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個(1)
7.
東吳每年都要組織學生掃墓的,他們那裏民風彪悍,落草的不少,天高皇帝遠,戰力又奇佳,平定這裏頗是一段血淚史。總之就是,幾乎每個鄉鎮市都有一座烈士墓的。
一般情況是,每個高一高二列着隊先游街,喊點什麽校訓之類的口號,三校學生最後在烈士墓集中,默哀完畢又各自由老師帶隊回去。沒趣得緊。
周瑜走在隊伍裏四周望了望,怕影響交通幾個學校的游街路線都是沒有重疊的,剛才看見一隊人從前方的路口走過去了,太遠黑壓壓的看不清校服是哪個高中的。大家都還是新生略帶羞澀,不好順便調笑。尤其是周瑜這種跨區讀的,別人還都有點竹馬或者以前同學,他就成了那,咳,高嶺之花。
于是他繼續不說話內心默默盤算着。
快到烈士墓的時候,“诶诶!”前面突然傳來一陣撺掇聲,說口號要喊大聲點別被別人比下去。此刻就聽見稍遠的地方整齊的一陣口號,換着別人恐怕還聽不清楚說的是啥,可是我們之前強調過兩次,曲誤周郎必須要顧的呀。于是未來的周郎這回他聽出了,是舒城的口號。
再走幾步,三個校的隊伍就要并列了。周瑜抿了下唇。
他們學校的吼了幾句,舒城之前先發制人此刻不甘示弱繼續喊起來,突然一個男生的聲音躍出來,中氣十足,岔出了口號的節奏,把舒城高中的校訓打得七零八落。他叫道——
“周瑜!!!!!!!!!!!!!!!!!!!!!!!!!!!!!!!!!!!!!!!!!!!!!!!!!!!!!!!!!!!”
後面的感嘆號都是回音。
緊接着一個校服顏色略有不同的人跳進了周瑜的隊伍裏。轟得兩邊都炸開了鍋,最先叫起來的不是被點名通報的當事人周瑜,而是壽春城區的幾個男生幫。
“是孫策!”“策哥!”
好嘛,小霸王魅力無人能擋。
孫策在壽春的那幾年,打遍壽春無敵手,贏得兄弟芳心無數。雖然已經沒有了周瑜背後拍人的好外挂,但是随着年齡的增長,我們足夠理由相信他英俊地戰勝了很多人。
聽說孫策要去舒城讀,不知有多少熱血男兒黯然神傷喲。
孫策一路撇開要迎上來眼淚汪汪的衆粉絲,徑直走到周瑜面前,“喂,周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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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春這邊的隊伍因為各種因素快要停滞了,後面幾班的鬧不清情況直嚷嚷,女生叽叽喳喳交換着八卦,已經有人只身從後面跳過來看熱鬧了,也就是說老師快來了。
他們兩個半句話都說不出。
陸遜嘆了口氣,從口袋裏掏出一只水筆默默遞給孫策,孫策會意,大喜,對周瑜說:“伸手。”
“你發什麽神經啊。”周瑜伸出手。
孫策直接撸過周瑜的袖子,把他的手腕翻過來,咬掉水筆的筆蓋在上面寫下一串數字。
“給我打電話。”他挑高眉毛,又認真的重複一句,“給我打電話。”
然後他又跳了回去,陸遜看了一陣,又回頭幽幽看了一眼周瑜:“我的水筆。”
☆、8
8.
周瑜在街邊給他打電話,用的是IC卡,一會兒就接通了,就在這片刻的功夫,他抓着聽筒不知怎麽的希望接通又有一點希望他不在。緊張什麽的才沒有呢。
外邊下着雨,沾到他的兜帽上,毛絨絨一片。
于是聽筒那邊的人聲聽起來像是浸在雨中,潮濕又模糊。孫策說:“喂,誰啊?”
