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春意.濃

關于裴行舟為何不肯娶她,寧語遲想過很多種答案。

猜他是不是不愛自己,或者只是,想跟自己玩玩。

沒想到,會從裴子亦的口中得到這樣的答案,她也難以想象,冷漠如裴行舟,在很小,很小的時候,曾經經歷過這樣的事。

她聽完後,內心久久不能平靜,問:“那他為什麽從不肯說?”

裴子亦道:“我想,可能是因為,驕傲不允許吧。”

又有誰願意回憶那些痛苦的過去呢。

他不想,也不需要博取任何人的同情。

那是他最不願提及的灰暗童年,在本該最童真無邪的年紀,被他最愛的,賜予他生命的女人親手摧毀,留給他只有恐懼與痛苦。

只是因為她痛恨他的父親,就将一切施加給他的兒子。

錯的人明明是她的丈夫,他呢?他又做錯了什麽?

他沒有求她把她生下來,沒有求她給自己生命,沒有求着做她的兒子。

他那麽小,那麽脆弱,全心全意信任着他的媽媽,得到的只有不平等的虐待與恐吓。

對他來說,她就像張牙舞爪的魔鬼,見慣那些醜陋的婚姻與愛情,他不禁想,是否這世間,從來沒有完美可言。

寧語遲想了想,裴行舟那樣的人,又怎會向人揭露自己的傷疤。

連她自己都不願提及自己小時候那些不好的過往,何況是裴行舟呢?

她心中沉重,明明詢問裴子亦,是想解開疑惑,讓自己心情好過一些,沒想到反而讓自己更加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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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想回到過去,回到他很小的時候。

回到,他被媽媽關在衣櫃裏的那一天。

然後把他從櫃子救出來,給他一個,世界上最溫柔的擁抱。

裴子亦嘆了口氣:“其實這些事,我也是長大後才知道的,不過那個時候,哥告訴我,他以後不打算談任何女人,也不會跟任何人結婚。”

“直到你出現,我記得那時他回家,我看到哥在書房裏對着手機笑,我以為他看到了什麽好玩的,就問他笑什麽。”

“然後他告訴我,在笑嫂子你。”

“我那個時候就知道,他一定是很喜歡你,否則是不會那樣笑的,你知道嗎,我幾乎沒見到他笑過。所以我一直很希望你們能夠在一起,也只有你,才能讓他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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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語遲驚訝地聽完這一切,一時不知道說什麽。

他從沒聽裴行舟講過這些,當然,裴子亦也沒說過。

難怪裴子亦從第一次見到她,就對她天然親近,原來是有這層關系在。

是因為他喜歡裴行舟,所以愛屋及烏,連帶着喜歡她。

裴行舟能把這些事告訴他,足可見一定是子亦對他也非常好,他才會信任他。

她又想起,每次子亦見到她,都會在她面前替裴行舟說好話。

這樣一說,他也是用心良苦。

“謝謝你願意告訴我這些。”寧語遲說,“我今天找過你的事情,不要告訴他。”

“嫂子你不出賣我就行,我還怕哥知道會生氣。”裴子亦苦笑一聲,“我答應過他,絕對要替他保密的,希望嫂子別怪我。”

寧語遲自然是善解人意的,她點頭答應他,拿起自己的包包離開他的日料店。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想,跟裴行舟在一起的這些年。

想起初遇時,她在臺上驚慌失措,是他用鋼筆字,一筆一劃糾正了她提詞卡上的名字。

往後的每一天,他都是這樣,像個冷靜且耐心的長輩,用屬于他的溫柔,一步一步引着她成長。

人都說年少時不能遇到太驚豔的人,易誤終身。

對她來說,正是如此。

她在十八歲的尾巴遇見他,在她對世界一無所知的時候,是他教會她遇事沉着,教會她不要哭泣害怕。

他有強大的力量為她撐起一片天,但他沒有束縛她,而是放手,讓她知道自己想成為什麽人,然後,學着變成更好的人。

她從剛開始那個懵懂無知的少女,到今天能夠獨當一面,所有轉變都與他有關。

他早就在她的生命中,刻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

寧語遲回到家後,仔細想了一番,再然後,她立即訂了一張飛往法國的機票。

她的綜藝第一期已經結束,短時間電視臺那邊并沒有什麽工作。

她查了巴黎的溫度,帶好行李,于第二天下午,登上了去巴黎的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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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時正是當地傍晚,說是傍晚,其實天還是亮的。

寧語遲打開手機,給裴行舟發消息,問他在哪個酒店。

裴行舟報了名字,然後問:怎麽突然問這個。

她編了個謊:曼姿讓我問問你在哪,想讓你在附近幫她買些香水。

裴行舟回:要買什麽?

