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四劫(10)

又數日, 待一切準備穩妥之後, 蘇小淮便帶着聶予衡與謝清書入了天元教的秘境。

秘境坐落在高聳的天元山後, 傳聞道那秘境之內林木遍布,鋪天蓋地。秘境的入口乃一條水道, 狹長逼仄,僅容一條小船緩行而過,是以這也是蘇小淮無法帶太多人一同進去的緣故。

教衆沿着小河, 一路将他三人朝秘境入口處送去, 蘇小淮着一身幹練的妃色短打, 發髻高绾, 腰佩長鞭, 當頭走着。行至那入口處,只見河水隐匿在一座小山之下,一條小舟停在岸邊。

只見那右護法謝清書墨發飄飄, 身着一襲儒雅白衣, 手執折扇,不似去秘境尋心經的護法, 反倒似是要去學堂溫書的讀書人。謝清書先一步上了小舟,目光向蘇小淮望來。

他生得一副好樣貌, 一雙桃花眼脈脈含情,若有不知其溫潤皮囊下包着的森森白骨者, 倒是會被這人的皮相所俘獲的。

所謂“斯文敗類”, 大抵說的就是他這樣的人。

“教主, 您請。”謝清書微笑, 他穩住了小舟,給蘇小淮讓出了上船的路。

蘇小淮擡步欲去,一旁送行的蝶三娘見了,三兩步沖上前來,握住蘇小淮的手,小聲道:“教主,凡事多留心。”

聞言,蘇小淮颔首,安慰道:“蝶姨放心。”

說罷,她踏上了船去,擡眸去看聶予衡,他神色淡然不顯,只默默地跟了上來。

一見到他,蘇小淮便覺心氣難平。前幾日他把她點穴晾在那不說,還竟然趁她不在偷偷娶了妻,這真真是氣煞她也!

這幾日,她雖着人查他的妻室所在,卻不想竟是遍尋不到,堪堪只知他惦記着一個名喚“阿九”的女子,而至于那小名是寫作“阿九”還是“阿久”倒是不得而知。

蘇小淮心裏堵着氣,可偏偏她又不能因為這事兒,頂着夙長歡的皮囊去問他,又見秘境之行将及,她遂只好暫且作罷。

哼!聶予衡,等出來了,看她怎麽收拾他!

小舟劃動,蕩開水浪,緩緩行入了洞中。入了洞,便覺雙眼一黑,蘇小淮不敢掉以輕心,遂放開了神識,以護自己與聶予衡周全。

翻看過夙長歡的記憶,這秘境,她倒還是第一次進來。洞穴之內,寒意滲人,頭頂時不時傳來翅膀拍動的聲響,想來當時穴居于此的蝙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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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二人輪流劃着槳,愈是往裏,洞穴便愈是開闊。蘇小淮靜靜地打着坐,聶予衡與謝清書亦是未言,三人便就這樣一路向裏而去。

小舟行了約摸有兩炷香的功夫,蘇小淮只覺前頭有了亮光,她以神識一探,便知差不多能上岸了。

甫一出洞,河水映着的日光如針一般刺入了眼中,蘇小淮擡手擋了一下,漸漸适應起來,定睛一看。

觸目所見,密林葳蕤,郁郁蔥蔥,倒顯得有幾分陰森。蘇小淮本以為這秘境會是如何一般世外桃源的景色,眼下倒難免有一些失望,偷偷地鼓了鼓臉頰。

聶予衡恰是瞥了她一眼,不經意将她的這副情态斂入了眸中。他斂眸,驀地只覺,這人不似他預想的那般面目可憎。

沿着小河出了洞口,只見這河面頓時開闊,河水自遠端的山崖上一洩而落,想來那便是這河水的源頭。再往前便是陸地,三人遂尋了一處地方停靠,踏上了岸去。

此處頭頂山谷回環,幾近遮天蔽日,擡頭只能見一塊圓形的藍天。蘇小淮暗嘆,既是看不見太陽,便難以識記方向,她只好用神識來找路了。

蘇小淮一邊心疼着自己的靈力,一邊散開神識,卻見這倒是一處安穩的地方,密林深處多是一些性情溫馴的動物,幾乎看不到有什麽猛獸。再往裏探,只見深處有一洞口,似是能入內一看,想必那《坐隐心經》定是藏在那洞穴之中才是。

思及此,蘇小淮望了他二人一眼,挑唇道:“走吧。”

謝清書挑眉,聶予衡則是頗有疑慮了望了她一眼。

本以為這路只有一條,可走着走着,蘇小淮驚覺,這事情遠遠沒有看上去的那麽簡單。

一路上樹木層層疊疊,一旦一頭栽進了這林中,則四周的景色幾近相同。蘇小淮牽着頭,一路循着神識所指引的地方向前走,一邊走一邊在樹上做了标識。不料三人行了大半天功夫,莫說是那洞穴了,便連一塊空地都沒能找到。饒是蘇小淮用神識探看也是無用,神識之中的洞穴似是會變動方向一般,無論她怎麽朝着那洞穴走,都會回到原來的地方。

被困住了。

蘇小淮挑唇笑開,沒想到她分明有法術護身,卻還是入了陣。

呵,這倒是頗有意思。

那二人皆是察覺到了不對勁,遂停下了步子。

“這教中秘境,當真是名不虛傳啊。”謝清書用折扇一下一下地擊打着自己的手心,搖頭晃腦地笑嘆道。

“想來是入了陣,先休息一下吧。”蘇小淮吩咐道,兀自尋了一處地方打坐。她靜下心氣來,側耳靜聽。只道這入了陣,必然是要找到陣眼,才能得逃脫。

他三人入秘境之時,正是午前,不想耗費了太多時間,天正在轉黑,想來太陽正在西落。她放出神識再探,卻驚覺這秘境竟是變了模樣,原先出現了一邊的洞口,如今竟然已經移到了另一面去。

這是為何?

