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我濃
回到小區,裴行舟停好車,跟寧語遲踏進住宅樓。
寧語遲還不太能着地,剛開始裴行舟要抱她,她不肯,非要自己走。
這個時候倔強并沒有什麽好處,她踩在地上,真像裴行舟所說的,她是剛擁有雙腿的人魚公主,每走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一樣疼痛。
裴行舟本意是想讓她吃吃苦頭,可她寧可冒冷汗,也不肯回頭求助他。
他瞧得不忍,大步走上前,想把她抱起來,念及她先前的拒絕,他猶豫一瞬,改為攬住她的腰。
掌下的觸感僵硬一瞬。
想說她自己可以,可是疼痛騙不了人,她沒再逞強。
他讓她倚在自己身上,有他扶着,她頓時好受很多。
他的胸口堅硬結實,長臂擁着她,半邊身子都被他緊緊包圍,她被安全感籠罩。
兩部電梯都停着,他按下,左邊那部打開,他帶着她向前走,她站在原地,動也不肯動。
“怎麽了?”他問。
“沒。”她搖頭,“我不想坐那個。”
裴行舟向前看了一眼,并未發現這兩部電梯有什麽不同之處,但還是依她所言,退到一旁去,将電梯門閉合。
他就跟她一直等着左邊這部電梯被人叫走。
好在沒等多久,再按上鍵,右邊這部便開了。
兩人進去,裴行舟随口問:“那部電梯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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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在那之後,她有好長一段時間,都有些害怕電梯。
過了快一個月,她才壓下心理陰影。
那種幽閉的、窒息的絕望感,她不想經歷第二次。
此刻裴行舟問起,不知為何,她并不想把那段經歷告訴他。
過去那麽久,何必舊事重提。
她扯謊:“哦,沒什麽,我不喜歡裏面那個廣告的明星。”
理由荒誕,但有時候荒誕的理由,反而更是真的那個。
裴行舟說:“我明天讓人換掉。”
“……”寧語遲說:“這是人家廣告公司投放的,還是不用麻煩了。”
“不麻煩。”他說得随意,像讨論今天的天氣一樣,“這裏是銘顯旗下的房産。”
銘顯最早是地産發家。
她啞然,想了想還是不多解釋,以後堅決不坐就是。@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兩人回到家,上樓需要臺階,裴行舟怕扶着她費事,直接把她抱回房間。
她卧室在另一頭,距離遠,他抱她上了那麽多樓梯,這會兒又要向裏走,她都替他累。
可是側過頭,看到他堅毅的下巴,高聳的喉結,還有修長脖頸,四平八穩的樣子,一點不見勞累。
男人女人體力果然懸殊。@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重新坐在柔軟的床墊上,裴行舟蹲下腰身,替她脫鞋。
她并攏雙腿,小腿後收,擋住他的手臂。
“不麻煩了。”
裴行舟擡眼,那雙幽深眼眸中,透着些許好整以暇的意味。
“已經麻煩太多次,也不差這一件事。”
寧語遲只好同意。
他脫掉她的高跟短靴,讓她待着別動,卧室旁邊是衛生間,他進去,過了會兒拿了條毛巾出來。
