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七回,白馬非馬
,微微驚奇,又聽白芷說道快結束了還是早些回去吧,點了點頭,轉眼将這件事抛諸腦後,跟上白芷的步伐。
等到白芷和盜跖回來時,顏路正拜禮向墨家衆人告別,一旁的張良儒雅的站着,淡淡笑着,眼角卻流露出一絲愁緒。
想來,端木蓉的現狀定是不太好的,顏路也是不能幫的上忙。不過,倒也是意料之中,不然,如何能讓讓他們下定決心請荀況那個倔老頭出山呢。
擡頭看到顏路似乎朝自己的方向瞥了一眼,白芷腳步一頓,繼而快走兩步,到顏路與張良面前福了一禮,“顏師兄,三師兄。”
顏路卻是看也不看白芷,只淡淡“嗯”了一聲算是應下了,白芷一愣,這是生氣了?視線一轉,擡眼看向張良,卻看見對方向自己挑了挑眉,眼角的愁緒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滿目的笑意。
白芷低下眼睫,無視對面張良偶爾流出的審視目光,思索了一瞬,确實覺得自己做得不太厚道。為了實現帶自己出診的承諾,顏路定然是做了許多努力的,沒成想,自己卻白白辜負他的一番心意,況且,顏路一直待自己如同親生妹妹一般,自己這一番作為,倒是叫人寒心了。
白芷嘆了一口氣,還是向顏路解釋解釋吧。
這麽想着,但一路上顏路始終面無表情的臉,卻是讓白芷一直沒有勇氣開口,再加上張良在旁邊總是一副帶着笑意的莫名神色,白芷更是不敢輕舉妄動了。
好不容易回到莊內,等到張良離開,白芷便迫不及待的叫住了前面的顏路。
“顏師兄?”
顏路回居所的步伐停了下來,卻是沒有轉身。
“顏師兄是不是生氣了?”見顏路沒有動靜,白芷的語氣裏帶了一絲慌張,“顏師兄,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只是覺得要不是因為我的一句話,盜跖也不會跑了出去,要是出事了...總歸是有我的責任,所以我才...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辜負師兄的努力的。”
這番理由當然是假的,白紙之所以搶在高漸離之前說出那句話,自然是想一石二鳥。其一是聽盜跖坦白墨家的情況,其二便是關注墨家周圍的環境,以便在陰陽家與蒙恬找上門來時能幫上一把。只是...沒想到這事竟陰差陽錯成了辜負顏路的理由。白芷苦笑,這怎麽到了這裏,嘴上就沒一句實話了呢。
“師兄,抱歉。”頹然的低下頭,白芷緊緊咬着下唇,只能道歉,只能真心實意的道歉,不論是央着顏路學醫,還是請求他答應帶自己出診,都是利用,明明是對自己如此好的是師兄,自己卻盡是算計,白芷啊白芷,你自己不會覺得自己惡心嗎?
白芷感到自己的身子在微微發抖,雙手緊緊捏着衣角,繼續道歉的話還未說出口,前方的人突然嘆了口氣,一只溫暖的手就這麽落在白芷低垂的頭上,略帶無奈的語氣傳到她的耳邊,“我沒有氣你不好好學習聽診,我只是很擔心你。”
白芷一愣,呆呆的擡起頭,顏路揉了揉她的頭發,緩緩道,“各大學派關系錯綜複雜,就算關系深厚,也會有因利益而反目成仇的時候,更何況,我們與墨家才是第一次見面,你就這樣不管不顧的沖了出去,我很擔心。可我手下有病人,不能松手,你又跑得快,不能照看你,這才讓我覺得生氣,不過,是生自己的氣。”
顏路說着說着就笑了起來,如四月的春風,吹得人身上暖暖的,白芷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男子,而後一瞬間紅了眼眶。
怎麽可以待自己這麽好?多想,多想告訴他實情,可是不能!自己的身世說出來一般人都不會信,更可況是“子不語怪力亂神”的儒家?所以只能忍,只能按照原來的方向繼續走下去!
可是,白芷握緊雙拳,心中立誓:師兄如此待我,我定會拼盡全力,護你周全!
