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在顧乾多年的流氓生涯中，他從未真正在意過什麽人或什麽事。若真要數出一樣來，恐怕就是林謙。

顧乾剛上初中時，父母便離了婚，不久，兩人各自重組了家庭，他被迫跟着爺爺奶奶生活，父母除了定期給他生活費，基本不管他。

生活上和心理上的巨大落差令他開始有了變化。他再也不是小學時人見人愛的優等生，從最初和同學一言不和打架，到後來帶着年級的壞學生和社會上的混混打群架，再到後來混地下酒吧、喝酒、抽煙，所有學生不能做的事他全都做了。爺爺奶奶年紀大，簡直拿他沒有辦法。因着九年義務教育的關系，學校也不能讓他退學。如此混了兩年，他成了全校臭名昭彰的壞學生代表。

初三那年，學校分快慢班，他自然被分到了最末班。本來分到末班也根本沒什麽，卻不料他們班上一個同學和A班的一個學生結下了梁子，A班學生清高自負，罵出口的話也都不好聽——“低能兒”“腦殘豬”“一群蠢蛋”……

從個人攻擊到集體攻擊。

顧乾聽說此事，又被班上同學煽動，便乘着中午午休的時候跑去A班找麻煩。他沖進A班在門的時候，正好撞上了一個正要出門的學生。

那學生長得不高，被身高馬大的顧乾一撞，不禁往後退了兩步。

顧乾也不道歉，重重哼了一聲，大聲說：“把你們班的XX給我叫出來。”

那男生聽到他的話，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回頭朝教室看了一下，平靜地說：“他不在。”

顧乾自然不信，還要鬧，那男生又說：“你能幫我個忙嗎？”

顧乾一怔，有點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幫我把這些書搬去圖書館。”男生說着，指了指擺在門口的一疊尚未拆封的新書。

顧乾猶豫了一下，他看了看那疊書，看起來份量不輕。又看了看那個男生，他雖然并不瘦弱，可是看起來好像也不太有力氣的樣子。

哼，A班果然都是些只會悶頭讀書的白斬雞！

顧乾在心裏鄙夷了一翻，以一副“看你求我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答應”的表情哼道：“好吧！”

那男生點點頭，将那疊書分了一半給他。

Advertisement

顧乾皺皺眉，說：“再給我幾本好了。”

“一人一半最公平。”

顧乾譏诮地笑了笑：“講什麽公平，我力氣比你大，當然要多搬幾本。”

那男生搬起剩下的書，淡淡地看了一眼顧乾，說：“沒有必要，區區幾本書，我還是拿得動的。”他頓了一頓，又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優勢和劣勢，卻并不表示劣勢的一方就要認輸。”

顧乾倒沒聽出什麽來，只是嘲笑地看了他一眼，搬着書往圖書館走去。

那男生果然不差，雖然看起來沒什麽力氣的樣子，但搬着一大堆書卻臉不紅氣不喘，毫不輸顧乾。

滿頭大汗地将書放到圖書館理員跟前，顧乾忍不住重重呼了口氣，暗想這些書看起來不多，沒想到搬起來還挺有份量。

想到這裏，不禁回頭看了一眼那個男生，見他也累得汗流浃背，心裏這才平衡了，笑道：“沒想到你這個白斬雞還不錯嘛。”

那男生好像并不愛笑，只是點點頭，說：“謝謝，今天我還有事，改天我請你唱東西。”他雖然沒笑，但眼神倒是清亮如水，十分溫和。

顧乾倒沒将這話放在心上，他向來不愛和A班的人打交道。今天也不知道是中了什麽邪竟會答應幫這男生搬書。于是胡亂點了點頭，說：“再說吧。”他說着，不經意的瞥了那男生一眼，沒想到剛好對上了那男生的眼睛。

顧乾心口忽然猛地跳了一下。

初見時不覺得，此時目光相撞，他才忽然發現，這個男生有一雙非常漂亮的眼睛。幽黑深邃，亮如寒星，雙幽深似水，配着濃密修長的睫毛，令人印象極其深刻，過目不忘。

顧乾莫名地有些心虛，趕緊移開了目光。

兩人走出圖書館，那男生忽然想起什麽似的，說：“我叫林謙。”

顧乾愣了一下，趕緊答道：“我……我叫顧乾。”

林謙點點頭，面無表情地說：“我知道。”

顧乾又一愣，随即反應過來，自己在全校都惡名昭彰，林謙知道自己也情有可緣。想到這裏，他不禁有些尴尬，想到自己在對方心目中形象不佳，又有些別扭。

林謙見他不說話，想了一下，說：“我剛剛找你幫忙的時候，以為你一定會拒絕。”

顧乾一怔，心裏不禁苦笑，說：“既然知道我會拒絕，你為什麽還要開口？”

“我想試試，也許你根本不是傳說中的那樣。事實證明我是對的。”林謙的語氣和神情與之前并沒有什麽不同，但卻帶給顧乾巨大震動。從他上初中之後，已經很少有人會和他講這樣的話了。

林謙并不知道顧乾心裏巨大的震動，見他不說話，也就不再沒話找話，走了一段，到了樓梯口，他朝顧乾擺擺說，說：“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