周瑜抿了下唇,頓了頓,說:“孫策。”
“哦周瑜。”那人好像是笑着的,在聽筒那邊一片沙沙聲,和這邊的雨水連綿成一片。“怎麽不用手機啊。”
“沒電了。”
“哦。”
然後呢?他們是好兄弟是好竹馬是好盆友,不過幾年的時間不聯系,找個話題?這太容易了周瑜想,不是這個問題。
“那什麽……”周瑜說,“我同學叫你還他水筆。”
孫策答道:“誰啊?”他甚至能想象出他在那邊當真一臉理直氣壯無辜的樣子。
“上次你寫了號碼……就沒還給人家。”
“我有嗎?!”
周瑜深吸一口氣:“孫伯符,那你丫的那天是咬破手指寫的血書啊?!”
“公瑾,”孫策突然放軟了音調,打斷了他沒來由的怒氣。
“嗯……”他踢踢腳下一個半癟的易拉罐,應了一聲。
“找時間見一面吧。”
“嗯。”周瑜問“那你什麽時候……”
那邊遠處有人大叫一聲“孫策~~~~!嫂子找~~~~~~!”
孫策好像不怎麽搭理他,接住周瑜的話茬:“什麽時候都可以——你等下。”他掩住話筒不知道說了什麽。
周瑜雙手抓着話筒,覺得雨飄進來有點冷。于是他走進去了一點。“怎麽了?”
“沒事,我女朋友。”孫策說。
☆、9~10
9.
孫策做過一件他已經忘記的事情,也許周瑜還記得,也許并沒有。
小區的幼兒園對面有條路,車流量還挺多。這兩孩子都懂事早,家長又忙,總是自個背書包回家的。孫策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看見那路簡直興奮壞了,直把自己當做沖鋒陷陣的大将軍,一路噠噠噠攻城略地去。
吳夫人面對這個情況很是擔心,于是她拉過對門家的周瑜,溫柔地塞了他兩顆大白兔,“小瑜,你以後放學回家等一等孫策,跟他一起回家,好不好?”
周瑜看了看手心裏的糖,很嚴肅地點了點頭。
周瑜小時候比現在還不愛笑,或者說現在其實也不怎麽愛笑。但是性格無疑開朗許多。大概是早慧的煩惱吧……明明已經看出大人都在低估自己智商的逗弄自己,誠實的周小瑜的反應就太不有趣了。就像小哈士奇,明明就那麽一點兒,卻總是一臉嚴肅的樣子。可是一團軟乎乎的小東西總是一本正經的樣子,是很不受叔叔阿姨喜歡的呀。
孫策則是個反面,受到各色叔叔阿姨爺爺奶奶的喜愛,人來瘋什麽的,小時候表現欲望就超強烈。第一次碰壁,也許就是人來瘋也無法得到周家小盆友的青眼吧——是為因緣。這個我們就不得而知了。
那天是放學的一個傍晚,周瑜背着書包拐過掉了漆的企鵝滑滑梯,看見孫策早就在那裏等了,還跟一個比他稍大那麽一點兒的孩子吵着什麽。這是很不常見的,孫策收服人心的辦法從小到大都很直接明了——打了再說。
他走近一點,聽見孫策理直氣壯地叫道:“有弟弟就了不起啊,我還有呢!”
你有個鬼哦。
他瞥見周瑜,十分潇灑地招招手,叫“周瑜,過來!”完全無視自己才是被照看的那一個的事實。
周瑜走過去就被一指,“這就是我弟弟。”
周瑜默默廿-廿,不說話。
孫策十分自然地把手臂搭在周瑜肩上(這是他從哪部電視劇學來的來着?),對那個聽說說話挺厲害挺聰明的孩子說:“我弟弟不僅能做弟弟,還能做媳婦兒!你家弟弟能做媳婦兒麽!”