她回:她說你離她想要去的地方太遠,先不用了。

她按照導航指示,搭乘機場巴士,向市區出發。

按說連飛十個小時,她應該感到疲憊,可是并沒有。

約摸時間差不多,她給裴行舟發消息:我想看凱旋門前的香榭麗舍,你可以現在拍一張給我嗎?

沒多久,收到他的回複:現在?

寧語遲回:嗯。

裴行舟看了看窗外,在巴黎待了一周多,對這座所謂的浪漫城市,并沒有感覺到任何浪漫。

巴黎可以說是髒亂差的典範,治安又差,流浪漢與狗也多,當地人對外國游客十分不友好。

任何初到巴黎的游客,都會對這裏産生颠覆印象。

不過寧語遲提了要求,他并不打算打破她的幻想。

他回了句好,離開酒店,驅車到香榭麗舍大街直開,盡頭便是凱旋門。

這裏最繁華的路段,世界一流的奢侈品牌密集地開在道路兩邊,琳琅滿目,眼花缭亂。

裴行舟停好車,正是最熱鬧的時候,夜晚華燈初上,流光溢彩,他走到凱旋門前,掏出手機拍了一張氣勢宏偉的标志性建築。

拍好後,他轉身,去拍來時開過的香榭麗舍大街。

可惜不是深秋,沒到落葉金黃的時候,那時的香榭麗舍或許還能稱上一句浪漫。

他拍完照片,想着換個角度再拍一張,這一轉身,就看到鏡頭裏的馬路邊上,遠遠站着一個人。

她穿着薄薄的風衣外套,腳下是咖色短筒靴,手裏拎着拉杆行李箱,夜風吹動她微卷的發,那張臉明豔漂亮,恰似他深愛的模樣。

裴行舟下意識拍下了這一幕。

他放下手機,舉目望過去,那人的身高,容貌,氣質,都跟她一模一樣。

可是怎麽會呢?此時此刻,她不應該在國內嗎?國內已近午夜,她怎麽會出現在這?

他怔怔看着她,眼看着她一步步朝自己走來。

她的目光堅定,熾熱,凱旋門附近的游客很多,不少人都在看她,可她目不斜視,眼前只有他一個人。

直到她站在一米之外,身姿袅娜,骨肉勻停。

她望着他,淺笑盈盈。

裴行舟終于敢确定,面前的女人正是寧語遲。

他喉結上下滾動了下,定定道:“你……”

“我?”寧語遲笑着,“怎麽,不認識我了?”

裴行舟大步走上前,一把将面前的女人拉近懷裏,緊緊抱住了她。

後方寬闊筆直的街道兩旁,光影跳動的廣告牌投在二人身上,色彩斑斓,身後高大的凱旋門古樸雄偉,浮雕精美,栩栩如生。

那充滿戰争意味的浮雕們,在這一刻也染了些浪漫的味道。

裴行舟摟得她很緊,緊到她快喘不過氣,她也沒有掙紮,只是輕輕地,反抱住了他。

“我打發你來這裏拍風景,你怪過我沒有?”她在他耳邊輕輕地問。

裴行舟明顯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他說:“你來巴黎,怎麽沒告訴我?”

“送個驚喜給你。”

裴行舟緩緩放開她,說:“下次記得提前打招呼,我到機場接你。”

“哦。”

“巴黎治安很差,萬一你被偷了搶了怎麽辦?”

“……我坐大巴過來的,很安全。”

“我是怕你出事。”

寧語遲覺得自己被潑了一盆冷水,原本見到他的喜悅都沒有了。

她又哦了一聲,拎着行李箱拉杆,另只手理順被風吹亂的發。

下一秒,一只大掌覆上她的拉杆上的手。

裴行舟接過行李箱,臉上看起來倒是沒什麽波瀾,然而說出的話,卻出賣了他的心情。

“不過,下次這樣的驚喜,可以多來一些。”

“我很喜歡。”

寧語遲的嘴角這才上揚,裴行舟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牽着她,帶她走向停車的位置。

現下是晚上七點多鐘,裴行舟帶她去吃真正的法國餐廳,位置離這兒不遠,就在塞納河畔附近。

餐桌選在靠窗的位置,剛好可以欣賞塞納河畔的夜景。

二人點好菜,裴行舟問她:“怎麽突然來巴黎?”

“想來購物?來玩?”她微微偏頭,“總之就是想來。”

裴行舟道:“理由那麽多,沒有一個跟我有關?”

“你覺得呢?”

服務生上了餐前酒,裴行舟托在手中輕輕搖晃,眼睛卻在看着她:“十分之一?”

寧語遲搖頭。

“五分之一?”

寧語遲說:“你怎麽越猜越大?”

