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一劫（完）
只聽一聲犀利的長嘯，大刀應聲而折。
衆人擡頭一看，駭得是魂不附體，一個個撕心裂肺地叫道：“啊！啊！妖怪啊！”
顧衍清若有所感，他一擡眸，便見一只一人高的白狐立在他身前，九條長尾高聳，其中一條尾巴上染了血色。
他臉色大變，又驚又懼，忙道：“你受傷——”
這話不及說完，便又是聽一聲狐鳴，生生蓋過了他的聲音。
蘇小淮心知，她萬萬不能讓人知道顧衍清與她的幹系，否則便是壞了他的前程。這世上盡是蠻不講理之輩，若是見顧衍清與她這只妖精厮混，想來定不會讓他有什麽好下場。她遂用術法傳音入密，呵斥道：“顧衍清，你閉嘴！”
話音未落，她便趁他不備，回頭伸舌便将他給狠狠地舔了一記，以補給一下靈力。
猝不及防的顧衍清：“……”
但既然是碰到了她，他便自發地探知到了她身上的靈力。他的心猛地一沉，心知她靈力不多了，若是就這樣被人抓住，怕是連普通人也打不過。
他心急，忙術法傳聲道：“你快走！”
蘇小淮聽罷，直啐他道：“走？走你個頭！你就在這裏，又要讓我走哪去？！”
她本就是來救他的。
聽此，顧衍清一怔，卻是低頭笑了出來。
蘇小淮挑眉，不知他何故作這反應，但眼下她實是沒有空餘與他閑談，遂道：“我往外頭跑，你且作捉妖的模樣跟來，我帶你脫身。”
顧衍清聽罷阻止道：“不可！你且待在我身邊，成王逼宮未及，切莫打草驚蛇！”
蘇小淮睨了他一眼，心道這般大的事情，也不曾聽他與她透露幾分。不過事已至此，她也只得換個方法。那成王有天子運道，想來定能奪得皇位，她是一點兒也不擔心的。是以，她如今要做的，便是和顧衍清一起幫那成王拖延時間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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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遂眸子一轉，便又是一計。
她道：“既是如此，那我去挾持皇帝，你且将我捉起來，好保你性命。”
顧衍清見她要以身犯險，神色不豫，卻不及開口便被蘇小淮打斷了。
“顧衍清，照我說的做。”她冷道。
說罷，也不待他反應，她就縱身一躍到了殿上。高德征大驚，手忙腳亂地揮着浮塵，鴨子般大叫道：“滾開呀！滾開！”
蘇小淮嫌棄他聒噪，遂一腳将他踢暈，踩着他的臉就往禦座上去。
那昏君被吓得臉色慘白，驚慌失措地大叫道：“啊啊啊！走開啊！妖、妖怪！來人啊！快來人救朕啊！”
蘇小淮見此嗤笑一聲，将鋒利的爪子一亮，擱在那皇帝的頸脖處，涼涼道：“狗皇帝？你怎得能叫狗皇帝呢？也不知道你煮出來到底是不是狗肉羹的味道。”
那昏君聽了這話直接吓得失了禁，他在倉皇中望見顧衍清，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嘶喊道：“顧顧顧國師！救朕！救朕！朕便饒你一命……不不不！朕賜你黃金千兩！……萬兩！”
顧衍清聽罷蹙眉，沒有動作。
昏君見顧衍清不動，更是着急，大喊道：“來人吶！拿下這妖怪之人，朕重重賞！重重賞！”
有錢能使鬼推磨，一聽得這話，衆人便紛紛拿起刀劍，向着蘇小淮蜂擁而上。
蘇小淮正要笑這群人不自量力，卻不防眼前一黑，腳下趔趄，直直栽倒下去。
糟糕！竟是方才的迷香又作效了！
顧衍清見狀眉頭一擰，飛身上前，撚訣間一陣狂風刮過，生生将圍在禦座下的衆人卷起離地，一掃倒了一大片。
他趕到禦座邊，将蘇小淮抱起，顧不得太多，一把凝了靈力就往她身上拼命灌。
蘇小淮略一和緩，睜眼卻見那昏君竟是拿了一把大刀，舉起便要往顧衍清的後背砍去！
她大驚，一把推開了顧衍清，撲上身前。
電光石火之間，只聽遠處逼宮信號聲大作，四周埋伏許久的成王親衛一擁而上，滿座喧嘩。
“殺——！”
叫喊聲登時響徹滿殿。
顧衍清被猛地一推，只覺臂上一空。不待他看清，就見兩三親衛圍了過來，将他護在身後道：“國師大人！您沒事吧？”
