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們的選擇*新

因為萬安村剿匪這一件事,東海王特意上書誇獎了蕭景琰一番,自然這封奏章在皇帝案前走了一遭,便被丢當了一旁,誰也沒當回事。

因為大梁金陵,正在發生一件謀逆大案。

蕭景琰一行人出發回程時,案子已經到了尾聲,朝堂已經大換血,所有人都噤若寒蟬,不敢多說一個字。

到了東海與大梁的國界,蕭景琰才接到從金陵傳來的消息。他怔住了好一會兒,似乎覺得世界好像有點不真實。他低下頭,确認對方是自己王府的人,也是母妃信任的人,他又問了一遍情況,仿佛自己在夢中,反複求證,等待夢醒一樣。然後他突然想溺水的人一樣,抓住報信人的衣領,大聲吼着不可能。

他被下屬拉開,撞到了椅子,疼痛把他的意識暫時拉了回來,他覺得自己神思突然清明了,準确地抓住一只良馬,翻身坐了上去,朝着金陵的方向奔馳而去。

大梁城池如星羅密布,若是俯視城池外的大平原,便能看見一匹大黑馬在草地上極速飛奔而過的黑影。

橫跨大梁平原,驚醒無數城池的守軍,多年之後,這道黑色的身影依舊是大梁百姓心中磨滅不去的傳奇。

到了金陵,主人剛下馬,大黑馬就已經支撐不住,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

那個人滿臉風霜之色,他攥緊手中的兵符,另一只手握着佩劍微微發抖。他手下有二萬兵力可以用,謝玉所率領的大梁主軍還沒有回來,皇城的防守布局他一清二楚,他相信以自己的能力絕對可以攻下整個皇城。

他一路上都在思考着謀反,毀了赤焰軍和祁王殿下的大梁皇室還要來做什麽?既然父皇誣賴他們謀反,那他就反給他們看!那個皇位上的人毀了他的至親和摯友,那他就毀了這個天下給他看!

他的神色如比平靜,平靜到令人害怕的程度。

被靜嫔娘娘派來的公公終于擠上前,在他面前跪下,急切地說道:“殿下三思,娘娘請您過去一趟!”

他有些疲憊地松開了手,剛才滔天般的憤怒瞬間被這一句話澆熄了。

他還是做不到這一步,因為他母妃還活在那宮裏。

大概連梅長蘇也猜不到當初蕭景琰有那麽一刻是想造反的。命運是如此神奇的事情,靜嫔娘娘為了自己的兒子而不選擇像宸妃一樣以死為解脫,隐忍十一年,蕭景琰為了母親的安危放棄了弑父滅親宣洩憤怒的瘋狂之舉,克制了十一年。

那十一年無比漫長枯燥而又痛苦難忍的時光,仿佛最殘忍的刀刃一樣劃過每個人的心髒,使它流血絕望,又逼着它慢慢愈合。

我不過出去一個多月,琅琊閣還是一如既往的樣子。

穿過最茂密的樹林,我和豐雲憑借敏捷的身手輕松來到了琅琊山山頂。剛落腳,就見對面的山崖上,有一人在舞劍,身法飄逸,劍勢淩人。

藺晨收回長劍,一轉頭看見我,大驚失色道:“你怎的又回來了?”

我長話短說,開門見山:“你爹在哪裏,我找他。”

藺老閣主見着我,驚訝,氣惱,無奈的神色在臉上轉了一轉,最終嘆氣般對我說:“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我笑道:“閣主是不是還沒有解毒,那讓我們來打個商量,既然我們意見不合,不如讓林殊來做這選擇。”

老閣主抖抖眉毛,“金陵已經沒有什麽他可以留戀的,他在江湖,我就可以護他一世無憂。”

我簡直要為這盡職敬業的故人之友給跪下了,搖頭道:“那便這樣吧,你勸他三句話,我也勸他三句話,最終的決定讓他做,如何?他雖然被你救了過來,但他既然已經成人,應當有自己的擔當和主意了。”

老閣主想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我跟着他們去見林殊。我離開的一個月裏,林殊發病數次,雖然每日老閣主都用藥材給他調理,但火寒毒不解,每次發病時都必須承受火毒攻心,寒毒侵體之苦,雖不至于以血為食,但不能言語,生活不能自理,真不如死了幹淨。

我進門時,林殊正盯着窗外,一動不動,手邊的茶水已經冷透了。

藺晨低聲道:“你真是幸運,他難得今天清醒得很。一旦發病,宛如瘋魔,六親不認。”

老閣主走上前,對林殊說了幾句,才招手讓我過去。

我在老閣主旁邊坐下,看着對面的林殊,他好像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他原本明亮的眼睛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光彩,黯然無光,他的容貌沒有大的變化,只是右臉頰和額頭上留下了長長的疤痕,毀去了整張臉的面相。他坐在那裏,顯得十分空洞麻木。

老閣主對我說:“想必仙人知道火寒毒的兩種解法。”

我回想了一下,點頭:“知道,叫我白姑娘就好。”