裴行舟聽見她這樣說,放下酒杯,執起腿上的巾帕拭了拭嘴角:“你能來我就已經很高興了,至于為什麽來,不重要。”

寧語遲見他這麽說,不禁被逗笑。難得看到裴行舟也有這樣的一天,猜測她為他來巴黎有幾分,都只敢從十分之一開始。

服務生上了前菜,寧語遲叉起一塊切開的聖女果,說:“巴黎能購物,米蘭的名品街豈不是更好逛?我為什麽放着米蘭不去,要到巴黎來呢?”

裴行舟擡頭看向她,她卻好像什麽都沒說似的,專注食用面前的冷盤沙拉。

心中卻因為這句話,狠狠一動。

塞納河上可見船只燈火通明,倒映水面波光粼粼。

原本身在異國應該有的陌生和不适,都因對面坐着的人,開始變得親切浪漫。

她突然有些喜歡國外,沒有人認識自己,可以盡情用他們聽不懂的語言交談,就在這裏,跟裴行舟兩個人。

世界很大,那麽多國家,土地廣袤遼闊,存在着各種各樣的民族和文化,大到每個人都那麽微不足道;世界也很小,不論身處地球上的任何一處,只要他們在一起,那世界上就只有他們兩個。

就像現在。

兩人聊起國內的一些事,還有裴行舟在國外的進展。

他打算在海外成立連鎖酒店,對歐洲諸國來說,首選就選在了巴黎。@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很多國內的年輕人都想到巴黎拍攝婚紗照,除此之外,每年也有不少游人為了浪漫的名頭而去。

身在異鄉,語言不通是很大障礙,居住華人酒店會讓客人賓至如歸。

最近要處理的事情有點多,暫時還會在巴黎待上一段時間。

從餐廳出來,兩人沿着塞納河畔走了一段。

裴行舟看她穿得單薄,不禁問了一句:“冷麽?”

“還好。”寧語遲攏緊外套,“你牽着我的話,我就不冷了。”

裴行舟失笑,他伸出手,緊緊包住她的手,牽着她繼續向前。

輪船的汽笛聲在水面上響起,遠遠一艘郵輪駛來,甲板上十分明亮,似乎有人在跳舞。

裴行舟說:“你能來找我,我很開心。”

寧語遲沒應聲,目視遠方,跟他緩慢且悠閑地,向前散步。

“我還記得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你站在角落裏,吓得驚慌失措,你猜我那個時候在想什麽?”

“想什麽?”

“我在想,連重要客戶的名字也敢弄錯,以後肯定很難混。”裴行舟嗓音醇厚,而那些共同的回憶,也為他蒙上了一層柔和的濾鏡。

寧語遲說:“原來你在想這些,我還以為你在想,這麽漂亮的小女孩,不娶回家可惜了。”

裴行舟唇角微彎,說:“可是你很努力,也很出色,在你喜歡的行業,做得非常厲害,我不得不承認,當初的觀念是錯誤的。”

寧語遲沒懂他為何突然說這些,只好順應他說下去:“是。”

裴行舟揣着她的手,塞進自己的褲袋,大手包着小手,在小小的口袋躲避晚風。

他說:“我還有很多看走眼的時候,比如當初帶你回家,我在想,這麽嬌貴的小女孩,肯定用不了多久,我就會受不了。”

“然後呢?”

裴行舟捏了捏她的手,一本正經道:“确實受不了。”

寧語遲意會到他的話是什麽意思,臉頰登時一紅。

她把手抽出來,甩開他,說:“裴行舟,你亂說什麽!”

裴行舟重新抓住她的手,繼續道:“可我還是看走了眼,我以為離不開的人是你,沒想到,是我才對。”

說起這件事,寧語遲張了張嘴,有一肚子話想說,又不知道說什麽。

裴行舟停下腳步,與她站在塞納河邊,握着她的手,舉到胸前。

“從始至終,錯的人都是我,先愛上你的人也是我,惹你傷心難過的壞人也是我。我本想從巴黎回去再問你,你既然來找我,那麽我也不想再等。”

“遲遲,你願不願意原諒我,重新跟我在一起?”

遇見你之前,我的世界冰封一片,淺藍冰壁險峻嶙峋,與天同色,與月同晖。

你闖進我一望無垠的生命,在我的心口輕輕觸摸。

冰川出現一道痕。

薄暮暖陽順着縫隙透進來,日光在平滑如鏡的冰面上折射,我單一的世界裏,開始出現斑斓色彩。

你對我輕輕一笑,冰川點點消融,化為河水,彙入大地。

我貧瘠世界裏,從此天地回暖,萬物複蘇,綠樹新枝繁茂,莺飛草長,春意.濃濃。

河畔的風吹動她的秀發,遮住她半張臉。

他将她鬓邊的發別到而後,露出的面容明媚漂亮,笑容溫婉可人。

她擡頭,回望着他的眼,緩慢而鄭重地點頭:“我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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