顏路看着半晌沒說話的白芷,拍了拍她的頭,“既然沒親身體驗到,就去多看看書吧,那《易經》還剩最後幾卷沒有教與你,正放在藏書樓,你先看看,有不明白的在來找我。”
白芷看着他,壓下心間的酸澀,揚起一個笑臉,點點頭,轉身朝着藏書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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濕潤的海風到了下午便越發的大了起來,吹得人衣擺獵獵作響,亦在某些人的心中掀起驚濤駭浪,立在聞濤書院高臺之上的兩人都是愁眉不展,目光遠眺,掠過洶湧的大海,飄向不知名的遠方。
濤聲陣陣,倒是顏路先開了口,“端木蓉姑娘的狀況太過兇險,我才學疏淺,幫不上忙。不過,師弟,我倒是發現了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
“何事?”
顏路視線一轉,準确的落在旁側的張良身上,“端木姑娘雖然虛弱,脈象時斷時續,但這心脈卻像是被什麽護着,這才得以讓她挺到了今日,這能護住心脈的藥,倒是和護心丹有些相像。”
這護心丹極其珍貴,每次使用必得通知顏路一聲,好讓他在快要用盡時盡快補上,而張良與墨家走得近,看過端木蓉脈象的顏路自然會問到張良的身上。
張良聞言,卻是沒什麽表情,只淡淡道,“師兄多慮,天下之大,保住心脈的藥怎會只有護心丹一種?”繼而話鋒一轉,“師妹去師兄那裏學醫有段日子了,不知此次外出是否學到了什麽。”
張良有意将懷疑對象向白芷身上引,雖說自己确實為墨家提供了從白芷那裏得到的護心丹,這麽說有些不厚道,但對這個師妹,他總歸是有一些懷疑的,而且,她似乎已經處在這些事情之中,而自己卻難以把控,實在,有些焦慮。
顏路卻沒什麽表示,“還是學藝不精,我讓她去藏書樓研讀《易經》了。”
張良微微皺了眉,師兄是真的沒覺察到我話裏的意思,還是根本就不願覺察?!
這邊張良正在深思,顏路又開了口,“為今之計,想要救端木姑娘,只能去請師叔了。”
張良回神,目光投向大海,笑道,“聽聞師叔最近在研究一盤棋,師兄不如去點撥一下吧。哦,對了,一個人下棋終歸是有些無聊,不妨将莊內下棋的小天才推薦給師叔吧。”
顏路心念一轉,便明白了張良的意思,又問道,“為何讓我去?師叔一向不喜歡我的。”
張良微垂下眼,嘴角帶着好看的弧度,“因為啊,師弟要去辦件大事。”接着,也不管顏路的反應,就這麽背着手朝莊內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月就放了一天假,我要死掉了,請小夥伴們相信,這麽久沒有發文,不是我懶,是不放假啊啊啊啊,高三狗傷不起啊啊啊啊
☆、Chapter37
白芷進入藏書樓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微弱的陽光斜斜地照射在一排排書架上,空氣中的灰塵粒子也隐約可見。許是因為竹簡被人重新整理過,《易經》已不在她放的地方,她在排排架子中穿梭許久,才找到了前陣子才用過的那卷竹簡。
有些疲倦,便直接走到大廳前方的書案旁倚案坐下,在沒有別人的空間內,白芷還是放棄了那些諸如跪坐之類的規矩。
視線不經意間掃到一行字:“蒲公草,葉似苦苣,花黃,斷有白汁,人皆啖之。江之南北頗多,他處亦有之,嶺南絕無。小科布地,四散而生。莖、葉、花、絮并似苦苣,但小耳,嫩苗可食。”
白芷這下才想起曾經楚南公對自己說過的那一番不明所以的話。
“丫頭,可曾看見繡絨?”
“我剛來的時候就在小聖賢莊門口看到一株飄來得繡絨呢。”
“感覺像是從海的那邊飄過來的呢。”
可據自己曾看到的書中所寫,蒲公英多生于道旁、草地、田間、河岸、荒地、庭園等處,而小聖賢莊地勢如此之高,按常理來說,在此處看到根本是不可能的。
可是,楚南公不會無緣無故對自己說出這樣一番話,那麽,他的話究竟是什麽意思呢?
