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表白
定安侯府雖不是天潢貴胄,但是府裏出了一位皇妃,壽宴又蒙天省帝親自下旨,交予七皇子操辦,因此來自各公侯府的夫人小姐,自然不勝枚舉。侯府外面來往的車轎絡繹不絕,就連二爺藍文楚也從宮裏告假出來,和七皇子葉赫子昀 ,大爺藍文秦,三爺藍文頤一起親自在前院招呼來客。
藍蕊獨自回到棠衣館躊躇半天,才換了衣裳,對鏡抿了抿發髻,想了想還是将那只赤金镯子戴在了腕上,古舊的紋絡圖案襯着水蔥似的腕子有些單薄,虛掩在水袖裏還是十分的顯眼。
外面席間貴客甚多,正是花團錦簇,姹紫嫣紅,亭臺樓閣間洋溢着少女的嬉笑聲,不多時,安老太君将藍蕊喚到身邊,将在座的夫人們一一介紹了一遍,藍蕊也一一見禮。衆夫人自然是客套着說了許多贊賞的話,又各自送了見面禮,藍蕊只得一一笑着謝過。
藍蕊剛回到安老太君身邊站着,便聽到中間座上有位身材略顯臃腫的貴婦人,笑着招手道:“蕊姐兒,快過來我瞧瞧。”
藍蕊曼步往前,複行了個禮,打量了一番,只見這夫人大約三十幾歲的模樣,圓臉高髻,肌膚卻像是剝了殼的雞蛋似的,杏目柔和,長眉入鬓,說不出的親切溫和,不由地想道:“這貴婦人便是陸閣老夫人趙氏了,趙氏雖是趙瀚明的填房所生,但是與母親的感情卻是甚好。”
陸夫人攜着藍蕊上下打量,稱贊了一回,複又嗔怪道:“這丫頭心眼忒壞,兩邊住的這樣近,都不知道時常瞧瞧我來!我又不要你帶東帶西的,還怕少了你吃的住的?”藍蕊只含笑應對。
下首的年輕夫人見狀也笑道:“怕是太夫人想着蕊丫頭過幾年就出嫁了,心裏舍不得,這才拘在府裏頭,一年半載也不讓她出來。可憐我們想外甥女,還得帶着東西過來孝敬了老祖宗才行呢?”說得衆人都笑了起來。
藍蕊拾眸看去,正是自己的二舅母李氏,李氏便是藍蓮所嫁的的誠毅伯府府的姑奶奶,也是李詩瑤的姑媽,藍蕊突然想到李詩瑤心裏就有些恍惚,自從上次在藍蕭那邊套到真相之後,藍蕊便有些不安。
安老太君壽辰辦的很熱鬧,各府的親眷一批接着一批地過來陪老太太說着話,這話題慢慢就扯到了藍蕊的婚事上頭,安老太君便讓藍蕊出去逛去。
藍蕊正求之不得,便笑着和衆位姨母,舅母以及表姨媽,表舅母們告辭,出了門在席邊略坐了一會,飲了幾口桂花酒,見李詩瑤在那邊和梁府幾位小姐說話,便扶着梧桐退到外面碧蘭湖旁邊的水榭上去了。
藍蕊坐了一會,因想起晚間要請幾個姊妹到自己院子裏頑一會的,便囑咐梧桐回去看看準備好沒,自己卻沿着湖畔的小徑往前面的戲樓走過去。晌午的日頭正毒,藍蕊見四周沒人便提起裙子在湖畔的大石板上坐下,伸手想要去撥弄湖水,看到手腕上的镯子便有些舍不得,于是又收回了手,剛想起身,便看到湖水裏慢慢映出一個穿着杏黃色長衫的人影。
藍蕊愣了一下,實在沒想到李詩瑤會跟過來,連忙站起來道:“阿瑤,你怎麽來了?”
