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神完氣足

秦易的朋友很多, 因為她有錢, 因為她是秦家少爺, 所以她的身邊總少不得一些狐朋狗友。曾經也有人勸過她, 交友要慎重,可是她能怎麽辦呢?她就是個不學無術的纨绔啊, 那些風流名士,那些才子佳人, 又怎麽會和她這樣一個纨绔結交呢?

今日之前, 秦易身邊唯一稱不上“狐朋狗友”的, 大抵只有一個雲煙了。可雲煙是青樓女子,她再如何的優秀, 再如何的多才多藝, 說出去,恐怕還不如那幫狐朋狗友。

而現在,秦易一時沖動, 懷着忐忑的問了一句,文璟晗竟是點頭了?她竟然點頭了!這樣一個官宦出身, 滿腹詩書的女子, 竟然點頭願意和她這麽個纨绔做朋友?!

秦易覺得有些不可置信, 嘴角卻是在不自覺的時候揚了起來,弧度不小,笑容燦爛,是文璟晗自己從未展露過的明媚笑顏。

文璟晗看得有一瞬間的愣神,随即也略微勾起嘴角露出個溫雅淺淡的笑來:“你我如今的處境雖然算不上好, 但如此相識,如此經歷,這世間恐怕也沒有幾個人會遇上。誰又能說這不是一場緣分呢?等到這件事過去,你我也不算是陌生人,自然做得朋友。”

對于秦易,文璟晗算不上有多少好感,卻也絕對沒什麽惡感。對方雖是個纨绔,但其實也就是花花自家的銀子,過些自在随性的生活,旁人本就無可置喙。

秦易聽文璟晗說完,依然揚着嘴角笑彎了眼,她道:“那說好了,到時候你可不許變卦。”說完頓了頓,又道:“等将來我約你出去玩,這洛城就沒有我不熟悉的地方!”

說得好像她們立刻就能換回來似得。不過聽到對方如此輕快的言語,看到對方如此樂觀的态度,文璟晗心裏也放松了許多,她嘴角含笑,點頭答應了下來。

秦易見狀,卻突然斂了笑,皺起一張臉說道:“可我只是個纨绔啊,到時候去你家送貼子,說不定那帖子都送不到你手上呢。還有你爹,肯定不會讓你跟個纨绔做朋友的。”

文璟晗從未在“自己”臉上看到過如此豐富的表情,她輕笑着搖了搖頭,篤定道:“不會的,阿爹從不拘着我交友,更何況三人成虎的事情他見識得多了,不會為流言所欺。”

此刻的文小姐說得如此篤定,卻不知她爹早就“聽信流言”,對“秦易”已是失望透頂,就差列入拒絕往來的行列了。不過這是後事,親爹那關也還要文璟晗自己去過。

兩人之後閑聊了幾句,話題也就漸漸正經了起來,文璟晗先是道:“今日初一,來甘泉寺上香的香客不少,慧能禪師已經和人相約談禪,也不知有沒有時間見我們。不過我已經拜托一位小師傅去幫忙傳話了,如果有暇,想必還是能見到的,就是可能時候會有些晚,你那邊……”

秦易知道,文璟晗是想問她如何脫身的,文夫人那邊又能等到什麽時候。但她肯定不能告訴文小姐,自己是丢掉她親娘自己跑出來的,文夫人和心漣心漪這會兒指不定已經急得滿寺尋她了。于是她眼珠子一轉,說道:“沒關系的,多等一會兒就多等一會兒吧,晚了我回去會解釋的。”

文璟晗聞言狐疑的看着她,小少爺立刻擺出張真誠臉,一雙眼睛眨呀眨的,就差把“我最可信,我說的都是真的”寫在臉上了。

越是如此,文璟晗越是狐疑,可是現在身份所限,她也沒辦法插手對方的事。再加上她心裏其實也有些急切,希望這盛名在外的慧能禪師是名不虛傳,想辦法幫她們解決了目前的窘境。于是抿抿唇,文小姐暫時忽略了這個問題,只是眼睛還是下意識的往秦易來時的路上瞥了一眼。

眼下時候還早,小沙彌也還沒有回來傳信,文璟晗便又與秦易說起了其他事。這頭一件就是出門時還被秦安提醒了一句的雲煙,她問秦易:“雲煙那邊,你準備怎麽辦?春香樓并不是什麽好地方,我不想再去,你将來也少去為好,可是雲煙既是你的朋友,總要安置妥當了。”

對此,小少爺也有些愁,不過她也不是個凡事都要深思熟慮的性子,于是只略想了想,便道:“那如果今天我們還沒能換回來,你就讓秦安去春香樓把人贖回來吧。”

文璟晗還想問:把人贖回來了,安置在哪兒?