老閣主對林殊道:“火寒毒必須解,兩種不同解法我已經詳細同你說過,後果如何,你心中有數。我希望你選擇不徹底的解法。雖然無法言語,模樣還是如此,但江湖之內,我保你一世安康無憂。林府已無他人,你無親無故,帝王冷血,必會殺你,投身琅琊閣是最安全的法子。”

老閣主停頓了一下,道:“你的副将,還有那些活下來的赤焰軍,都希望你平安活着。想想你的爹娘,疼愛你的長輩,他們唯一的願望,就是你能健康地活着。”

老閣主又沉默了更長的時間,終于說了最後一點:“你是林家最後的血脈,想要傳承,只能選擇不徹底的解法。”

說到最後一點,林殊睫毛顫抖了一下,沒有聚焦的眼神突然直直地落在了老閣主身上。

我和藺晨都被老閣主的無恥驚呆了。

老閣主看了我一眼,深深地對林殊說:“徹底解毒相當于毀掉了你的身體,解毒後必定體弱多病,難以人事。”

我張大了嘴,這應該算是威脅好吧?!

某個威脅小輩的無恥老人轉過頭對我道:“該你了。”

我有些緊張,看到林殊把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我甚至能從他的眼瞳裏看見我的身影,但我卻看不出他的一絲情緒波動。

這個人的靈魂死了,他的激情和熱血已經被梅嶺的大雪冰封起來了。

我不知該如何說起,我沒有任何理由勸說這個年輕人将剩下最好的時光奉獻給他的複仇事業,那終歸是他的事,本與我沒有幹系。而我卻硬生生闖進了他們的世界,無法給他們帶來福祉,也無法洗去那些罪孽。

藺晨推了我一下,道:“你若說不出,就讓他自己選好了,你不是相信命運那玩意兒嗎?”

我回過神,還是說兩句,“林少帥,我多少能猜到一些你的想法。撇開赤焰軍和祁王蒙冤不說,我想老閣主和你可能忘了一些人。你的親人可能都不在了,但你的師長,故友,還活着,我不想用他們來給你增加壓力,但我覺得他們在等你回去。既然活着,何不歸去?”

老閣主微微皺眉:“不過是一些故人罷了,歸去何用?徒增悲哀罷了。況且時間不斷流逝,誰還記得當年呢?過往之事不可追,不如好好過餘生。”

老閣主此番言語,确實很有道理。我不擅長做說客,除了勸林殊回金陵雪冤的慷慨之言着實不知該說什麽。

于是我只得掏袖子,把從蕭景琰那裏偷來的大珍珠擺到桌上,道:“林殊,你聽好了,你們之間的恩恩怨怨我搞不清,喏,這是蕭景琰給你帶的鴿子蛋大的珍珠,他給你帶回來了,我這是給你偷過來瞧一眼,過幾日我得還回去。你想好了該怎麽選,他既然遵守了諾言,你做什麽也不該辜負了他的心意才是。”

把珍珠摞在那裏,我甚是豪邁地一撩裙子,起身走人了。

半晌,藺晨走了出來,見我沒走遠,湊上來笑眯眯問我,“我當是你死了心,原來是去東海了,難為你一個神仙去偷東西。”

我道:“裏面如何了?”

藺晨道:“姓林的抱着我爹痛哭呢。不過我老爹幾句話還不如一個定情信物來得有說服力啊……”

我:“……”能換個詞嗎藺少閣主?

林殊最終選擇了最徹底的解法,他不能言語,顫抖着手将選擇寫在了紙上。老閣主看了那強勁有力的筆調,一言不發地走了。

解毒前的第三天,林殊的副将衛峥從藥王谷趕了過來,抱着自家少帥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

我都有些看不下去,剛想要走,卻看見老閣主走進了屋子,又坐了回來。

老閣主把衛峥拖到一邊,質問林殊:“小殊,伯父雖然沒見過你幾次,但你這玲珑心思卻不是猜不透,你告訴伯父,你是不是想回金陵翻案?”

藺晨手一抖,茶水灑出來不是少許。

林殊收回了見到衛峥的笑容,有些冷淡地看着老閣主。

我急忙道:“老閣主您息怒,這是我們商量好的對不對。”

“閉嘴!”,老閣主大怒道:“經歷了這麽多事情,你們還沒有看清梁帝的真面目嗎?小殊,那個位子上的人是你的舅舅,是祁王蕭景禹的親爹,結果他做了什麽?查抄林府,誅殺赤焰軍,株連祁王一族,連一個喊冤的人都不放過!那個人多疑,冷血,陰狠,你想翻案,就等于讓他在天下人面前認錯!你覺得這可能嗎?”

林殊握緊了拳頭,沉默地盯着他。

老閣主指着林殊繼續咆哮:“小殊,你的親人,都死了,伯父問問你,你回金陵你還找得到你能信任的人嗎?更何況你連個能用的人都沒有,你怎麽去查舊案?你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你怎麽去朝堂上,面對天下,對那個狠毒的豬狗不如的東西說他錯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新章,千萬不要看錯

萬分抱歉,更文時間依舊不定,但劇情如何發展大家都懂,可以特意養肥看,也可以閑暇無聊的時候來瞧瞧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