他一怔，慌忙擡目望去，只見那昏君的胸口已被一把長劍貫穿。那昏君兩眼翻白，手上脫了力，刀柄滑脫落地。
而大刀的那一端——
顧衍清瞳仁猛縮，剎那間血液凝滞。
那一端，生生嵌在了她的身體之中。
那一刻，他的腦中一片空白。
心跳聲敲得耳鼓咚咚直響，身旁諸事剎那間皆與他無關。
他一把推開親衛，大步上前，目光落在那只血染的白狐上，伸出的雙手直打顫。
他将她抱起，卻發覺她早已沒了呼吸。
“你醒醒。”他哽道，“……醒醒。”
得不到她的回應，他便瘋了一般撚訣，清冷的藍光凝聚在他的掌心。他顫抖着将治愈術按在她的傷口上，卻是因為碰到的是死物，那藍光立即消散而去。
只覺帶着熱度的血液從那大敞的傷口淌下，流到他的掌中，騰騰冒着白氣。
他僵住，腦子裏全是她明媚的笑臉……
“國師大人？國師大人？”身旁似是有人在勸，他恍若未聞。
剎那間，他一怔，似有所念，眸光暗極。
他橫眉，怒道：“你若敢死，我便殺了你！”
話落，一記鎖魂術破出，朝四面八方迅猛打去。殿中餘鬼大驚，紛紛哀叫着躲閃，亂成一團。
卻半晌，他終是停了下來。
沒有……
沒有……到處都沒有！
顧衍清怔然，複又自嘲般啞聲低笑。
他驀然想起，她曾問他，他是否當真無情無欲？
他不答。卻不知他心裏的欲望大得滔天。
因為他早就想好了，要怎樣跟她過一輩子。
可時至今日，他方知——
自始至終，他不過只是一廂情願罷了。
她縱使成了魂魄，卻連片刻，也不願為他停下。
他低頭看她，伸手撫過她的毛發，聲音極低、極啞：“妖精，你不是說，要采我的麽……”
驀地，他的眼前一片模糊：“……想來，是我讓你等太久了罷。”
她不在了。
他的妖精，再也不在了。
·
蘇小淮受下了那一刀，疼得呲牙咧嘴，擡眼便見那司命女娃浮在她頭頂上，正笑吟吟地沖她揮着手。
耳邊傳來了“殺——”的喊叫聲，她便知是成王到了，又見那昏君被人捅斷了氣，她心裏一安，遂自斷了性命。
她心知自己成功做完任務以後，時限便到了，就算不自行了斷，她也會被這天道給排擠出去的。
靈體脫開了屍骨，蘇小淮幽幽上浮，她回頭望，恰是看到了顧衍清失魂落魄的模樣。
她斂眸，心中驀地一疼——
沒想到國師大人傷心的樣子也那麽好看啊啊啊！
她忍不住想要飛回去，再吻一吻他的眉眼，舔一舔他的唇角……
盡管在他的眼裏，她已經不在了。
此次異界之行，她萬般努力卻沒能将他采到，實在是可惜至極！看來她還得再接再厲，争取在下一個世界将他的陽元拿下才是。
正想着，蘇小淮的腦袋便被人輕輕地拍了幾下，她一擡眼，只見是司命。
司命女娃同她一般在空中浮着，伸手摸着她的狗……狐頭，奶聲奶氣地道：“好妖精，你做得甚好！本仙很是高興！”
蘇小淮聽罷白了她一眼，撇撇嘴沒說話。心道這司命高興是高興了，可她卻不怎的開心。
她本有千年修為，卻不想來着異世一遭，小哥哥沒采到不說，這修為更被磨成了這副鬼樣子，她能高興得起來才是怪事兒呢！
卻不知是能聽到蘇小淮心中所想還是怎麽回事，司命笑道：“為了獎勵你，本仙無償幫你恢複到原來的修為，再從那萬年修為裏預先提出一百年贈你，如何？”
蘇小淮聞言眼睛一亮，乖巧道：“謝仙君大人。”
司命滿意地點了點腦袋，用毛筆在蘇小淮腦門上輕輕一點。蘇小淮便覺身體一輕，整只狐都輕松了許多。
下一瞬，只見那鎖魂術的金光飛馳而來，正要往蘇小淮脖子上套，卻聽“咔嚓”的一聲，那金光驀地被打散了。
蘇小淮吓了一跳，擡眼看，原來是司命将那鎖魂術給擋去了。
“啊呀啊呀，竟然是鎖魂術呢！”司命亦是有些驚訝，她低頭看了顧衍清一眼，啧啧稱嘆道，“分明是肉身凡體，卻連鎖魂術都學會了，真不愧是……”說着便沒了聲音。
蘇小淮道：“仙君大人？”
“……”司命一哽。
“喔喔喔！”她突然興奮，揮舞着毛筆，小臉上滿是燦爛的笑意，“好妖精，我們現在就去下一個世界吧！”
蘇小淮：“……”
說着，司命拿筆一揮，兩人的靈體便在空中漸漸消失。
臨走前，蘇小淮再看了一眼那抱着她身體的顧衍清，心裏暗暗起誓道：
下一個世界，本妖定要将你采得幹幹淨淨、采得精盡人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