白芷的手指無意識的繞着垂下來的幾縷發絲,眉頭緊鎖着。
他定然不會只想說蒲公英的事,如果...将範圍擴大呢?
将範圍擴大到某件事?某件不可能的事?亦或是...某個人?!
白芷一驚,手中的竹簡“啪”的掉落在書案上。
是了,就是某個人!一棵從海的那邊飄來的繡絨,一縷從後世飄來的孤魂,楚南公說的,分明就是自己啊!自己就是那棵原本就不可能出現在小聖賢莊的繡絨!
他看出來了。白芷的手微微發抖,腦中混亂不堪,卻又不自覺的冒出一連串的問題。他的話,是提醒,還是威脅?
“吱呀——”
不待白芷深想,眼前藏書樓的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推開,一抹淺藍就這麽撞入白芷的眼中,猝不及防。
那人臉上帶着溫文爾雅的笑意,站在門邊,輕聲開口,“師妹,真是好巧。”随即以輕緩的腳步,悠然的走到白芷的面前,将他懷中一直抱着的東西放到書案上,“突然想要下棋,可是天色已晚,不好打擾師叔,如此湊巧,不若師妹陪我下兩局吧。”說着,他又将書案上的兩盞燭火點燃,昏暗的大廳一下子亮了起來。
白芷這才發現那是一個簡易棋盤,不,是棋盤和黑白棋子的套裝。白芷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緒,眨了兩下眼睛,笑道,“是很巧。”可是怎麽可能巧到你正好帶着棋盤,我正好在藏書樓內,白芷心裏清楚,張良這次只怕是專程來找自己的吧。
張良微微一笑,将黑子遞給白芷,她也就毫不客氣地接受了,将一枚子直接落在中心處,嘴中道,“師兄明知白芷棋藝不精,此番是專程拿白芷來取樂的?”
張良不緊不慢的放下手中的白子,“豈敢,只是覺得最近太久沒與師妹走動,怕是要生分了。”白芷微一挑眉,沒有答話。見白芷沒有回應,張良語氣飄忽,“其實,此次前來,我有幾個問題想要請教師妹。”
白芷下棋的手一頓,果然,來了嗎?微微彎起嘴角,道,“師兄想問什麽?”
張良開口,聲音卻像是從遙遠的天際傳過來,“師妹,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
白芷心思千回百轉,千算萬算,想到了許多他可能會問到的問題,卻沒想到是這一句。這是什麽意思?難道這具身體的主人曾經與張良見過?她想了一瞬,道,“師兄怕是忘記白芷失憶這件事了吧。”
張良淡笑,語氣卻是一瞬間冰冷,“瞧着師妹最近做的事,我倒真是忘了師妹曾經還失憶過呢,”張良的目光緊緊鎖定對面的紫衣女子,“只是不知師妹是怎麽在失憶後到達小聖賢莊這麽短的時間內,學會空山鳥語,與蜀山有聯系,打入墨家內部,甚至預料到将來要發生的事,例如端木姑娘受傷這件事的呢?”
“啪”的一聲脆響,張良手中的白子應聲落在棋盤上。
白芷低着頭,嘴角帶着淡淡的弧度,似乎并沒有因為張良的話而引起什麽神态變化,但手中的黑子卻緊了又緊,将手掌硌得生疼。
案邊的燭火還在不知所謂的燒着,偶爾發出兩聲“噗嗤”“噗嗤”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大廳內停得格外清晰。時間一點一滴過了許久,那紫衣女子才輕聲喚道,“師兄。”
張良的內心突然有些輕顫,不知是否受這環境的影響,他總覺得對面女子的語氣有那麽一絲孤寂,讓他覺得莫名難受。
白芷接着道,“前陣子我向師兄讨了一個人情作為及笄禮,不知師兄還記得嗎?”
張良不知道他問什麽要提這件事,卻還是點點頭,又想到她低着頭應是看不見,才道,“記得。”
白芷松開手中緊握的黑子,問道,“可還算數?”
