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個(2)

光都完全暗下來了，沒有人說完，厚重粘稠的睡眠的氣息籠罩在整個空間裏。他眯着眼睛看了看司機座位旁的紅色數字鐘，一閃一閃顯示着淩晨三點。

車過隧道，于是微茫的燈光就在孫策熟睡的臉上忽明忽暗，照得面容一片雪白。照在他的眼睛鼻梁和嘴唇上。

耳機裏随機跳到首粵語歌，女聲唱：

“純情何時會讓這悲劇揭開/他真的很意外/想起相識以來/一起溫書逛街聽歌看海——”

他的手撐着座位把手，緩慢地屏住呼吸湊過去，直到感覺臉頰因為過分接近而有種細微的刺痛感，直到孫策的溫度通過近乎于無的空氣分子傳導過來，直到他看見自己落下的影子凝結成好大一片。

周瑜遲疑了一霎，這一霎又似乎很久。他看着看着，腦子裏明晰又模糊，終于別過頭把自己放了回去。

☆、23

23.桃之夭夭（咦好久不見标題君）

下車的時候孫策老嚷着困，周瑜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從車上拽下來去換志願者的衣服，也就是一頂鴨舌帽一件印有LOGO的白色薄外套一張地圖就分配去會場去站崗了。

園博會其實就是看花來着，一大片向日葵薰衣草大麗菊，還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稀奇古怪的植物們。周瑜他們運氣好一點，沒有被分配在大門什麽的繁忙地帶，也不是什麽熱門景點。和奇葩相比桃花園真的太普通，一座新砌的仿古水泥橋，一灣不怎麽清澈的小溪，離正門有好幾裏路，很少有人走到這邊。

雖說是冬季，天氣還很給面子的和暖得像是春天。周瑜被懶洋洋的陽光曬得暈暈乎乎的，見也沒人過來，就偷懶跑去樹蔭下面一屁股坐下去，手遮在眼睛上面望對面的孫策。

“喂，公瑾你不會中暑了吧？”孫策瞪大眼睛。

周瑜第二次沖他翻白眼。“冬天中個屁暑啊。”

孫策說：“那你的臉怎麽那麽紅0 0？”

周瑜擡頭望望上方開得熙熙攘攘熱熱鬧鬧的桃花，“花的顏色吧。”

孫策笑起來，屁颠屁颠跑過來和他擠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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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的頭發比較黑，雖然不是那種日系漫畫中細細軟軟的造型，但作為一個中華好少年來說明顯是很夠看的。再加上人也白，五官細致不是很驚豔但是韻味綿長的，襯着桃花——“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紅啊。”孫策說。

周瑜拿帽子去抽他，“哪裏學的亂七八糟的詩。”

孫策一躲撞到細細的樹幹，呼啦一下盛滿枝頭的繁花一抖，像降下了一場雨，粉色的花瓣簌簌落了一地。兩個人見狀連忙跳起來拍衣服。周瑜一邊拍一邊笑話他：“安分一點好嗎孫策小朋友。”

孫策三下五下拍掉了外套上粘着的花瓣，擡眼看見眉眼彎彎的周瑜，嘟嘟囔囔的不知說了什麽。

周瑜笑夠了就跑去幫他摘背後沒拍去的花，孫策突然轉頭，周瑜吓了一跳差點撞上去。“幹嘛？！”

“你頭發上有朵花~”孫策眉開眼笑。

周瑜瞪了他一眼，轉過身去拍自己了。

兩個人閑着無聊，順便志願者也要求要巡場，周瑜就說我們去逛逛吧，反正沒事幹。孫策聽見這句話十分高興，嘆道終于不用傻站着了。于是他倆就晃晃悠悠在桃花園裏繞圈。

雖然同是桃花但是花色還是不同的呀，有普通的淡粉也有很豔的玫紅，甚至還有一種藍紫色的。周瑜就蹲過去翻那些樹幹上挂着的牌牌看資料。孫策叉着腰在旁邊等他，還嚷嚷你快點不然我不等你啦。

周瑜正想還嘴，就看見有一個姑娘撐着白色陽傘跑過來，跑到眼前才看清楚姑娘穿着的是粉色的裙子，果然不太容易注意得到。姑娘抿了抿嘴，有點羞澀地笑道：“不好意思……”

周瑜直起身子，“您好，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

小喬臉紅撲撲的，看見周瑜應了十分高興，向遠處招招手，叫道：“姐，這邊有志願者~！”

☆、24

24.