諸葛瑾語塞,目瞪口呆。他是大班的孩子了,已經懂得媳婦兒就是老婆,老婆就是要一起去照相的女的了。他沒有媳婦兒呀,諸葛亮也不能做他媳婦呀。
而在每天晚上都被迫跟吳夫人一起看肥皂劇的孫小策眼裏,弟弟呢,就是用來調戲的(可惜他那時候還不會用“調戲”這個詞),媳婦兒呢,就是溫油米粒關愛自己的人——就像吳夫人對孫爸一樣。
于是孫策很得意地被周瑜牽回去了。
周瑜說:“誰是你弟弟啊。”
“你呀,你是小兔子,我是大兔子哈哈哈!”那年是兔年,每個出生的小孩子昵稱都是小兔子。
周瑜廿-廿,沒有說話。
10.
“那就這樣。”周瑜把兜帽掀起來,壓住了劉海。
“诶?”孫策在電話那邊很不解。
“那以後再聯系?”他已經把手放在卡片上了。
“哦。”孫策有點失落,回答略顯呆滞。
“哔——”他把聽筒挂回去,IC卡彈了出來。
孫策握着手機覺得哪裏不對勁,他半天才反應過來。
——天殺的周瑜他沒留號碼!
☆、11~12
11.
後來周瑜有一次放假坐公交車回家,夕陽暖黃曬得人昏昏欲眠,他靠在玻璃窗上幾乎要就此睡過去,突然間眼角的餘光捉到車外一男一女,穿着舒城的校服,也不知道怎麽回到壽春來,女生坐在自行車的後座,白白的長腿一晃一晃的。一閃即逝。
背影有點像,但不是孫策。
周瑜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終于明白——孫策是喜歡女孩子的。
如果他喜歡的是男人,那他大可以放下所有的體面身段矜持,去揪着他的領子大聲質問為什麽你真的看不出來嗎。
為什麽。
他覺得有點委屈和說不出來的氣急敗壞。
可是,孫策已經輕飄飄地用既成事實告訴他,沒有用了。無論他如何栉風沐雨,如何披荊斬棘,如何,用盡所有的熱切和難以啓齒的盼望。
不管算計着自己的竹馬算不算卑劣,周瑜從小到大一直相信并踐行到底的真理是事在人為。可是這回,不是他不想走,而是已經沒有路了。
他一下一下敲擊着窗沿,終于別過頭去。
12.
這樣又過去許多天,周瑜沒有聯系孫策,孫策也沒有去找周瑜。就好像真的什麽也沒發生。周瑜既沒有得到孫策的號碼,孫策也沒跟周瑜說有時間聚一聚吧。
那時正是學期中期,各種亂七八糟的活動開了花似的前赴後繼,陸遜是學生會幹事,不過還是一年級,只能說是實習的。因為帶自己的學長很有威信,有時候也會被拉去幫忙。
學校最近要在大廣場搞義賣,和幾個學校并了場地,學生會的人下午就到那裏布置了,他跟着去打下手,看着舒城學生會的把棚子挪着挪着,就挪到壽春地界上去了。
他正在那邊擰飲料,先是口角,不知怎麽的雙方就幹上了。诶呀真是少年心氣要不得。不知那邊提了一句“孫策”,于是衆人宛如打了雞血一樣更加精神抖擻地“孫策是舒城的你們瞎了啊!”“我和孫策玩得時候你們都不曉得在那裏呢!”幹起來……
正當打得越發慘烈,陸遜拎着飲料猶豫了一下,摔了那只紅白色瓶子就過去攔人。雖然他體格上不占優勢,但是反應極其靈活,左躲右閃蹦蹦跳跳(?)地竟然也沒讓對方占上一點兒便宜。
程普師兄見小學弟如此善解人意挺身而出,頂着一張花花的臉十分豪邁地沖他吼:“找個能管事的過來!!!!”