“......算數。”
白芷輕呼了一口氣,道“白芷只有一個請求,”她咬了咬唇,內心有些緊張,最終一字一頓的道,“師兄,信我。”
這下張良卻是愣住了,他本以為她會用這個人情讓自己幫她做某件事,卻沒想到只提了個小小的要求,只是,信她。
只是希望他能夠,信她。
白芷的目光轉向旁邊的火燭,幽幽地道,“師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是嗎?縱然我有許多讓師兄不解的地方,可我向師兄保證,我定然不會做對小聖賢莊不利的事情,反而,我還可以幫你。”
“幫我?”
白芷看向張良,道“我知道師兄想要做什麽。”
張良挑了挑眉,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她微微一笑,道,“韓國被滅,師兄要複仇。”白芷之所以沒有将張良的目标說成家國大義,黎民百姓,是因為她清楚地知道,在歷史上張良刺殺始皇之前,他的內心也确确實實只有兩個字,複仇。
看着張良晦暗不明的神色,白芷輕笑一聲,“師兄在害怕什麽?”
張良一頓,“不懂師妹在說什麽。”
白芷搖了搖頭,“師兄今日之所以來找我,不就是因為師兄看不清楚我的所作所為嗎?長久以來,師兄缜密的心思習慣于把周圍所有的一切掌控在師兄自己手中,可我的出現,卻恰恰打破了你的掌控,師兄在害怕,不是嗎?”
張良的神色緩緩地沉了下來,他不得不承認白芷說的确實是真相,自己這麽長時間以來對她的懷疑、不信任,其根源就在于自己的慌亂與恐懼,只是沒想到,那女子卻将她的表現都看在眼裏。
“師兄不妨看看棋盤。”
聞言,張良的目光落在眼前的棋盤上。斑駁的燭光虛虛實實的照在黑白子交織的局中,而在紛繁錯雜的局面內,黑子已被白子斬殺的潰不成軍。
白芷輕笑,“師兄的心思完全沒在棋局中,卻還是讓我輸得一敗塗地。人生如棋局,師兄的能力在此,你還害怕什麽呢?”
你還害怕什麽呢?
一語點醒夢中人。張良緩緩的笑起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原來自己一直糾結的不過是徒勞,原來即使不能掌控一切也一樣可以贏得勝利,原來真正的強者是不論遇到什麽艱難困境,都能夠化險為夷。他站了起來,鄭重地向白芷行了一禮,“師妹,子房受教了!”
作者有話要說: 國慶快樂~PS::“蒲公草,葉似苦苣,花黃,斷有白汁,人皆啖之。江之南北頗多,他處亦有之,嶺南絕無。小科布地,四散而生。莖、葉、花、絮并似苦苣,但小耳,嫩苗可食。”
并不是《易經》中的原文,而是我引用的幾篇古文合成的。
☆、Chapter38
翌日
“吧嗒”
“吧嗒”
白芷将遮住窗戶簾子掀開,這才發現外面早已烏雲密布,而這聲音正是來自偶爾從天上墜下來的豆大雨珠。
連忙将窗戶關好,白芷喃喃道,“昨天還是晴空萬裏,怎麽今日就開始下起雨來了。”不過想想,這月份怕是要由下入秋了。
白芷呆呆的看了一會雨,思緒似乎飄到很遠的地方。
一滴一滴的雨珠終于連成線,淅淅瀝瀝的下起來,澆在門外的樹葉上,和着風聲,發出刷刷的聲響。沒過一會,門前的小路已經濕漉漉的了。
想着這時候出門,鞋子上一定滿是泥濘,白芷索性走到書案旁,拿出一卷空白的竹簡,提起毛筆微微沾了墨,随意寫起詩來。
桑桑秋雨滴門廊,
海上煙雲遮日光。
寫到這裏,白芷皺了皺眉,思路斷了,這可怎麽接?