周瑜看着她，問：“你們遇上什麽麻煩了麽？”

小喬微笑着，答道：“弄錯方向，請問要去溫室區走哪邊？”說完那邊桃樹又閃出一個女孩子，眉眼和小喬長得頗像，只是還要更成熟一些。

倒是大喬先反應過來，驚道：“孫策？”

孫策揚揚手，微微笑了下，“好久不見。”

小喬拉住大喬的衣袖，當着對方的面又不好意思問什麽，只上下掃了孫策一下，臉色都變了。周瑜一看這個架勢心下了然。孫策跟女生是怎樣相處的他再清楚不過，像今天這種反差的淡定就一定是心虛了。想必就是那位前任。

他看了看又轉過來面對小喬：“溫室區往那邊走，走到林蔭道再往右拐，一直向前走就行了。路邊有路标的。”

小喬望了望，“可是好遠的……你能帶帶我們麽？”

周瑜拉拉孫策，“走吧。”

走之前小喬又不好意思的說想要拍張照片紀念，問周瑜能不能和她照一張，周瑜沒說什麽點頭同意了。小喬把相機遞給孫策，那意思很明顯了呀，但是KY孫伯符嘟嘴賣萌說他也要照。于是大喬笑着說妹妹我幫你們照吧。

後來四個人各懷鬼胎地一路走着，走到一半周瑜突然想到什麽，趕緊說：“桃花園沒人站被投訴就糟了，孫策，你帶着她們去溫室區吧，我先回去看看。”孫策無奈地說：“可是我不認識路啊。”周瑜這才想起孫策是硬插進來的，那幾個月的培訓他根本就不知道！

周瑜“啧”了一聲，說：“那你先回去吧。”他語重心長拍拍孫策的肩，“乖，別亂跑。等我回來再溜你。”

孫策氣結，頭頂冒着好多朵小氣團螃蟹步遠去。

走了幾步他突然遠遠地叫了聲大喬，然後喊了句：“對不起！”

大喬看着他，臉上近乎沒有表情，然後微笑着說沒關系。

他們一路走，氣氛就明顯詭異多了。還好小喬是個開朗的姑娘，一直纏着周瑜問這問那的，“你也是練琴的？我也是诶！沒準我們能合奏一曲呢~”

周瑜內心默默說我練的是古琴合奏恐怕有難度。

“壽春也是那天放假嗎？真好诶皖城還要補課=3=”

“孫策是你同學？”

周瑜終于話多了一點，微笑着搖搖頭，“啊現在不是，他舒城的，我們以前是。”

小喬歪着頭問：“初中？”

周瑜想了一下略略黑線，“幼兒園小學初中……”

“诶……那還真可惜。”

走着走着終于到了溫室區的入口，周瑜說：“那你們進去吧，我先回去了。”

小喬意猶未盡地點點頭，有點惆悵的看着周瑜，心想這個男孩子多好看啊氣質多好啊，周瑜快要走了她才驚覺，連忙問：“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他微笑道：“我叫周瑜。”

默默不語的大喬臉色終于變了。

☆、25~26

25.

孫策正蹲在樹下畫圈圈，等了好幾十分鐘周瑜都沒回來。突然聽見樹枝被拉開的聲音，周瑜正低頭看他。

“喲，這麽失态？”

孫策拍拍屁股站起來，“失态什麽？”

周瑜小心翼翼把那支結滿花的桃枝移回原位，粉色就在他臉上一晃一晃的。“見前女友啊……”

“诶你知道？！”孫策跳起來。

周瑜偷笑，“剛才……她也跟我說了。”

“哦……”孫策不知道做什麽動作才好，只好去踢樹邊的石子，“你——你覺得怎樣？”

“很好看的姑娘啊。”

“不是問這個啦！”孫策一腳把石子踢得老遠。

周瑜側頭看他，“那你問什麽？”

孫策再一次覺得自己沒話說，“沒什麽……=3=”

26.此夕我心，君知之乎？（最後一個小标題TUT）

後來他們一起度過高一高二高三，暑假的時候一起打球游泳，寒假的時候去對方家烤火留宿。拉住手的時候總有一方不自然地躲開，目光撞在一起，卻覺得意外。不在一個學校，也願意走長長的路去對方校門口，誰也不知道這是愛。

周瑜是下半年出生的，生日在九月以後。那時候高三已經開學了，一下子就沒有了假期。周瑜雖然話不多，但辦事很牢靠，在班上人緣還是很好的。那個時候流行生日請人去KTV，周瑜一向不喜歡熱鬧，加上時間也不夠，就沒有提。

十八歲生日那天是星期五，周瑜上完十一點的晚自習照例是要回家。這時已經沒有公交車了，于是他總是騎車回去。剛推車出校門，就看見孫策一條長腿支着自行車，站在那裏等他。

“周瑜。”孫策叫他。“這麽早就出來了？”

周瑜騎到他旁邊，“都下課了還不回去。”

孫策撓撓頭，“我還以為你有什麽生日宴會……”

周瑜咳了兩下，揮手招呼他。“走啦。”

