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色漸濃,白日喧鬧的街面蕭條空無一人,家家戶戶禁閉門窗,只聽見席卷而來的微風打在稀薄的樹葉上,沙沙作響。

楚季從一條陰暗的小巷子裏踱步而出,一雙清明的眼細細打量着這凄清景象,圓月悄然爬上殘雲卷卷的天,一股極大的壓迫感無聲的襲來,就像是下一秒這天馬上就要塌下來似的。

他在附近的街道已經搜尋了一個多時辰,卻一絲蛛絲馬跡都沒有發現,探妖器安安靜靜的躺在腰間,毫不作響,仿若這邬都真是一片安和之地。

可越是安和,便越是詭異,楚季斂去神色,提氣而起,衣袂摩擦之間,他悄然的落到屋檐上,借着皎潔月色打量着如同空城的邬都。

戌時才到,近一半的人家就已經熄了燈,從上空看,明暗交織,唯遠處一座城樓上燈籠點點,整裝待發的士兵一排排而站,為這被侵襲的城築起最後一道保護。

楚季一無所獲,卻依舊不甘心就這樣回客棧,思量一番,幹脆在高翹的屋檐上坐下,屏氣凝神起來。

氣沉丹田,心境一下子變得透徹,身邊唯有清風拂過,遠處傳來幾聲鳥鳴,細聽,又似乎有嬰兒啼哭的聲音,嘈雜的聲音交雜在一起,不甚分明。

楚季又催動內力使自己全神貫注,眉頭緊擰着耳聽八方,将方圓幾裏的聲響盡收入耳中一一篩選。

三聲狗吠之後,一陣極其輕微而不尋常的聲音引起了楚季的注意力,有人正在漸漸靠近,那人離他不遠,點地只唯指尖與地面有所摩擦,似乎輕功了得,而原先的狗吠聲卻戛然而止,變成了聲聲哀鳴。

楚季驟然睜開雙眼,眼前漆黑一片,卻并不妨礙他判斷聲源的方向,他挑唇一笑,眼裏閃過一抹趣味——看來今晚即使捉不到妖物,也能逮住一個偷狗的小賊。

他不再猶豫,順着所聽見的方向趕去,一路風肆意吹虐,将他半束的發吹得飛揚。

如錦一般的月色下,楚季凝眼而看,遠遠便看見一個身材颀長的身影如風一般掠過,速度之快甚至比在倉夷山上勤加修煉的自己還要快出幾分,楚季稍稍訝異,将自己的存在感放到最低,凝氣看着前方的情形。

那人離得不遠不近,可縱然楚季眼力再好,也難以在如墨的黑夜看清那人面容,只見那人輕巧落地絲毫無聲,唯衣擺輕輕浮動,便聽見一道清朗中帶點兒寒氣的音色,“你還想往哪兒逃?”

角落一只與夜同黑的小奶狗發出嗚咽的聲音,水汪汪的眼睛在夜色裏顯得極為可憐,楚季不由嗤笑,想那人身姿綽綽,音色如泉,竟然也做偷狗這種恥辱的勾當。

小黑狗退無可退,在角落裏縮成一團瑟瑟發抖,那人冷哼一聲,随即踱步向那小黑狗而去,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那人伸出罪惡之手要去擒拿小黑狗之時,楚季已從地上撿起一顆小石子,拇指和中指扣起,用力一彈,小石子便以疾風般的速度快準恨的打了出去。

石子破風而去如同出弓的劍,楚季自信的揚起唇角,若是打中那人這手怕是一個月不要想擡起來,可始料未及的是,當石子就快要打中那只骨節分明的手時,對方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堪堪避開,甚至在楚季還沒有反應過來之時,已經揚聲對着楚季的方向道,“閣下乘人不備偷襲,似乎不太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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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在如此快的時間裏躲過石子又辨別楚季的方位,還是令楚季心中訝異,他冷冷一笑,也不再藏身,大大方方的從隐處踏步而去,穩妥的落在那人對面五步距離。

即使兩人離得這麽近,可楚季還是發覺無法看清對方容貌,只依稀能辯其骨相不錯,一雙眼在夜中尤其有神。

“閣下大晚上的做這種勾當,”楚季毫不掩飾自己的諷刺,還咬着音輕笑一聲表達自己的不屑,“似乎更不好吧。”

那人沉默一會,才斟酌着問,“你和這只狗是一夥的?”

楚季甚至感受到一道戲谑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流連着,令他有一種我在明敵在暗的錯覺,反應過來他把自己和狗比在一起,心上頓時升騰起一股被侮辱的怒氣。

楚季怒氣反笑,殺敵先自損三百,“彼此彼此。”

對方似乎是沒有料到楚季會這麽說,一聲極輕的笑就這樣洩露了出來,在夜裏顯得清靈至極,“這麽說,你是非要救這只狗了?”