陸遜補上最後一腳,心領神會退出戰圈,掏出手機找號碼。
程普越發地欣賞這個後生了多機靈啊,他暗地裏打着算盤等到上面的退休了就舉薦他去競選幹部,人才啊陸遜。
他想着學生會之前發過通訊錄,許多熊孩子都拿着那沓打印紙去打草稿折飛機墊泡面碗了,陸遜明顯是有記得號碼的啊多上心啊……
等到高年級的學生會會長或者哪個部長來了,舒城這幫混蛋就等着跪吧~
程普的粉色少女心幻想顯然沒有影響到陸遜,他撥通了號碼清清嗓子,說道:“喂,周瑜。”
☆、13~14
13.
陸遜打電話來的時候周瑜正在上活動培訓課,每月一兩節,集中學生到大禮堂抽活動課來上,為的是暑假省上園博會每校都要出人去做志願者,他不幸被選中。就是因為這個他連學生會入會申請表都沒見過什麽樣子就被剝奪了業餘時間。、
陸遜平時安安靜靜的,有種冷眼旁觀的感覺。打電話來他頗感意外,于是周瑜看了一眼遠處講臺上絮絮叨叨熱情洋溢的老師,彎下身子接了這個電話。
“喂,周瑜。”
“嗯。”
“你在上課?”
“嗯。”
“我們和孫策的人打起來了。”
“……”
“你有孫策的號碼吧?”
“……我覺得你們中間一定有很多人也有。”
“可是他們又會因為‘誰給孫策打電話’而争鬥啊。”陸遜在那邊小聲苦笑。“你也一起來吧,不然我們這邊太吃虧了。”
周瑜遲疑了一下,問:“嚴重嗎?”
陸遜回頭看了一下扭打坐一團的衆人,覺得用一個微妙的形容詞。“肯定的。”、
肯定嚴重還是肯定不嚴重呢?
周瑜沉默了半晌,“好,廣場是吧?我馬上到。”
他刷拉一聲站起來,就要往門外走。眼尖的教導主任一下發現了,“8班的那位同學你想幹嘛?”
周瑜回頭一臉純良,“不好意思老師,我家裏出了事,現在馬上要回去。”
周瑜走下教學樓,站在校門口按下那一串數字,“喂,孫策嗎?我是周瑜。”
14.
孫策到的時候已經将近結束,周瑜扳倒最後一個不死心跳起來打算反攻的人,扭頭就看見他到了。
明明舒城離廣場要遠得多,他一路過來臉不紅心不跳的,環視了一下四周或坐或卧在地面的人,不怒反笑:“喲,被教訓了啊。”
一幹熱血好男人統統用流浪狗版可憐巴巴的眼睛瞅他。
孫策生得漂亮,又愛笑,這麽一笑竟然連高二的也不敢吭聲。
他望了一下他們,緊接着笑吟吟地走過去,望着一直抱臂站在一邊渾身上下一點傷都沒有的曾經的幹架同盟。“長能耐了啊周瑜。”
這句話一出,有人淚目了。這啥,這就是現實版的古惑仔教父神馬的啊!下一個情景就是孫伯符酷酷地走過去,叼根煙(甭管他抽不抽),帶上一副大□□鏡,戳戳對方的肩頭,“敢動我的人,你就等着XXX為你收屍吧。”
張纮跳到孫策面前,低聲問:“策哥,是不是要幹了周瑜?”
孫策嗤笑,“你們幹得動周瑜?”
有了孫策做靠山幾個人也硬氣起來,“憑什麽幹不動?!”
孫策牙咬切齒低聲笑着說:“‘憑什麽幹不動’,周瑜是老子的人憑什麽幹得動……”
周瑜瞟了瞟他,冷冰冰的,不說話。
孫策又說:“你給我過來。”
周瑜轉身就走。
“诶诶诶周瑜你別走啊!”孫策叫着追出去。留下兩個學校的人大眼瞪小眼,好在孫策還算有點人性,一路追一路回頭沖他們吼:“你們自己散了吧今天的事情就過了以後誰敢那這件事生事……”他揮了揮他漂亮的拳頭。
“周瑜你給我站住!”
程普看着孫策遠去的背影,側過身子去問正在整理儀容的陸遜,“那個周什麽的,誰啊?”