他在她身邊坐着,撈起她受傷的腿,擱在床邊,去脫她的襪子。
到這,她是真的覺得不好意思了,趕忙阻止他:“謝謝,我自己來吧。”
裴行舟知道她臉皮薄,沒勉強,把浸濕的毛巾扔給她,起身出去了。
看着房門一點點閉合,她今夜不太平靜的心,也緩緩歸于平靜。
她拿起毛巾,纏在微腫起的踝骨處,冰涼的感覺瞬間緩沖不少熱意,她舒服了很多。
腦海中卻忍不住回想起,裴行舟看到自己崴腳後,把自己抱到車內,幫她按摩的那一幕。
想起他高大的身軀蹲在自己面前,眉目低斂的清冷模樣,她還是有點意外。
意外得,有些受寵若驚。
門鎖響動,寧語遲擡頭,裴行舟拎了個醫藥箱回來。
他脫了西裝外套,只穿了件白襯衫。
領帶已經摘了,他難得解開兩顆扣子,露出一點胸膛,皮膚白得恰到好處。
他把醫藥箱放在床上,慢條斯理卷起袖口,手臂曲起時,可以看到好看的肌肉線條。
醫藥箱打開,他找出繃帶,靜坐在一邊等她冷敷。
室內沉默,她看着自己的腳腕,稍一擡頭,發現他也在看。
注意到她的目光,他擡眼,同她四目相對。
安靜的室內,月明星稀的夜晚,驀地撞上他寒潭般的目光,寧語遲的心不禁一窒。
她趕忙移開眼,不自在地撐起床沿,稍微挪動身子。
她感覺得到,裴行舟還在看她。
她有些受不住,頭低着,問:“你總看我幹什麽。”
裴行舟波瀾不驚,答:“不知道。就是想多看看你。”
她沒法回答,只覺得渾身哪裏都不太自在。
在她看來,兩個人沒了那層關系,就不應該再發生這樣的對話,他這麽堂而皇之地說出來,超出了她能接受的範疇。
沒等她回話,他又說:“以後可能沒有機會了。”
他這樣說,是在告訴她,他清楚他們的關系,不用她再次提醒,他是在保持距離。
如此,反讓她無話可說。
時間約莫差不多了,裴行舟拿掉她腳腕上的毛巾。
繃帶一圈圈緊繞,勒住淤血處,她有些痛,知道裴行舟不會害她,只好咬住嘴唇忍耐。
纏得差不多了,裴行舟用小剪子剪斷繃帶,他第一次幫人包紮,手生得很,在打結時犯了難。
塞在繃帶裏面,又怕松,他試了多種辦法,都沒能很好解決這個問題。
那張向來一絲不茍的臉龐,終于出現了一絲裂痕。
寧語遲看在眼裏,沒忍住笑出來,原來這個世上,還有他裴行舟不會的事情。
裴行舟板着臉,說:“我研究一下。”
寧語遲忍着笑意,嗯了一聲。
他稍加思索,又剪了一段繃帶,然後纏在繃帶封口處,簡單地系了個死結。
寧語遲動了動小腿,一看,說:“有點醜。”
裴行舟瞥了眼,面無表情反駁:“待在家裏,也沒有人看到。”
“我自己會看啊。”寧語遲越看越不順眼,把腿收回來,說,“我自己包個好看的。”
他連忙按住她的腿,說:“別動。”
她不得不停下。
他拆開剛打好的結,随後折過一根帶子,另一根帶子纏繞上去,迅速打了個蝴蝶結。
蝴蝶結兩邊大小不一,他又扯了下帶子,調整成差不多大小,然後放開她的腿,說:“好了。”
寧語遲低頭,看到這個品相普通的蝴蝶結,又看了眼裴行舟的臉,不知怎的,心中忽然冒出一個荒唐的想法。
讓裴行舟帶孩子,一定是件很可怕的事。
她收回這個驚駭的想法,說:“謝謝。”
待會兒等他走了,她再綁一個就是。
裴行舟看了她一眼,忽然無奈搖頭,念了句:“還是個小女孩。”
話一出,寧語遲頓時感覺自己心裏靜了一瞬。
就像是,回到了剛認識裴行舟那時候。
他起身要走,寧語遲叫住他,說:“等一下。”
他轉身,回看她:“怎麽了?”