········································
層層的烏雲籠罩在顏路的院內,使得屋中也有些陰暗,張良立在窗邊,看着門外雨勢依舊如此之大,不禁嘆了口氣,回身對後面的人道,“師兄,今日怕是不能下棋了。”
聞言,顏路皺眉,“為何?我已與師叔約好今日帶子明去下棋的。”
張良走到顏路身旁,語氣有些無奈,“可今日是雨天,這種天氣是斷不能贏過師叔的。”察覺到顏路面帶疑惑,張良趕忙道,“緣由稍後與師兄解釋,為今最為緊急的事要告訴師叔此事,防止師叔空等一場再發起脾氣來。”
顏路點點頭,也不去追為緣由,只道,“那我現在便去向師叔說明取消這次比棋,不過,理由呢?”
張良溫溫一笑,道,“子明畢竟是個孩子,雨天還要貪玩,卻突感風寒,只能卧床養病了。”
顏路略感無語,卻還是颔首表示明白,拿起門邊的傘便要向外走去。
“師兄等等。”
一瞬間,張良卻是想到了那道小心翼翼卻又飽含堅定的聲音:
師兄,信我。
明明是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莫名讓張良平靜無波的內心泛起了漣漪。仔細想想,他當時似乎并沒有給出這句話的答案,現在,去補上吧。
看到顏路不明所以的轉身,張良眼中閃過一絲狡黠,道,“此事若是師兄去說,怕是免不了一陣責罵。”
确實,荀況一向不大喜歡顏路,顏路雖不知道緣由,卻已明白若是由自己去說,今後的再次相約怕是很難了。
顏路思索了一瞬,突然擡頭,“你要去找小芷?”看着張良默認的神色,顏路皺了皺眉,“我不同意你把你牽扯進來。”
張良似乎料到他會這麽說,只淡淡挑了挑眉,走到門邊将剩下的那把傘撐起來,悠然向門外走去。
雨水無情的打在光禿禿的梅樹的枝幹上,沿着枝丫,蔓延到厚厚的土層中。滴滴答答的雨中,只剩了一道聲音飄忽傳來:
“師兄,不論你願或不願,她已經牽扯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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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有踢踢踏踏的馬蹄聲傳來,兖州城中的店鋪由于雨天的原因都及早的關上了門窗,整個城中更顯寂靜。
身着蓑衣的男子帶着身後同樣打馬的一群人在一所客棧門前停下,男子下馬走入店內,昏黃的燭火照到身上,他這才将蓑衣脫下,露出了一襲不染纖塵的白色衣衫,和......一張精致俊美的臉龐。
他将蓑衣遞給身後的人,開口道,“還有多遠?”
身後的人恭敬地答到,“公子,若是不因雨天耽誤行程,三日可到。”
扶蘇點點頭,思索了一瞬,眼中晦暗不明,“還是盡快去吧,聽說丞相還有要事要辦,這事可耽誤不得。”
李斯随着他向客棧中走去,答道,“是皇上命我去準備迎接陰陽家到蜃樓的各項事宜,其實...也不急于一時。”
扶蘇搖了搖頭,面帶笑意,只是笑意卻不達眼底,“當然還是皇命重要些,等到了桑海城內,你我就分開行事,你帶着身後的那些人先去蜃樓。”
李斯斷然道,“不可,公子單獨一人,我們無法保證您的安全。”
“無妨。到時讓蒙恬接應我便是,你那裏必然需要人手。”
“不可。”
扶蘇似乎嘆了口氣,擺了擺手,“罷了罷了,那你便派兩人跟着我吧。”
“是”李斯點頭畢恭畢敬的應道。
前方的人似乎嘟囔了一句“老頑固”,李斯腳步一頓,滿心無語。
作者有話要說: 加更加更~
☆、Chapter39
窗外的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着,白芷握筆的手卻是停在竹簡上方許久,終是不知怎麽續寫下去,索性放下筆,到旁邊将小小的火爐點着,慢悠悠的煮上一壺茶。
跳動的火焰哔哩啪啦的響着,不一會,味道從壺中飄出,一時間屋內茶香四溢,白芷靜靜地坐于煙雲缭繞中,心想着這樣放空一下也很好。
但是,偏偏事與願違。
“扣扣”
有一人持一把竹傘立于院門旁,颀長的身形着一襲淡色儒袍,墨發輕輕披散着,他臉上帶着淡淡的笑,視線正穿過重重雨幕與白芷相接,盡管她的院門并沒有關上,但那人還是禮貌地敲了敲門,以示到來。
白芷見到他,卻是十分意外,不是昨日才見過,怎的今日張良又來找自己,是有什麽要事嗎?