陸遜答道:“孫策的哥們。”
程普摸摸下巴,“怎麽看着不像啊……”
真相帝回答:“是不像。”
☆、15
15.青青子衿(咦為什麽突然有小标題了?)
孫策一路嚷嚷着追過去,終于抓住那人的手臂又被一把揮開。“诶诶,周瑜,你都把我的人揍成那樣了,可不能就這麽算了。”
周瑜還是往前走。
孫策叉腰站在原地,“周瑜,我不去找你,你就不來找我了嗎?”
我怎麽沒去找你了,孫策。
周瑜扭頭看了他一眼,眼角拖着一絲愠怒。孫策愛死了周瑜這個溫柔又無奈的表情,于是他壓上去借着身體優勢去揉周瑜的頭發。
“幹嘛呢。”周瑜打開他的手。
“我們好幾年不見了啊,你怎麽能這樣對我?”
兩人坐在一個小操場的鐵欄杆上,周瑜還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扭頭看大片地平線上堆積的雲被太陽燒成金盞菊。
“快讓我看看你有沒有受傷,你啊……”孫策拉住他的胳膊把衣袖撸上去,肘關節的地方紫了一片。他半截話留在外邊,又嘿嘿地笑起來,“你總是傷這裏,這麽多年未見,你一點長進都沒有。”
周瑜低下眼去看他,眼睫毛一眨一眨的,扇着落日金色的光線。
孫策覺得特委屈,因為周瑜從來沒有這麽對他,小時候用美工刀挑斷他的琴弦,他哭幾下,也沒告訴大人,一會就又跟自己說話了啊。于是習慣于在周瑜面前撒嬌賣萌的孫大符沒轍了,越想越委屈。“你孫策哥哥失戀了啊都沒人安慰下……”
這回周瑜有了反應,而且反應過度了,他瞪大眼睛:“啥?”
孫策大喜,坐過去蹭他的手臂。“就在剛才啊啊啊~~~為什麽我連分手的時候都要來管你們的破事啊大佬真難當……”
周瑜抿唇,“你是說……你在女朋友跟你說分手的時候接了電話?”
孫策用力地點了點頭。
周瑜有點哭笑不得,“你……”
“嗯……我覺得,兄弟和女朋友一樣重要。”孫策作沉思狀,周瑜靜靜看他,嘴角那笑還沒收回去,可孫策覺得他眼睛裏那種“笑”已經沉進了金色看不見底的光裏,只有霧蒙蒙的一片。
他晃着腳望天,“周瑜你呢……就是比兄弟還要重要——那麽一點的人了。”
周瑜伸手去撥弄腳邊蔓長的野草,沒有接話。半晌,他問:“你女朋友,誰啊?”
“哦,皖城校花,也是學古琴的……嗯。”孫策覺得校花神馬的,還是可以用來在周瑜面前長臉的。其實他也不怎麽清楚女朋友大喬是怎樣的女孩子,莫名其妙有一天皖城的人找上門說孫策搶了他們老大的女盆友,孫策莫名其妙把他們打趴了然後莫名其妙那個禍首正主就真的成了自己女盆友。
他想着大喬分手時梨花帶雨地哭訴“你心裏一點沒有我你根本不愛我這100天我們只約會過3次耶3次還是我打車到舒城找的你你覺得一點愧疚都沒有嗎伯符?”,孫策正耐心聽着不料手機突然震動,他原來不想接的啊天地良心,他只偷偷摸摸看了一眼屏幕——陌生號碼,本地的。
他心下一動,于是忘乎所以按下通話接,“周瑜?”
女盆友嘤嘤嘤跑走了。
TBC
☆、16~17
16.
周五晚上其實是沒有晚自習的,不過高中通常要補課,第二天星期六,早上8點就開始按正常時間上課了。周瑜和孫策沒有折回廣場去,而是往公交站臺走。
周瑜的車先到了,他掏出零錢擠上去,走到第一個車窗前,才伸手跟孫策說再見。孫策擡頭看他,沒笑也沒說話,他還沒反應過來,那人就竄上了這倆車。
“孫策!”周瑜一把把孫策拉過來,兩個人的拉環撞在一起,他好不容易保持了平衡,“你幹嘛?”