在他平和的目光中,她注意到自己的語氣有些急了。
她緩了一下,說:“我還沒幫你上藥。”
裴行舟說不用:“你照顧我很多天了,今天換我照顧你。”
他的藥一直都是她在上,早晚都要塗。
聽見這話,她收了聲,沒說什麽。
裴行舟沒在意,只說:“晚安。”
房門閉合,他的腳步聲逐漸減小,寧語遲不知怎麽松了口氣。
原本想等他走了立即就拆,可是把腿收回來,看着那個笨拙的蝴蝶結,再想到那句“小女孩”。
她猶豫了一下,到底沒舍得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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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崴得不算嚴重,稍微休養了兩天就好了。
裴行舟的傷疤也開始生新肉,經常會癢,不過他一向能忍,只在寧語遲問他現在怎麽樣的時候,才會說。
她不問,他從不傾訴只言片語,沒事人兒一樣。
她白天上班,偶爾加班,每天也不算經常跟裴行舟見面,除了上藥時。
他好像真的履行了他的承諾,不會再來打擾她,只是想看看她而已。
她估算時日,再等一陣子,裴行舟好得差不多的時候,她就可以離開他家了。
她是這樣想,裴行舟卻是另一番想法。
這天,裴父和繼夫人,也就是裴子亦的媽媽從國外回來,把兩個兒子喊回家,一起吃個團圓飯。
好在裴今在學校,沒時間回來,不然像這種家庭聚會叫她也來,氣氛定然不愉快。
私生女,就代表婚姻外的産物,總歸是不光彩的。
裴父生性風流,一生娶了三個,裴行舟是元配所生,裴子亦的媽媽,也就是現在的裴夫人,是第三位。
這位裴夫人早些年還有心氣兒,眼裏容不得其他女人,這麽多年過來,裴子亦長大了,她也看開了。
裴家家大業大,将來能有子亦一份財産,一輩子不愁吃穿,她不缺錢花就行。
當着光鮮亮麗的豪門夫人,愛情也不打算要了,只有錢才是真的。
好在裴父年紀大了,也沒精力再去亂搞,反而戀上了旅行。
就帶着她環游世界,到處飛,早些年那些争吵,逐漸被現在的歲月靜好壓下。出去旅行只有花錢,享受,快樂,反讓兩個人關系增進,外人看着倒羨慕了。
裴家在老片兒富人區有一棟豪宅,住了這麽多年,也沒刻意講究什麽設計,外觀上看就是普通的別墅。
內裏卻是極其講究的。有錢沒處花,都花在了裝修上,保證自己住得舒坦。
裴父從國外回來,買了不少國外景點必買的紀念品,很多明顯是騙人的,哥兒倆看在眼裏,念着讓父親高興,都沒多說什麽,只誇他買得好,哄得裴父開心。
吃飯期間,裴行舟照例簡單說了些公司的大安排,裴父聽罷,說:“你自己決定就行,盡管放手去做,爸相信你的能力。”
裴行舟說是。
裴夫人四十幾歲,保養得宜,看着也就三十多。
她舀了碗湯,放到裴行舟面前,說:“這古人都說,男人要先成家,後立業,工作再忙也放放,先把人生大事解決了。”
裴子亦笑眯眯的,說:“媽,你別操心了,哥又不是找不到。”
“找得到這麽多年還單着,那人家都有孫子帶,我跟你爸連影兒都看不着,能不急麽。”
裴子亦驚訝地說:“您就是想帶孩子呀?那您還旅什麽游啊,當月嫂好不好,您這個年紀正合适。”
裴夫人擡手要打:“有你這麽跟媽媽說話的嗎,那別人的孩子跟自己家的孩子能一樣嗎?別以為我不說你,吊兒郎當沒個正經,整天只知道花錢!但凡有你哥一半穩重,我也不至于跟你這麽操心。”
裴子亦并不往心裏去,說:“家裏有一個能幹的就夠了,反正哥賺那麽多錢也花不完,我幫着花點。”
“你看看你說的叫什麽話……”
“好了。”裴父打斷他們鬥嘴,說,“行舟,你阿姨說的有道理,也是該找一個了。”
嚴格來說,裴父跟裴行舟并不像,五官線條都更柔和一些,沾了些風流,跟裴子亦更相似。
男孩像母親,裴行舟确實更像媽媽多一些。
其實他們也就是說說,沒指望裴行舟會聽。
自從開始打理公司,接管企業之後,他已經是裴家的掌權人。裴父志不在此,能力有限,賦閑之後,只是裴行舟尊他敬他,凡事才會跟他彙報一嘴。
但真正當家做主的,還是裴行舟。
裴行舟放下碗筷,說:“我已經找到了。”
“什麽?”