楚季一旦出手,就沒有收回的道理,他原本只是因為一無所獲無趣得想要逗逗這偷狗小賊,卻不曾想這偷狗小賊有一道好身姿,一把好嗓音,輕功了得,嘴上功夫也了得,實在很難不勾起楚季的好勝心。

他在倉夷除了幾位掌門和如梓外,便少有人有能耐與他過上幾招,如今遇上一個有趣的人,自然是不能輕易放走。

“廢話少說,”楚季先發制人,音色變得低沉幾分,“看打。”

與聲同步是他如流水般的身姿,不等那人回應,楚季踏步上前,恍然一陣便來到那人面前,離得近了,仔細想要看清那人的容貌,卻聽得一聲輕笑,對方已經如風般無聲無息的退了一步拉開了兩人的劇烈。

難逢對手,楚季想要過招的心思更重,舌尖微舔舐幹澀的唇,眼神變得清亮而銳利起來,提掌更是用了七分功力。

他出手極快,不容許對方再有退避的機會,一手出掌,被擋住之時又瞬間轉換角度往對方的胸口襲去,一進一退,那人招式看似棉柔無力,卻總能輕巧的化開楚季所有的攻擊。

楚季一時之間竟是無法觸碰他半分,原先抱着玩玩的心态也頓時收起,斂氣凝神,陰風陣陣,有氣流漸漸升騰而氣,楚季以肘撞擊,在那人用臂遮擋時,揚唇一笑,左腳便狠狠一掃。

就在他以為趁其不備能夠占據上風時,那人卻仿佛早看透了他的心思,雙足點地升騰而起,兩手甚至壓制住楚季的肩膀,在楚季伸掌欲擋時,對方的一縷發滑過他的指縫,轉瞬即逝又抽離。

他以為對方會給他一掌,而對方只是借助他的肩膀繞到了他的身後,然後輕輕推了他一把,這一推,更像是玩鬧。

楚季腳步稍微踉跄,對方貓抓老鼠只是一味躲避他攻擊的态度令他掃興至極,他站穩腳跟,回過頭氣惱道,“你什麽意思?”

對方站在他三步以外,言語含笑,“閣下想要讨教幾分自無不可,只不過在下還有要事在身,恕不能再做相陪。”

說着,竟是在楚季眼皮子底下一把揪住小黑狗的脖子,聽得那小黑狗嗷嗷的叫了幾聲,楚季仿若自己也被人抓着領子戲耍了一番,表情變得咬牙切齒。

那人好似笑了一聲,又不知道是在笑什麽,只拎着小黑狗消失在濃黑的夜裏,留下缥缈的一句,“後會有期。”

今夜楚季接二連三聽見那人的帶點戲谑的輕笑,心中早就翻滾了好幾遍,他聞聲追了幾步,而這一次,無論他如何催動內心去聽取附近聲響,再也無法察覺那人的蹤跡。

楚季恨恨咬牙,若真是後會有期,他定要把這光明正大偷狗的厚顏無恥之輩親手拿住,讓他痛痛快快和自己打一場,可是自己連偷狗賊的樣貌都未曾看清楚,縱然是下一次再見,也未必能認出來。

楚季只怪自己方才沒有使出渾身解數逼得那人和自己過招,心中悶悶不樂,但也不可強求,在外頭又逗留了半個時辰,什麽都沒有發現,便不情不願的回客棧去。

客棧大門早已關閉,楚季只得按照記憶找到自己和曾蜀客房的方向,從半掩的窗口探身進去。

客房只留了一盞快要燃盡的油燈,楚季目光往床上看去,曾蜀果不其然正在床上睡得香甜,胡子一顫一顫的,不知道又夢到什麽美食咂巴着嘴。

楚季本來想上床睡覺,看曾蜀抱着被子占去床上一大把位置,若是自己上床睡怕是要取代了那被子的地位,頓時好一陣寒顫。

他只得趴在桌子上湊合了一夜,睡得并不舒服,醒過來時眼前一張放大的布滿皺褶的臉吓得他忍不住叫了一聲,急忙忙從椅子上蹦起來,看着曾蜀笑眯眯一臉慈愛的表情,惡寒得他直磨得牙癢癢。

師徒二人用過早膳,便從客棧裏出去,昨夜楚季已經将邬都一半的街道摸索得差不多,白日逛起來也有了些眉目。

來來往往的是各式各樣的人,一身袈裟的僧侶,手中拿劍的劍客,滿臉煞氣的屠夫,紛紛為了妖物而來,邬都龍蛇混雜,很是糟亂。

曾蜀因為穿着道袍,百姓便認定他是來捉妖的道長,有問必答,一五一十将八件命案的情況告知了曾蜀——城東,城西,城南,城北皆有命案發生,那妖物作案似乎是随心而起,時隔的日子也無跡可尋,這才令得趕往邬都的各大能人無從下手。

楚季打量着街面上來來往往的人,陷入沉思,而這時,腰間的探妖器卻突然之間有了動靜,楚季急忙查看,只見原先灰暗的圓弧瓷面如今一片金黃,器物拿在手中也輕微震動着。

附近有妖出沒——楚季微怔後,渾身卻熱血沸騰起來,眸光微閃,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可算是有送上門來的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明後三天都雙更嘻嘻嘻,這是一更!

話說我換了封面,好看嗎?我自己做的,快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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