孫策挑挑眉。“去你家~”
周瑜笑着說:“你小時候不是說去膩了嗎?”
“公瑾你太記仇了……”孫策哈哈笑道。
于是兩個人從車上下來,周瑜在前面,孫策就左顧右盼地跟着他進小區。周瑜回頭問他:“還記得嗎?”孫策笑起來,指着遠處的沙坑,“這裏,藏過彈珠打過架,”他轉了半個身,“這個秋千玩得漆都掉光了,你還摔過……還有小學的時候一次走在這條路上,你書包突然散了,還是我幫把新發的教科書一起抱回去的呢~”
周瑜黑線,怎麽都不記着些好的啊。“那這裏呢?”他點點他們站着的地方,露出戲谑的表情,“我揍你到哭哦。”
孫策恍然大悟一樣看了他老半天,笑着的樣子像是在審視又是在欣賞。“公瑾是想來比劃一下?”
他記得他小時候的樣子,饅頭臉,總是不大高興的樣子,眼睛黑漆漆的,總感覺裏面有水溢出來。拉着他的衣袖,說話不大聲但很篤定。後來是他初中的樣子,個子已經很高了,像拔節的竹子,簡直撐不起衣服,彎腰襯衫會突出蝴蝶骨,膚色很白,眼神卻是屬于男孩子的,燃燒和沉靜。
這些東西微妙的一同存在于這個“周瑜”的個體中,卻不是現在這個周瑜。
是怎樣的周瑜呢?
周瑜把包扔一邊,“老樣子。”他沖孫策笑笑,如果不是這個情境,孫策大概會覺得那種溫柔謙和的笑讓人如沐春風。“這回別哭。”
孫策的眼睛一下子被點亮了,他看着這個熟悉又全然陌生的周瑜,感覺身體有一團火,從喉嚨燒起來,身上每一個細胞都在躍躍欲試。他看着周瑜,用獵人的視線。
“你孫策哥哥神馬時候哭過。”他解開校服袖口的兩顆紐扣。
17.
很多年前孫策哭得臉花花的和周瑜走在這條路上。
“別哭了……”周瑜有點為難,遞給他手帕。
“哼!”
“願賭服輸啊伯符。”
“哼!”
“行了我也很疼啊。”
“哼!”
“那我走了啊……”
“喂等等我!”
很多年前他們在那個還沒有掉漆的秋千前面。
“我推你了哦。”孫策摩拳擦掌,繞到周瑜背後。
“不行不行,你別碰我!”周瑜緊緊拽住秋千繩,剛要回頭就被一個很大的推力甩到空中。“伯符!”
“沒事的啦公瑾~”
“不行!你住手!”
“不會真的摔的啦你抓穩了。”
周瑜汗濕的手一滑,啪地一聲摔下來。
“公公瑾……你沒事吧?”
“滾!”
他們從很早開始,就兩相拖欠。
☆、18~19
18.
周夫人正削着莴苣皮,突然聽見一陣撞門聲,心想周瑜上了初中就斯文多了,怎麽又這樣敲門來着。她跑去開門:“周瑜你鑰匙又忘了?”
正撞上衣冠不整一塌糊塗的孫策笑得一臉陽光燦爛。“阿姨好~”周瑜從一邊閃出來,擦擦嘴角。“媽。”
周夫人終于在此刻重溫了她好幾年都沒說過的臺詞,“又打架了?”
“我說你們半大個小子真是火氣大,有什麽打的?打什麽啊?”周夫人一邊絮絮叨叨一邊翻拖鞋給孫策,去找醫藥箱給他們了。“這次又怎麽了?”