面色卻不表露,她打趣道,“師兄挑的真是好時候,我這茶剛剛好。”
聞言,張良緩步走入屋內,将傘立于屋門旁,他走到案旁跪坐下來,這才開口說道,“那倒真是有口福了,還從未品嘗過師妹泡的茶呢。”
白芷微微笑着,手中卻是利落的倒出一杯茶,放到張良面前,“平日太忙,也沒有時間做這些東西,之前倒是一直為荀爺爺泡茶,今日獻醜了,師兄可不要笑話我。”
張良端起茶杯,“師叔可是挑剔得很,師妹既然能讓師叔喝得舒心,那必然是泡茶的好手了,”他輕抿了一口茶水,不由贊道,“果然好茶,師妹還是莫要謙虛了。”
白芷又拿起茶壺,為自己倒了一杯,“師兄喜歡就好,”搖了搖手中的茶杯,散了散溫度,白芷又道,“不知今日事兄前來所為何事?”
張良卻是狡黠一笑,“難道沒有事就不能來找師妹了嗎?師妹這樣着實讓師兄傷心啊。”
白芷一噎,什麽時候張良變得這般會調戲人了?“師兄莫要再打趣我了,白芷只是覺得師兄這麽忙,應該不可能在這種雨天出門只為了來喝杯茶吧?”
張良這才微微斂了笑意,沉聲道,“卻有一事需要師妹幫忙。”
白芷不語,只用詢問的目光看着他,他接着道,“本來今日顏師兄要帶天明去與師叔下棋,借機贏得讓師叔去救端木姑娘的機會,奈何——師妹!”
本要将茶杯送入嘴邊的白芷,聽到這一句後,不禁一抖,半杯茶就這麽灑濕了她的衣裙,白芷去無心顧及。
他們,本要在今天下棋?可,不是應該晴空萬裏的嗎?怎麽會、怎麽會突然下雨呢......這...不應該是這樣啊...還有,少羽沒有發現石蘭的身份又到底是怎麽回事,難道...這真的不是我所見過的秦時明月?!
亂了...都亂了...
“師妹!你無事吧?”
直到身旁的呼喚傳來,白芷才清醒過來,她整理了臉上的神色,抱歉的笑笑,道,“師兄,不好意思,我去換件衣服。”
張良點了點頭,雖然對她剛剛的表現有些詫異,卻并未多說什麽。
他的目光在目送白芷進了裏間後,落到了書案上的一卷竹簡上:
桑桑秋雨滴門廊,
海上煙雲遮日光。
像是詩得樣式,卻比《詩經》的每一句多了三個字,作者似乎并沒有寫完。他略一思索,模仿着原句,擡筆将後兩句補上:
低檐落上誰家燕,
欲借片瓦擋風霜。
剛收起最後一筆,白芷恰好走了出來,她低着頭整理下擺,并沒有看到張良的動作。她跪坐在墊子旁,“師兄,久等了。”
張良看着她依舊是紫色的衣服,淡淡笑道“不礙事。”
“聽師兄剛才的意思,是要我去向師叔說明原因?”