秦少爺好歹是個男子的身份,将人直接領回家算什麽事,當妻當妾還是當通房?偏文璟晗知道,秦易根本沒這個心思,更是個貨真價實的女兒身。而換不回來的話,她自己更沒這個打算。可另一方面,雲煙對秦易卻是有心的,把人贖回來後置之不理,恐怕還更容易讓人傷心。

這個問題顯然不好解決,可秦易本就是個大而化之的性子,見着文璟晗眼中顯出為難也根本沒想到這一茬。她只當文璟晗還記着那一萬兩的事,便是笑道:“這回是我說讓秦安去給雲煙姐姐贖身的,錢自然是我出,上回那一萬兩我也不要,璟晗你就放心吧。”

大約是聽文夫人喊習慣了,秦易喊起“璟晗”來一點也沒覺得別扭。見着文璟晗側目看來,她還笑:“怎麽,你都說要和我做朋友了,叫你一聲璟晗不行啊?”

文璟晗自然好笑的搖頭,秦易便又道:“那我叫你璟晗了,沒人的時候你也可以喊我阿易,總是連名帶姓的喊,也挺生疏的。”

小少爺很會順杆爬,一不留神,話題也就這麽被帶偏了。兩人又說了幾句,文璟晗才想起秦夫人那一茬,于是又道:“你娘準備讓你開始學看賬本,接管家業了。”

一聽這話,秦易臉上原本的表情頓時就是一僵,緊接着一雙眼睛頓時瞪得溜圓,大驚失色道:“什麽,接管家業?!我才不要,我娘這是想累死我啊!!!”

……

文璟晗和秦易也不知在那涼亭裏等了多久,等得文璟晗都開始心慌,目光頻頻往通向大雄寶殿的小路上瞥。她這會兒倒是希望秦安沒走那麽遠了,至少這會兒還能讓他去給文夫人傳個信,別真讓人等急了。

好在在秦安回來之前,之前的小沙彌終于還是回來了,他腳步輕快的跑過來,見着秦易在涼亭裏先是一愣,随即沖她合十行了一禮,也沒多說什麽。扭過頭便對文璟晗道:“施主,慧能師叔那邊的客人已經走了,現下有些時間,施主可随小僧前往了。”

文璟晗趕忙道謝,然後請了小沙彌在前面引路,她和秦易跟在身後。

小沙彌見着秦易跟來,回頭奇怪的看了一眼,不過沒等他問,秦易便自然而然的扯了扯旁邊文璟晗的衣袖道:“我和她是一起的,也是去見慧能禪師。”

見狀,小沙彌趕緊低頭念了句佛號,也沒再問什麽,扭頭就回去領路了。

秦易覺得對方的反應有些奇怪,便湊到文璟晗身邊小聲問:“怎麽了,我說錯什麽了嗎?”

文璟晗略微垂了垂眸子,她自然知道原因。秦易一副淑女裝扮,卻動不動就伸手去扯身邊“男子”的衣袖,這行為略孟浪。不過文璟晗不打算說了,因為她能看出這一個多月以來,秦易已經在言行舉止上改了太多,定是為此付出了不少努力,所以她搖搖頭道:“沒什麽。”

文小姐說沒什麽,那就是真沒什麽了,小少爺很相信她,于是高高興興的把這事兒抛在了腦後,不再深究。

兩人并肩而行,跟着那小沙彌走在幽靜的小道上,足走了半盞茶的功夫,方才到了一間禪房外。小沙彌在外面敲了敲房門,開口道:“慧能師叔,前來拜訪的施主已經到了。”

門內随即傳來了一道聲音,略蒼老:“施主請進。”

小沙彌旋即伸手将房門推開了,只是并不進去,他站在門口請了門外的二人入內,最後告退時還體貼的将房門重新關上了。

文璟晗和秦易一同進了禪房,裏面的布置相當簡陋,一桌一椅一榻一蒲團,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家具。而那蒲團之上卻是坐着個老和尚,穿着杏黃僧袍,生得慈眉善目,一把長長的胡須已是白了大半。