藍蕊心裏其實是很替原主愧疚的,這時候看到李詩瑤居然主動找她,心裏尤想着能夠化解恩怨,這樣最好了,豈料李詩瑤卻先說道:“小蕊,我知道你不願意原諒我,也不願意祝福我。”頓了頓聲音又添了幾分柔和,又道:“今日是你的生辰,你曾說再不想看到我的。可是我想着小時候的約定,還是決定把這個給你。你若是不要,便依舊摔碎吧。”
藍蕊從李詩瑤的手裏接過那個看起來很脆弱的泥娃娃,心裏突然有些刺痛。這個泥娃娃本來是一雙,是藍文頤随着上峰到勤化巡視的時候,千裏迢迢的捎了回來的。
藍文頤原想着是藍蕊不省心,怕會摔破,因此預備了兩個。臨州的土質是不适合做泥塑,甚至每年制造瓷器都是由特定的州縣燒制送到帝都的,由此可見這娃娃也算是來之不易,又實在做的精巧。
藍蕊心裏和李詩瑤親密,便送了一個給她,并笑道:“咱們倆就像這兩個娃娃,哪怕有一天摔碎了,也能用泥巴再捏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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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詩瑤也笑道:“等将來你嫁人了,我們就交換彼此的娃娃,這樣就算離得遠就好像彼此還在身邊一樣。”當時,兩個人還好的跟蜜糖似的,整日的黏在一塊。
後來,李詩瑤家裏給她定了一門婚事,原主本來都很高興,但是沒想到當李詩瑤羞澀地說出男方是誰的時候,原主卻像是驚雷在耳一般,眼淚唰的一下就出來了。這時候李詩瑤才知道原主心裏一直喜歡陸宥寧。
是啊,陸宥寧是她的表哥,她每次提起他都那麽開心,自己竟然沒發覺?
李詩瑤急着解釋,她和陸宥寧是彼此鐘情的,可是原主卻一口認定是李詩瑤搶了她的心上人,并且當即便和李詩瑤撕破了臉,就連那個可憐的娃娃也被摔得粉碎。後來原主悶悶地哭鬧了一場,卻無計可施,只好由家裏做主許配給了晉國公府的大公子。
再後來的事情就是藍蕊穿越了,原主的記憶唯獨丢失了這一塊。也許,這段友情才是她潛意識裏最重要的吧?藍蕊想,所以她這麽做也是幫原主完成她的心願了。
如今的李詩瑤每次看到藍蕊,都會陷入一種矛盾中,漸漸的兩個人便如同陌生人一般,李詩瑤甚至懷疑過上次藍蕊生病,有多少是因為她不願意嫁入晉國公府,有多少是因為自己的關系。
不過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除了藍蕊,便是安老太君,藍蕭和李詩瑤并無第五個人知曉。
藍蕊想了想,還是覺得這種原主留下來的長尾巴,最好早點處理掉比較好,于是道:“我還記得你曾經說過,如果世界上有精靈鬼怪的話。那麽,我身體裏一定有你的一半靈魂,你身體裏有我的一半靈魂。我們從小就是那樣的投契,我看着你有時候就像看到自己一般。”
藍蕊認真地說道:“所以,阿瑤,其實我從沒有怪過你,因為我知道你肯定很內疚。可是你知道嗎?我現在才知道,我其實并不是很喜歡,只不過是對兄長的一種依賴。我父親不喜歡我,哥哥常年不在家,我習慣了別人對我好,就以為是理所應當的。所以當我知道表哥心裏有一個特別的位置留給你,我才有些失望。可是,我卻沒想過你的感受,你們都很喜歡彼此吧?那我為什麽不祝福你呢?”
李詩瑤聽得又歡喜又驚奇,眼淚不住地往下掉,還只拉着藍蕊的手,一遍遍地确認道:“真的嗎?小蕊你真的不怪我麽?”
藍蕊真誠地點了點頭,露出一個無比溫馨的笑容道:“你知道我的,一直都是刀子嘴豆腐心。而且,我一直想跟你說的。可是我前段日子生病了。後來見到你,你又跑了……”
李詩瑤一把将藍蕊抱住,抱歉道:“小蕊,都怪我,我應該早點跟你說的。你病得那麽重,她們都在罵你,我竟然什麽話也說不出,也沒有來看你,對不起,對不起……”
藍蕊勸道:“我知道你的心,你有了好歸宿,我不僅沒有祝福你,竟然還那樣。阿瑤,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才對。”
藍蕊慢慢地拉着李詩瑤坐在湖畔,小心地掏出手帕幫她擦幹眼淚,才道:“你跟我回屋梳洗一下,可別哭了,今兒是老太太大壽,被人看見不好。”
李詩瑤這才慢慢止住啜泣,紅着眼圈看着藍蕊,似乎還是很不可置信道:“那小蕊,你真的不怪我了麽?”