張良颔首,內心卻微微驚異,自己并未說完,她卻已能将自己的目的說出口,這是不是說明這個盟友,自己真的交對了呢?思及此,張良開口道,“師妹果然蕙質蘭心。”
白芷搖頭,微啜了一口茶,接道“比不過師兄神機妙算。”突地話鋒一轉,“師兄怎麽...想到讓我去?我以為...”我以為你應是不信我的,可這話卻是不知怎樣才能說出口,關系才剛剛緩和,還是不要将這些挑明了吧。
張良卻是大致猜到對面女子的心思,回答道,“一來,師叔一向不太喜歡顏師兄,我想師妹應該能看出來吧,”見白芷點了點頭,他接着說道,“所以這件事讓師叔喜歡的人來說更能事半功倍。”
白芷點頭,大致明了,荀況不知什麽原因不大喜歡伏念與顏路,張良他還是比較看好的,不過這事他倒是不方便出面,他去解釋,必會讓荀況懷疑這之中有什麽陰謀。可自己就不一樣了,自己出面,雖能讓荀況想到自己是被請來當傳話的,卻并不會讓他在向深一層去思考,畢竟,一個剛及笄的女孩能隐藏什麽秘密。
“這二來嘛——”白芷這邊想着,卻并沒有想到他還有第二個原因,聽到他的聲音,才突然将心思放到他即将說的話上,可張良卻是頓了一下,直視白芷,眼帶笑意,“二來是我突然想到昨日還未給師妹一個答案,今日特來給個回答。”
白芷微楞,腦中還在思考昨日自己到底說了什麽,卻圖的聽聞那人說道:
“師妹,我信你。”
腦中突然一片空白,窗外的雨聲不知為何一瞬間消失,只有剛剛那一道如清泉般清涼爽朗的聲音回蕩在耳旁。那一刻,白芷像是一個得到了糖的孩子,對着對面的男子,咧開嘴笑了起來,那一抹笑,沒有謹慎,沒有算計,純真美好,像是一抹暖陽,溫暖了自己,也在對面那人的心中留下的淺淺的印記。
外面的雨還在下,但屋內的兩人卻在茶香缭繞中,相視而笑。
歲月靜好。
作者有話要說: 良殿終于和小阿芷統一戰線了,鼓掌,啪啪啪!
☆、Chapter40
“病了?!”正端着一盞茶的荀況驀地把茶盞放在案上,臉上有些不大高興,“怎麽好端端的就病了?”
張良與白芷談了關于荀師叔與天明的事情之後,她也不耽擱,張良剛一離開,她就來到荀況的半竹園,将之前串通好的理由擺在他面前。
此刻,看着荀況的臉色,白芷不僅在內心深處嘆了口氣,真是個艱巨的任務啊......
面上淺笑,用手試了試茶盞的溫度,将已經有點涼意的茶水倒掉,沏上了剛剛燒開的新茶,道,“畢竟是個孩子嘛,下雨天也還念着在外玩耍,一不小心淋了雨,就染了風寒,這會正在床上躺着呢。”
荀況撇了撇嘴,拿起茶盞微微飲了一口,語氣裏有些不滿又有些失望,“這下樂趣有沒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高手來對弈,哎~”
白芷看着他這幅神情,卻頗有點老小孩的意味,不禁失笑,“荀爺爺啊,人家不是說等過幾天病好了就來嘛,總會有機會的。”
聽了這話,荀況的神色稍稍緩和,但還是繃着臉“哼”了一聲,繼而拿起杯盞又喝了一口茶水,卻突然想到了什麽,拿着杯盞的手微微一頓,“不過,怎麽是你過來告知我這件事?”
白芷嘆了口氣,“還不是因為顏師兄怕你責怪他,故而找了我來當擋箭牌,”她眼睛微微一彎,身體稍稍前傾,“不過,爺爺,你為什麽這麽不喜歡顏師兄啊?”
荀況看着少女滿臉求知若渴的神情,也漏出狡猾的笑意,湊到他面前,“想知道?”見白芷小雞啄米似的點頭,荀況的笑意擴大,“陪我下幾盤棋就告訴你!”
白芷嘴角的笑有些僵硬,憑她這麽長時間對荀況的了解,這完全屬于一下棋就停不下來的類型啊!她轉頭看了看外面仍在滴滴答答的雨,咬了咬唇,雖然下雨天沒什麽事可幹,但...她實在不想下一天的棋啊!
可是......她有的選嗎?!
啊啊啊啊,說到底還是怪張良,白芷的內心有些抓狂,但同時也暗暗決定,将來,這筆賬一定要向張良讨回來!
但現在,白芷只能使勁扯着嘴角,看荀況興致勃勃的擺上棋盤,擺好棋盒,順了順胡子,慈祥的道,“你黑子,我白子。”
......
