着實不是君子所為,趕緊又義正言辭地解釋了一句,“不過,九殿下心胸開闊,怎會為了一盞小小的花燈記挂這麽久,定是我想差了。”
“……”
心胸開闊啊……
***
白芷陽那邊還在苦惱自己哪裏唐突過人家,那頭,蕭容坐在後面的馬車裏那悶氣也還沒消。他撩着簾子,目光冷冷地看着外頭,周身都散着生人勿進的氣場。白則伊小心翼翼地瞄了他一眼,又瞄了一眼,猶豫了半響還是道:“殿下,家姐性子直,若是哪裏得罪了您,還望殿下海涵。”
蕭容回頭瞥了他一眼,臉上終于有了那麽點興致,“你心思倒是剔透。”十一歲就知道替他姐姐道歉了?“怎麽,你姐她經常得罪人嗎?”
白則伊尴尬地笑了笑,沒說話。蕭容薄唇輕勾,卻哼了一聲:“本殿不是海,涵不了。”
***
九曲橋位于帝都南面碧月潭之上,石橋盡頭,蜿蜒長廊相纏相繞着三座水榭小屋,一碧萬頃的潭水之外煙柳青青,參天古榕,紅花楹樹,臨江而立,可謂是京城最富盛名的一處景色之一。也因此,不少世家女子辦詩會都會選擇這顏色極好的九曲橋。
四人到的時候剛過辰時半,九曲橋橋頭來來往往馬車停了一路。她們過不去,只好暫時下車步行。蕭容一撩馬車車簾,就見白芷陽跟在蕭茹傾身旁早已候在一旁,立刻眼珠一斜,瞟了她一眼。
他眼神極為不善,白芷陽一愣,經過方才蕭茹傾一問,總算敏感地發現人家好像真的不喜歡她,一時有些奇怪,下意識地想去細看他的表情。只可惜,蕭容卻極為娴熟跳下馬車,一轉身伸手就将白則伊扶了下來。
“芷陽!”
兩個少年才剛站穩,身後便傳來一女子驚喜的喚聲。四人轉過頭,便見一白衣女子不知何時領着兩人走到了她們身後,手握折扇儒雅地朝蕭茹傾拱了拱手,“友承見過八殿下。”
蕭茹傾沒甚反應,白芷陽便接過話介紹道:“友承是章家的嫡長女,五言寫得極是工整,這次詩會便是她主辦的。”章友承的娘親乃是禦史中丞,負責監察彈劾,實權不小。蕭茹傾聽罷,這才略一颔首。
章友承臉上笑意深了幾分,謙虛了兩句,又對着幾人道:“這是我四弟,總說要來瞧瞧這九曲橋的景致,我看今日正好有空,便将他帶來了。”說罷讓開身露出跟在她身後的年輕公子,看着年紀與蕭容相仿,可氣質卻是完全不同,雙頰泛紅,羞澀垂眸,一身青嫩春衫襯得整個人嬌俏可人。
他朝前一步,雖然害羞,倒是極為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禮。“友盈見過殿下,見過四少。”章友承餘光幾不可察地落在蕭茹傾臉上,見她依舊冷淡處之,心下有些失望。面上卻又笑着介紹起了另一人:“這位是我好友,姓齊,單名一個然。芷陽你那天不是問我那篇賦文是何人所作嗎,正是出自她手。”
白芷陽一聽立馬心悅誠服地誇道:“齊姐好風采,如此佳作當真少有。早就跟友承提起要當面請教,終于是有機會了。”
“四少過獎了,請教談不上,若是切磋在下歡迎之至。”齊然淡淡回了一句,簡簡單單一身素袍在她們這些錦衣玉食的富貴女子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但那言談舉止間不卑不亢的态度卻瞬間讓白芷陽面上帶出幾分贊許。
蕭容見她跟這兩人寒暄來寒暄去,瞧着就不爽快,又輕飄飄斜了她一眼。白芷陽奇怪地側過頭,他卻眼皮輕掀,視線裝模作樣地轉向了別處。
章友承的目光刻意在兩位少年身上停留了一瞬,想着讓白芷陽介紹一番,特別是站在蕭茹傾身邊的這位,能與八殿下比肩而立的只怕身份不一般。不過,白芷陽到最後也沒接到人家的眼色,連自家弟弟都顧及着男女大防不曾介紹一句。
***
白芷陽說沒聽過哪家公子要來,事實上這一次卻着實來了不少世家公子。最中央的水榭中已然擺好了筆墨長桌,男女各站了兩邊,人聲喧鬧熙攘。