“學校矛盾。”兩人異口同聲。周夫人笑了,拍拍孫策的肩膀讓他們進房去擦藥。
她一邊在廚房洗菜一邊還不忘問:“诶,孫策你們家住哪啦?”
“哦,壽春……嘶你輕點!”孫策一邊答一邊躲着周瑜的棉花球。
“喲,這會可沒車回去了,你吃完飯今晚就別回去了大晚上的不安全,明天你們不是八點才上課麽?”
“诶~”孫策歡樂地應了聲。
周瑜按着孫策的手,捏着沾了碘酒的棉花湊過去,“我告訴你孫伯符,再不上藥你就等着毀容吧!”
“毀我容的不就是公瑾你嗎?!诶诶诶!你就不能輕點!”
周瑜摔了藥,放倒身子躺在沙發上,“那你自己來!我不管了!”
看孫策一邊委屈地絮絮叨叨一邊小心翼翼地為自己上藥,周瑜撲哧笑了。“你能不能不要那麽娘啊。”
“臉很重要的啊。”孫策依舊在顧影自憐。“那是我讓你,看着你廣場那已經幹了一架,才沒動手的,公瑾你可真得寸進尺。”
周瑜興起爬起來,笑眯眯湊過去捏住孫策下巴,“來,讓大爺看看你臉有多重要,盡勾搭女孩子。”
19.
晚上周夫人給周瑜的床上加了被子,叫他們刷完牙過去睡。孫策從小到大留宿周瑜家的次數不可勝數,此時也輕車熟路,咕嚕滾上去搶了比較大的那個枕頭。
周瑜掀被子上床,推推他,“過去一點,擠死了。”
那時候時值深秋,天氣不冷不熱,被子不厚不薄,偏有夜色空明月光如洗。曬在周瑜的書桌上,像一段一段的銀色波浪。
從小孫策的體溫都偏高,H1N1流行那年學校每天要測全體學生的體溫填表往上交,周瑜是班長,專門負責統計的,填到孫策那裏他總是心驚肉跳怕真的就37.5℃了要被隔離神馬的。
小時候睡覺不覺得怎麽樣,兩個高中男生躺在一起床明顯是顯小了的,周瑜覺得孫策那邊源源不斷散發出來的熱量都要燒着自己了,于是他往外邊挪了挪。
“怎麽了?”孫策問,還拉住了他的胳膊。“再挪你就掉下去了。”
周瑜掙開他的手,“那你往裏一點,熱死了。”
“都什麽時候你還覺得熱?”孫策不解,伸手去摸他的額頭。“你沒生病吧?”
周瑜憋屈,閉了一下眼睛,整個身子背對着他,“別鬧了睡覺吧。”
☆、20~21
20.
第一個寒假到來的時候孫策經常去找周瑜玩,有一天他們搬出了小學時代玩的某學習機(避尊者諱)來戰魂鬥羅,年代久遠手柄都有些接觸不良的感覺,孫策一向單槍匹馬連跑帶翻的一路挺進,周瑜無奈在背後幫他補槍,按鍵噼裏啪啦響聲中他咬着一半的蘋果對孫策說:“明天我不在家,你別來啊。”
“啥?!”孫策連手柄都扔了。“你去哪?”
“市園博會,我去做志願者來着,怎麽?你不知道?”
孫策=口=動員會開到舒城的時候他一直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趴在後面打瞌睡,哪裏想到周瑜會去。
孫大符淚目,“去幾天?”
周瑜把最後一口蘋果咬完,擡手就把果核抛進客廳那頭的垃圾桶裏面。“三天吧。”他見屏幕已經灰下來GAME OVER了,就放下手柄,同情狀拍拍孫策的頭。
“不去行不行……”孫策扯他的衣袖,眼淚汪汪的。
“周瑜十分淡定地把衣袖抽回來,溫柔地說:“不行。”
21.