“慧能禪師?”文璟晗當先開口,同時沖着對方行了一禮。

慧能擡手回了一禮,同時擡眼看了文璟晗一眼,笑道:“施主果然好風采。”

文璟晗赧然,她自然知道這位禪師不是輕易就能見着的,今日能如此便宜,也是多虧了這張臉。不過刷臉這手段雖然不是正道,但人既然已經見到了,目的自然還是要達成的,所以她開門見山道:“大師說笑了,在下今日求見,實是有事相求。”

快人快語,有時候也是讨人喜歡的,慧能臉上便沒有露出什麽不悅來,他看了兩人一眼,說道:“禪房簡陋,老衲也未想到會有兩位施主前來,若有怠慢還請見諒。”

文璟晗連忙道了不敢,扭頭就讓從進門開始一言不發的秦易在那張唯一的椅子上坐下了。後者也沒矯情,很聽話的坐下了,她還記得文璟晗說來見慧能時所有事都交給她處置。

一人坐下了,一人依舊站着,站着的人風姿俊雅,姿态從容,并沒有因為自己是房中唯一站着的人覺得有哪裏不自在的。她只是将目光投向了老和尚,眼中略微帶着些期盼和急切。

慧能也不再啰嗦,他的目光在打定主意一言不發的秦易身上掃過,然後落在了文璟晗身上,亦直言道:“不知施主所求何事?若是有老衲能夠相助的,定是義不容辭。”

文璟晗和秦易進門也有一會兒了,等到現在,心裏大抵已經有些失望了。她并不敢也不能将兩人身上發生的事直言,哪怕對方是有名的得道高僧也是一樣,所以她寄希望于對方主動看出她們的不妥來。可是慧能既然這樣問了,顯然是沒看出什麽來的。

将心底的失望藏好,文璟晗主動道:“在下前段時間不慎落水,醒來之後身上便發生了些匪夷所思之事。”說到這裏,她頓了頓,又道:“在我看來,是有些怪力亂神了。期間究竟不便與外人道,還請大師原諒在下隐瞞,只是這事終究讓人困擾,在下又偶然聽聞大師盛名,這才貿然前來。”

這段話說完,其實基本等于什麽都沒說。文小姐告訴慧能自己出了問題,怪力亂神那類問題,可是具體發生了什麽卻是一個字也不透露……這就好像患者告訴醫者,我生病了,很嚴重,可是又不告知對方症狀,神醫遇見也要撓頭了。

秦易聽完文璟晗這段話都覺得她是在為難人,慧能卻是好脾氣的沒有露出不悅。他只是擡眼盯着文璟晗看了好一會兒,又扭頭盯着秦易看了好一會兒,看得文璟晗都以為他看出了什麽,眼眸深處也亮起了光,然後慧能搖搖頭,說道:“還請施主見諒,老衲看不出因由。”

好吧,其實這和看大夫還是有區別的,醫者看病需要問診切脈,但在這怪力亂神之事上,道行高深的人大多通過望氣便可知一二了,确實也不必當事人親訴。

文璟晗聽到這話基本就死心了,秦易卻有些急,她擰着眉一下子站了起來,說道:“大師真的看不出什麽來嗎?比如魂不附體……”

話還未說完,文璟晗便是眉心一跳,打斷道:“行了,別說了!”

看得出來,文璟晗很忌諱,都說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況眼前之人她們還是第一次見。文璟晗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和盤托出過,哪怕求助,她也不可能将自己和秦易置于危險之地。

好在慧能聞言連眼皮也沒多擡一下,他語氣平淡的道:“女施主不必多慮,這位施主并未有魂不附體之相,相反很是氣完神足。”

他說得篤定,卻讓在場的另外兩個人一陣面面相觑——老和尚莫不是诓她們的吧?這魂魄換了個殼子還沒有魂不附體,還能氣完神足,說出去誰信?!

可如果慧能說的是真的,這魂魄和身子已經合在一起了,她們還換得回來嗎?

作者有話要說: 嘤嘤嘤,二更居然都沒幾個冒泡留言的,昨天你們還說不夠看,這樣子以後咱們還能不能愉快的加更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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