蕭容的身份從白家兩人一聲殿下中對照他的年紀衆人很快也猜到了。無論男女哪家都有心與他說上兩句話。可他卻始終只是跟在蕭茹傾身邊,斜靠在廊柱上,漫不經心地打量着外頭的風景。
日頭高照,耀眼金光斜灑,四處波光粼粼。清風徐徐而來,垂柳輕揚在湖面上蕩起細小漣绮。
蕭容許久不曾出宮,雖然遇到白芷陽這個意外,如今面對這番美景,胸中那一口濁氣終于舒了出來。他側頭,正想跟自家皇姐說話,章友承便帶着幾個年輕女子風度翩翩地走過來,“芷陽,難得今日人多,不如玩行酒令可好,這一次我可一定讓你喝上一杯不可。”
“這……”之前都是女子就算了,可今日卻是來了不少公子。
白芷陽一遲疑,那頭一相熟的女子便接口道:“我們女子喝酒,男子喝酸茶。至于酒嘛,友承可是特地從方家酒樓訂了桃花酒,芷陽,你這次要是不放水,可就沒有口福了。”
白芷陽這才跟着笑鬧了兩句,又轉而看向蕭茹傾。蕭茹傾想了想便點頭道:“難得一聚,那也算本殿一個湊個份子。”
章友承自然連連喜應。蕭容撇撇嘴,卻忍不住小聲咕哝:“皇姐,你又不喜詩詞,跟着湊什麽熱鬧嘛。”幹嘛給這女人面子。
他說得雖輕,可離得近的幾個都聽見。章友承正想回話,齊然瞥着她的餘光輕動,恍若無意地搶了個先:“那不知九殿下可喜詩詞,可願湊個熱鬧?”她語氣裏雖有恭敬,卻完全不是平頭百姓的顫顫巍巍,一派坦然。齊然這番作态,白芷陽看在眼裏,立刻又多了幾分敬重,蕭容倒是完全沒甚想法。他雖久居深宮,不常露面,但也許是因為長于皇室,完全不似天真少年,對于一個連身份背景都不曾聽過的女子自問沒有必要将她放在眼裏。
不過,他既然現身衆人面前,那麽一言一行代表的就是她們蕭家,沒人向他搭話也就罷了,有人搭話他自然會顧及一二。蕭容薄唇輕勾,笑意裏帶着恰到好處的疏離和傲然,淡聲回道:“本殿不喜酸茶,這熱鬧還是只看不湊的好。”
他這般說,其他人自然不好勉強,還特地說了兩句獻醜。章友承手一伸,突然朝着白芷陽做了個請。很快水榭最中央的那張長桌上兩個女子豎着鋪了一張四尺全開的宣紙。白芷陽上前一步,拿筆飽墨,一攬右袖,只凝神略一思忖筆尖便行雲流水似地游走起來。她周身都是自信沉穩的氣勢,那般信手拈來,讓人側目的同時也忍不住摒息期待。
只可惜,蕭容卻是站在她身後,一點也沒瞧見人家真正豐神俊秀的樣子。倒是一時好奇她在寫什麽,奈何身量沒人家高,又不屑圍到她身邊去看,只好偷偷踮着腳尖微仰脖子想要一探究竟,偏偏映入眼簾的除了她那輕巧動作的手腕外什麽也沒瞧見。
蕭茹傾見他如此,便解釋道:“芷陽一手書法堪稱她們個中翹楚,所以每次詩會都是由她落了筆才算正式開始的。”她話音剛落,那頭白芷陽也正好停了筆,退到一旁。章友承探頭去瞧,“花時同醉破春愁,醉折花枝當酒籌。好,詩好,字更絕。”
衆人上前一一觀瞻,一時紛紛附和,撫掌不已。蕭容面上卻大不以為意,可在那僵持了好一會兒,左腳動了動,到底還是沒忍住,小步往前挪了挪。他走到白芷陽身邊,側目一瞧,但見那如雪般的白宣上,十四個大字蒼勁有力,渾厚圓潤,頗有正氣。一時想起他母皇曾私下誇過她字寫得好,如今看來倒确實還算不賴。
蕭容下意識擡頭看向白芷陽,她正好收回視線,兩人目光對了個正着。他嘴角扯了扯,心裏雖然認可她字不差,嘴上卻仍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也不過爾爾。”
白芷陽贊同地點頭,誠懇道:“殿下說的極是,比起家母,尚不及一分。”
“……”
作者有話要說: 白芷陽:容兒,你可是眼睛不舒服,怎總是斜着瞧我?
蕭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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