寒假到了,雖然今天天氣還算暖和,但肯出門運動的熱血少年明顯減少了,大家都線上運動什麽的去了,太史慈表示森森的芥末。
早上他抱着籃球出門,小區的舊球場還一個人也沒有,太史慈做了下準備運動先打了一會,籃球咕嚕咕嚕滾了出去,他正要去撿,正好一個人踢踢踏踏地走過來,是個眉目挺好看的少年,不是那種女孩子的好看,而是裹挾着凜冽的氣勢,那種很BOSS級別的……好看。少年彎腰把那個籃球舉在手裏:“你就是壽春的太史慈?”
“你誰啊。”太史慈皺着眉頭問。
“你是不是啊?”
“是!”太史慈梗着脖子,“你想幹嘛?”
“我是舒城的孫策……啊,如果你不認識我也沒關系。”孫策笑道。“聽說你有園博會志願者的名額?”
太史慈有點迷糊了,神馬跟神馬啊!
孫策揚手把球扔過去,太史慈穩穩接住。“來場一對一吧。”
太史慈被這一挑撥熱血沸騰,問:“你不是單純想和我打球的吧”
“嘿嘿,”孫策笑道,“來場一對一,我輸了,下個學期校際籃球賽舒城讓壽春3個球。”他眨眨眼。
太史慈大驚,“這球是說讓就能讓的麽?你有什麽憑證?!”
孫策得意洋洋地笑了,“就憑我是孫策。”
太史慈咽了口口水,“那輸了呢……?”
孫策說:“把志願者的名額讓出來。”
他喵的誰想去當神馬勞什子志願者啊摔!太史慈內心神獸一陣狂奔而過。
☆、22
22.
省園博會說是市裏舉辦的,但是考慮到占地交通之類的,其實還是離本市有老長一段距離了。幾個學校弄了大巴,提前一天把志願者送過去。怕那群還沒長齊毛的學生仔鬧騰,車是深夜才發的,一覺睡醒就到了。第二天就是開幕式。
周瑜背着包在大巴裏找座位,中上段座位最搶手也最鬧騰,男生女生樂成一團,已經有人講笑話掏撲克了。他望了望挑了個角落靠窗的,坐下去塞上耳機就打算補眠,不然第二天開幕式勞動量那麽大,那群家夥吃得消?他覺得他們好傻╮(╯_╰)╭
突然耳機被拽開一邊,他擡頭望那個未來的同座,孫策揚揚手,“喲,周瑜。”
周瑜大驚,“你怎麽混進來的?”
孫策滿不在乎地一屁股坐下,把包放好。“秘密咩……=3=”話還沒說完周瑜一把把他的頭按下去,“噓,”他輕聲說,“老師來清點人數了。”
教導主任拿着張打印紙開始念名字,車廂內“到”“有”“在”此起彼伏。有時候一些故意作怪的學生捏着嗓子惡搞下又引來一片笑聲,周瑜就在這一片笑聲裏問他:“待會你怎麽辦?”
孫策本來還想得瑟一下,老師叫了聲“太史慈!”
孫策得意洋洋地清清嗓子,“到~”說完沖周瑜眨眨眼,“就是這樣辦。”
周瑜扔了個白眼給他。“行啦行啦,趕緊睡覺吧,每天開幕,工作量你以為是開玩笑的嗎?”說完扭頭靠着座椅就要睡。
孫策無奈地看着周瑜,想叫他起來又不忍心。于是扁扁嘴也不說話了。什麽嘛,明明是想來和你玩的。
深夜的公路連路燈都是暗的,好像罩着厚厚的霧,周瑜坐靠窗,一片黑暗中總是有與大巴擦肩的車輛明晃晃的車燈燈光,睡得總是不踏實,像沉在深水中忽而又被提起來的感覺。他在迷迷糊糊之間動了動,想要躲開這惱人的光。
感覺緊閉的眼睛前面光線有稍微的波動,誰越過自己拉下了窗簾。于是影子落了下來。四周一片安靜,沉入碧色的水波中,耳邊有潮汐的鼓動。他卻突然覺得孤獨。
突然間醒過來時連車廂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