到了小區照例把車停在車棚裏，走到周瑜樓下的時候孫策不知道從哪裏變出兩聽啤酒，抛給他一聽。“恭喜成年~”

周瑜接住，拔拉環的時候差點被啤酒沫子嗞了一身。“你就不能遞過來啊非要用抛的？”周瑜瞪他。

“嘿嘿下次一定注意。”孫策晃着那只易拉罐走過去伸手搭住他的肩，青白的光線落了孫策一身，毛絨絨的勾了個邊，暗暗的看得又不是很清楚。

孫策用啤酒罐碰了下他手中的，說：“慶祝我們認識了十八年。”

周瑜默默喝了一口，擡眼看遠處高高亮起的燈光，它把底下的一切的模糊的呈現出了一個影子。小區裏有人回來了腳步聲和鎖自行車的聲音。一陣風過吹起樹下一地輝煌的葉子。那個聲音一直在他耳邊回蕩着回蕩着。字字句句盤旋在嘴邊，引誘他說出口，好像不說就會自己從心髒掙脫出來，好像不說他就會留下此生遺憾。

于是他扭頭也去看孫策，碰了一下他的罐子。那些字碼好在腦海中，只等待他一個字一個字，清晰緩慢地表達出來。他說：

“——慶祝我喜歡你——”他愣了一下，竟然一時間沒找到合适的詞彙，搜遍記憶也沒有那樣的存在。于是他只有停下了，頓了頓，微笑道；“喜歡你很多年。”

他從前和現在有很多的念頭，甚至是做出了各種設想。

到底怎樣的愛是愛，怎樣的恨也是愛的一種？為何愛？可否愛？怎麽愛？愛誰？誰又知道那是真的愛？說出口的就是愛嗎？那麽真的愛為什麽不說出口？

他有信心有勇氣，最真摯也最虛僞地去同他解釋這一切。

他想了很多，唯獨有一件事，他始終沉默，跬步不近。

——如果他暗戀孫策的時候，孫策也同樣喜歡他。

☆、27

27.

不知道是誰的手一抖，罐子雙雙跌了下去，金黃色的液體吐着泡沫差點濺到褲腳，周瑜一躲之下就退出去老遠。“喂，周瑜……”

孫策拽住他的手，“你躲什麽躲？”

周瑜氣急，“誰躲了？！”

孫策撲哧一下笑了，“喂喂，不帶這樣的啊。你喜歡我？”

他湊過去“是那個喜歡？我？”

“什麽喜歡？”

“就是……呃……”孫策想了一下，決定這麽說：“——就是愛情。”

周瑜說：“我話放這了，怎麽理解，你随意。”他轉身走了幾步，突然踟蹰了一下，磕磕絆絆地說：“……其實，就算沒那什麽，我們也依然是朋友的……嗯。”

“诶周瑜你這人怎麽這樣？！”孫策站在原地喊，“你告完白痛快了拍拍屁股走人，你就不會問問當事人什麽意見？你考慮我的感受沒有啊？”

周瑜轉過身，氣急敗壞：“那現在給你機會說！”

孫策看了他一下，笑眯眯地勾勾手，“你過來就告訴你。”

“不說就算。”周瑜轉身就要走。但是沒走成。孫策躍過來拉住他的手把他扭向自己。“你聽不聽啊？”

“現在不想聽了。”

孫策嘿嘿一笑，“你不聽我也要說~”他湊過去親了周瑜一下。

周瑜差點控制不住把他掀出去，漲紅着臉“你幹嘛！”

“這麽晚了又沒人看見的嘛~=3=”

“……那、那再來一次。”

溫熱的鼻息混在一起，空氣好像要融化了。像沉進深水，波浪在耳邊鼓動，但是這次不一樣。腦海中閃爍中暗昧的光，一道冰藍色的電流。幹啞的喉嚨。緩慢得像是一次海邊的日出。雨落下來。雪落下來。光線落下來。一切都是蒙昧之時高貴純潔的樣子。他卻突然想要哭。

半晌周瑜推開孫策，斷斷續續地問：“……孫策，你打我主意多久了？”

暗戀既苦又甜，也許他開始喜歡他，只不過是因為他在某個時刻站在光中對自己笑了那麽一瞬。是愛情的開始便要遭受苦痛嗎？

不知道兩個人同時愛上對方是多麽微乎其微的幾率，可是即使這樣，這份苦果也能一口一口吃下去。因為很多時候，他都知道那是唯一，不可複制不可重來。就算是時間，也沒辦法不動聲色擦掉的遺憾。那個遺憾是終身的銘心镂骨。遺憾得覺得也許自己在這個世界上走一遭，就是要做這些事情的。

一切的一切只是因為我喜歡着你。

————END————謝謝你讀到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