呵呵,愉快的一天......
·········································
本來只想在客棧中歇息一晚的扶蘇與李斯等人,卻因為馬匹的突然猝死不得已只能在兖州城中另行購馬,也許是由于天氣的原因,城中賣馬的店家少之又少,待到馬匹購置齊全,已是第三日了。
扶蘇站在客棧門前看着仍在緩緩下着的雨,不禁有些皺眉,雖說這幾天也有停雨的時候,但大多是不到半天,就又開始哩哩啦啦的掉下了雨珠。他不禁搖了搖頭,這雨,還不知要下到什麽時候,可這行程,是真的不能再耽擱了。
轉頭對身後的李斯道,“走吧,已經遲了多日,今後要快馬加鞭了。”
“是,公子。”李斯應聲,将手中的蓑衣遞給扶蘇。
穿戴整齊,回身的一剎那,扶蘇似乎感受到一股強烈的視線,猛地轉身,卻只看到了空空的街道,連一絲人影也無。
他皺了皺眉,心裏卻很篤定,自己的感覺絕對沒錯,但到底是什麽人呢?
“公子,怎麽了?”李斯不明所以的順着扶蘇的視線看過去,卻什麽都沒有看到,不免出聲問道。
扶蘇搖了搖頭,轉身,“走吧。”
一行人側身上馬,冒着大雨策馬而去,空曠的大街上,只剩馬蹄聲仍在回響。
......
直到他們的身影離了視線,牆後才緩緩走出一個人。雨水順着淡紫色的發絲蜿蜒而下,身後的劍被雨水打得噼啪作響,渾身的布衣也早已濕透,他卻一點也不在意,好像習以為常。俊朗又充滿堅毅的臉上,一雙銳利的眼睛正盯着剛剛一行人離開時的路線。
良久,他才緩緩收回視線,平靜的邁入面前的客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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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都不曾想到,這場雨,一下竟下了五日,而且......還沒停。也由于這個原因,這五日可是苦壞了白芷。
這種天氣,張良的計劃無法實施,只能拜托白芷在荀況哪裏再拖一拖,無奈,白芷只能哄着荀況,陪他下棋陪他樂呵,于是......
“子明怎麽樣了?”
“好點了。”
“是不是能來了?”
“快了快了,就這幾天吧。”
......
“什麽時候能來?”
“...額,快了,爺爺,來來,我們下棋,下棋。”
......
“何時能來?”
“......快...”
“快什麽快,都快多少天了!我自己去看!”
連忙扯住荀況,“爺爺!你不能去!”見荀況挑眉看着她,白芷靈機一動,“雖然顏師兄的醫術不及您,對于小風寒來說,還是足夠的。況且,您是長輩,要是親自去找晚輩只為下棋,傳出去不僅有失您的顏面,也會惹的莊內的人對子明有所非議。”
見白芷一臉認真的神色,荀況想了想,似乎覺得她說的有理,最終還是坐了下來。
......
白芷回想這幾天為了應付荀況使出的渾身解數,只覺腦細胞都更新了上萬次,不過幸好,昨日荀況對自己說他今日去會見一位老友,故而,今日的自己,解!放!啦!
細算一下,似乎自己在桑海城中定制的衣服也該做好了。白芷臉上挂着輕松的笑意,拿起門邊畫有梅花的紙傘,腳步輕快的出了門。
......
昏暗的天色下,只一抹紫色緩緩移動。
因着下雨的緣故,以往熱鬧的城中如今靜得只聽到一聲聲的鈴铛輕響,白芷內心有些發憷,這個年代,搶劫什麽的,盛行嗎?不會...有鬼吧...?
剛想到這,白芷又使勁搖了搖頭,這純粹是自己吓自己。她努力控制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加快腳步向布店走去。
意外的,各戶門扉緊閉的大街上,布店竟然還開着門。
可是...零落蕭索的街上,只這一家大敞門扉,幽暗的燭光自屋內照出,屋內的情形飄飄渺渺,看不真切,
這本身,就是一件可怕的事,不是嗎?
作者有話要說: 時間跨度可能有點大,為了趕進度啊趕進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