藍蕊見李詩瑤還是不信,便又好生安慰一番,又說了許多自己的感慨,這才将話圓的差不多,李詩瑤想起藍蕊的性子向來也是爽朗的,便信了,心裏歡喜的不得了。
兩個人的身影慢慢走遠,水榭那一處梧桐的後面方閃過一個人影,藍蕊只顧着安慰李詩瑤,自然也是沒有看到的。
梧桐剛走到半路便看到藍蕊和李詩瑤過來了,連忙迎了上來,藍蕊便道:“二姑娘衣裳弄髒了,你去把上次前幾日新做的那件藕荷色的繡蘭花的薄衫拿出來。”
梧桐領命去了,藍蕊便摒退下人親自給李詩瑤梳洗,李詩瑤見藍蕊手腕上帶着一只做工精致,紋樣考究的镯子,便疑惑道:“你不是最不喜歡戴這些東西麽?”
藍蕊聞言連忙埋頭将袖子放了下來,掩飾道:“別人送的,不戴總不好意思。”
李詩瑤不信,又拉過來瞧了一眼,頓時笑道:“你還想騙我?這個肯定是賀公子送給你的!”心想着怪道藍蕊突然想通了,原來外面的傳言是真的,見藍蕊很疑惑地看着自己,于是又指道:“你看裏面這個半蓮印記,這個是賀家的标識,你自己都沒有發覺麽?”
藍蕊疑惑地看了一眼镯子內扣,果然有一朵暗色的半蓮,又看了一眼李詩瑤,于是不自覺地含羞笑道:“你知道了?”說話間一張俏臉紅的通透,手裏卻急忙将镯子取了下來收好。
李詩瑤看在眼裏喜在心裏,頓時豁然開朗,心裏的顧慮放下許多,歡喜地拉着藍蕊問道:“什麽時候的事?”
藍蕊低頭回想,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半年沒看見賀珏了。這段時間頻繁出事,似乎都沒有時間來仔細想關于自己和賀珏之間的事情,此時,見李詩瑤這般好奇,便寥寥幾句就将話題繞過去了。
藍蕊的神色無虞,李詩瑤心裏還是很欣慰的。她因着藍蕊,每次見到陸宥寧的時候,都心存在芥蒂,現在藍蕊放下了,自己自然也就安心了。不然一生帶着愧疚和不安,即使是和心愛的人在一起,又怎麽能幸福呢?
晚間,裏裏外外的筵席散了,藍蕊才拖着精疲力竭的身體從外面進來。剛走過金桂園,便在轉過蕉柳館牆角那千百竿竹林時候,看到了依舊安然如許的賀珏。
他獨自站在竹林的陰影之下,身穿艾綠色的雲錦團雲長袍,腰間系着月色銀繡的寶貉如意縧,猶如玉立喧嚣,長空白鶴,孜然翩翩,風姿絕然。
賀珏也許久未見藍蕊了,這段日子以來藍府的規矩極嚴,安排進來個人實在不容易。雖然常常聽藍文頤那家夥說幾句,但是猶如三杯兩盞淡酒,怎能解懷?自從上次和藍文頤喝過酒之後,賀珏就越來越喜歡這個未來舅兄了。
賀珏慢慢走近藍蕊,心裏暗暗打量着藍蕊:欸,好像長高了一點?不對,不對,是瘦了。怎麽瘦成這樣了?心裏好不容易安定下來,一眼便看到藍蕊沒有戴那只镯子,心裏就有些郁悶,便道:“你怎麽沒戴?”
梧桐見狀便很有眼色地帶着後面一大堆人慢慢地退到了遠處,藍蕊還沒從偶遇賀珏的驚喜中出來,竟然沒聽到賀珏說了什麽,于是,疑惑地擡起頭,臉上不知不覺紅雲一片道:“啊?”
賀珏見四周沒人,便上前一把抓住藍蕊的手腕,有些不悅道:“你怎麽沒戴那只镯子!”