裴行舟并不覺得這句話有多麽驚駭,淡淡複述:“你們想要的,兒媳。”
裴夫人驚訝道:“真的假的?怎麽一直沒跟家裏說?什麽時候領回來,讓我跟你爸見見。”
話戳到痛處,裴行舟不說話了。
裴子亦接話道:“哎呀,嫂子忙嘛,我見過好幾次了,不錯的,跟我哥超配。”
“子亦見過了?哪家的小姐,叫什麽名字?”
“媽急什麽,等合适的時候,哥肯定會讓你知道啊。”裴子亦打圓場。
裴父點點頭:“有就行,人還是得有個伴,不能單着。”又說,“像我跟你阿姨,年輕時吵吵鬧鬧,現在也分不開了。”
“是。”裴行舟應承。
一頓飯再無別話,吃完後,兄弟二人離開。
裴子亦沒開車,他是坐裴行舟的車來的。
飯局上的對話還沒忘,裴子亦問:“哥,真追到了?”
裴行舟握着方向盤,目不斜視道:“還沒。”
“您追了嗎?”
“追了。”
“嫂子怎麽說?”
每每想到先前寧語遲的話,他內心就會閃過幾分失落,不過面上根本看不出什麽。
“她說跟我不會再有可能。”
裴子亦聽着十分頭痛,一來,一向溫柔的嫂子能說出這種話,可見他的好哥哥有多過分。
這二來,他有點想不到,他的哥哥追起人來是什麽樣子。
這樣想,他就問了:“哥,你怎麽追的。”
裴行舟是不愛跟人說這些的,但是裴子亦問了,他也沒辦法。
他照實複述了一遍。
裴子亦聽完,覺得自己不應該在車裏,應該在車底,讓他哥開車從他身上碾幾次,痛感清晰一點才能讓他相信,那些根本追不到人的事情的确是他哥辦出來的。
他說:“哥,追女人不是這麽追的,你得哄着來,要把她們當成寶貝來疼愛。”
裴行舟想了一下,覺得自己做得還可以。
于是他說:“哦。”
裴子亦非常了解他大哥,知道這些抽象概念,他大哥可能不太懂,于是他給出最基本的,簡單粗暴的辦法。
他說:“約過她吃飯嗎?你訂個餐廳,把嫂子約出來,請她吃個飯。”
“好。”
“女孩子喜歡浪漫,你搞浪漫一點,多說點情話,哄哄。”
“嗯。”
裴子亦感覺絕望,別說說情話,讓裴行舟多說點話就已經很難得了。
算了,感情這事,說到底別人還是幫不上,希望哥能自求多福吧。
裴行舟事後确實多考慮了一下,覺得一直以來,是還沒有好好地跟她吃飯過。
他知道寧語遲有時候加班,已經連加幾天了。于是這天,他估摸她快下班的時候,打過去電話。
電話接得快。
“裴行舟?”
“嗯。”他靠在皮質沙發椅上,聽着手機裏她的聲音,心情微微愉悅,“下班了麽?”
“已經下班了,怎麽了。”
裴行舟說明來意:“想找你吃個飯。”
另一邊,寧語遲握着手機,看了眼對面的男人一眼,說:“抱歉,今天不方便。”
許是她的眼神太奇怪,許洛佳正在烤肉的手沒停,問:“姐姐,怎麽了?”
寧語遲說:“沒事,一個朋友。”
手機收音太好,這段對話裴行舟聽得一清二楚。
他記憶不錯,立即想起曾經廣電門口,那個開跑車的小男生。
他又想起在飯桌上,王總問她擇偶标準,寧語遲說,喜歡年紀小的,性格活潑,能逗她開心的。
難道就是這樣的?
他霍然站起身,眼睛緊緊看着窗外,語氣有些急:“你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