蘇小淮疑惑不解。然身上的靈力損耗頗多,擡眼又見那很快就黑下來的天色,遂打算在此處先休息一晚,再做打算。

與他二人稍稍商量了一番,便決定在原處休息。夜裏的深谷寒涼難耐,遂是燃了一堆火取暖,亦是可作避獸之用。蘇小淮吃了一些幹糧,便見謝清書起了身。

“不知右護法要去何處?”她擡眸問道。

謝清書回身,幾近風騷地挑眉道:“人有三急,不知教主大人可有興致跟來一看?”

蘇小淮:“……”

見蘇小淮難看的臉色,謝清書笑道:“玩笑玩笑。倒是不知教主信不信得過屬下,屬下正想着給您守夜呢。”

蘇小淮睨了他一眼,暗道這自然是信不過啊。

只不過眼下二人的窗戶紙還沒到捅破的時候,她遂勾唇笑開道:“右護法大人有心了,本座恰好有些累了,有勞。”

說着,她望向聶予衡,微微一笑,朝一旁他勾了勾手指道:“你過來一點兒。”

聶予衡蹙眉,依言坐過去,不知她又要做什麽。

只見蘇小淮大落落地往他腿上一枕,蜷縮起來,閉眼就睡。

聶予衡:“……”

她的腦袋枕得他大腿酥麻,他一斂眸,只覺頗不自在,想抽身出來。

“不準動,動了本座就咬你。”

聶予衡:“……”

他頗有幾分無奈,揚眸看了謝清書一眼,卻見那人輕輕嗤笑了一聲,轉身消失在了林中。

聶予衡望着他走遠,眯了眸子。

·

過了一些功夫,只聽這女子的呼吸漸緩,似是沉入了熟睡之中。聶予衡被她枕得有些發麻,遂擡手将她扶起,靠到一旁的樹幹上。

本以為,如她這般武藝高強之人,想來定是會醒的才是。卻不想直到他撒了手,她依舊睡得安然,毫無所覺。

聶予衡望見她乖巧的睡顏,卻竟是忘了殺心。他突地哂笑,暗想:當真不知這人是怎麽活下來……

不想這個念頭剛一浮出腦海,他便怔了一下,霎時黯了眸光。

他驀地想起,有一人,也曾在如此危險的境地中,睡得這般沒心沒肺……

寂靜的深夜易教人動容。

聶予衡不再去細想,持劍而起,四處打量。被困在這陣法之中,他亦要想法子逃脫才是。只道今日,不知她是否心中有數,一上來就帶着他二人入了樹林亂轉,卻不想迷失了方向。

只是,雖說她看似是像無頭蒼蠅一般亂撞,但他卻知,她前進的方向倒是有一定規律的。此處看不到太陽,但他估計時間與方位的能力過人,雖知道她是帶着他們正好走了一個弧線。

她是依據什麽在走的?

正琢磨着,便聽有人走來,聶予衡擡眸一看,只見是謝清書。

那人望了蘇小淮一眼,擡手向聶予衡招了一招。聶予衡眸眼微眯,走了過去。

蘇小淮睜開了眼睛。

·

二人走到一處偏僻的所在,便見謝清書笑眯眯地問道:“聶九,不知你可有意與我聯手奪那心經?”

聶予衡淡淡地望了他一眼,直白問道:“好處?”

謝清書不緊不慢地笑道:“我知道,五年前血禮,你是唯二的勝者之一。”

一聽這話,聶予衡正眼望去。

“我知你這名字的來歷,更知你在找那個編號為九的女子——”見聶予衡沉了臉色,謝清書暗笑,只道,“我大可告訴你,她還活着。”

聶予衡霎時心鼓狂作,勉強壓抑着情緒,竭力平靜問道:“她在何處?”

“與我聯手殺了夙長歡,我自然會告訴你。”

聶予衡眯眼盯着他,沒有答話。

“殺了她,助我奪得心經。待來日我繼任教主之位,你便會是天元教的大功臣。如何?”那雙桃花眼裏,滿是自得的笑意。

二人相持片刻,聶予衡垂眸只道:“容我考慮。”

“甚好。”謝清書深深看了他一眼,只道,“期待你的好消息。”

說罷,他複又離開,似是去尋路。

聶予衡靜立片刻,走回到原處。

火光跳躍不定,在那女子的臉上留下忽明忽暗的光影,他眸子一幽。

耳邊閃過徐笛的叮囑——

若是能得機會,切莫手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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