藍蕊這才反應過來,因右手腕被賀珏箍住了便有些不自在,慌忙扯了回來,低聲解釋道:“我……”
賀珏突然道:“那镯子是太後賜你的,不許不戴。”
藍蕊微微擡起頭,突然覺得他好像有些生氣的樣子,不過一眨眼,那種淡然的感覺又回到了他的身上。記得初次相見的時候,他便讓自己想起了前世的情愫,再後來屢屢遭人陷害,都是他前來相救。
藍蕊心裏的疑雲鋪天蓋地地漫過心頭,沉默半晌,斟酌再三,藍蕊還是鼓起勇氣,顫聲問道:“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有沒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此時的賀珏,心裏想到的全是尚武說的話,又親眼見她不願戴自己送的東西,滿心的不愉快,哪裏有好臉色,藍蕊突然問了這麽一句,果然微微一怔,但是,還是很利落地賭氣答了一句:“沒感覺。”
藍蕊感覺心裏的自信坍塌了,失落的表情從臉上印上心頭,低下頭躊躇了好一會,又擡起頭緊緊地望着賀珏,一雙大眼睛亮晶晶地含着期待,似乎很不安地問道:“真的沒有麽?”
賀珏正對上藍蕊那一雙泉眼般靈動的眼眸,到嘴邊的話突然出不出口,腦袋裏靈光一閃,像抓到什麽似的反問,道:“你有?”
藍蕊很老實的點了點頭,有些難為情道:“其實,我對你,不是你想的那樣。”不管賀珏是不是那個人,總歸是日後的夫君,有些事情即便是摻雜了太多別的因素,但是既然心裏是有情分的,最好還是彼此知曉才好,能夠省去很多麻煩。
藍蕊一點兒也不敢擡頭看賀珏,于是更沒看到賀珏臉上一閃而過的驚喜,對于她而言:剛開始的時候是覺得別無選擇,再後來是為了哥哥。而現在,連她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了,只憑着感覺走。
藍蕊還在糾結,是不是自己找錯了人,便聽到賀珏突然道:“那副镯子是我祖母讓我交給我心愛的女子的:藍田玉石雕寶精,花簇華蕊欲留心。”
上次賀珏離開藍府時候,其實是有些灰心的。可是藍文頤突然上門請他喝酒,剛開始的時候還挺客氣,結果酒過三巡,便撲上來,拽着他的衣領罵道:“我妹妹平日裏哪裏掉過一滴眼淚?聽說,上次見了你之後,回屋哭了好幾天,你小子到底跟她說什麽了?”
藍文頤這話其實是帶有誇張成分的,但是藍蕊難過卻是真的。賀珏個頭卻沒藍文頤高,藍文頤這麽壓身過來,酒氣上沖。賀珏還真覺得有點怵,想了想還是順手推了一把,藍文頤頓時便被打趴在了桌上。好吧,其實是醉了。
賀珏坐在酒桌前,摸着下巴,一邊小酌一邊琢磨:欸,她居然哭了?是因為我說錯了?還是說中了她的心事?于是自飲自酌了大半宿,想了很久突然就豁然開朗:“她不喜歡我沒關系啊,我喜歡她就夠了啊?反正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賀珏的心思其實是單純的,所以在他得知藍蕊喜歡過陸宥寧的時候,心裏其實是十分的不痛快的。但是,再一想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如今藍蕊心裏是屬意于他的,這不就夠了?
彼此心意相通,似曾相識,此時此刻,賀珏甚至都覺得他和藍蕊的緣分,其實早就是上天注定,心裏更加的篤定,又有一絲的慶幸。如果,當初沒有鬧出那些事,藍蕊可就是他的大嫂了。
藍蕊雖說也是經歷過一世的人了,但是這樣赤|裸裸的表白,卻還是從未有過的,喏喏地回應了一句,只覺得耳根子都滾燙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賀珏碎碎念:“恩,誰年輕的時候沒遇到幾個人渣,你放心,我以後好好保護你!”
藍蕊嘟嘴道:“噗,你是要做我的門神,擋我的桃花運吧?不要不要!!!”
賀珏疑惑道:“你居然要人渣不要我?那我今晚去賀姨娘那邊住。”
藍蕊氣道:“哼!”
丫頭們黑線:“真不知道三爺怎麽會給女兒取個這麽匪夷所思的名字,易娘………賀易娘……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