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四劫(14)

一路歸教, 蘇小淮只覺聶予衡目光沉沉, 面色寒涼, 卻又不知為何,遂不再多想。回到了教中, 她且着聶予衡先行洗漱休憩,養足精神,明日再一齊與她入教中禁域一探。

提出這個建議的時候, 蘇小淮倒是有幾分憂慮的。他救母心切, 說不定不願再浪費一夜的時間, 卻不想, 他到底是應下了。她松了一口氣, 只道她那便宜師父雖已退位,但依舊是寶刀未老,若是他二人沒能好好休息, 只怕聯手也打不過那人。

聶予衡依言回到了自己的屋中, 灌下一杯冷茶,腦中依舊是嘈雜不休。

他坐在椅凳上, 望見掌中持槳時落下的紅痕,思緒蕩開。只覺一切事情如木槳起伏, 水波晃蕩,他的心境如此, 浮沉不定。

她……是阿九?

這個念頭在他的腦海裏盤桓不去, 只可惜方才血蠱發作, 在秘境中發生的事情, 于他而言如夢似幻,記得不甚清明。

她許是阿九。

盡管他不敢肯定,那在神智恍惚中聽到的話、看到的傷疤都是千真萬确的。但他莫名只覺得,那一人就是她……

聶予衡摸了摸面具上的繩結,這不是他慣常的結法。她确實取過他的面具,倘若那不是夢的話,那麽她說,他曾許諾過要将面巾摘下來與她一看。

如果她當真是阿九,那麽于當年異域中的事,她分明還記着。可自重逢至今,她卻一字半句也沒提過。

她又為何不說?

聶予衡眸中一紅,懷中如有鼓擂。

他隐約記着……記着她吐吸中似有若無的暗香,記着她唇齒間聲聲陣陣的嘤咛,記着她周身酥嫩滑膩的體膚,記着她的濕軟,記着她的熱度……越是回想,記憶便越是在他腦中層層浮出;越是勾畫,心火便越是饕餮,欲念便越是叫嚣,燃得他通體發熱,重了喘息……

她的武功不及他,且他又是中了血蠱,想來那歡好之事,定是他強迫她的才是。

可她卻說——沒有。

那一句斬釘截鐵的否認,鋒利如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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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說,她不願與他有任何瓜葛。

夙長歡在說,他與她,毫無瓜葛。

他低哂,目露幾許自嘲之意。

又是何苦再問為何?

她是魔教的教主,而他與魔教有着血海深仇。

他說,他會娶她。而她,卻從未曾答應過。

自始至終,她都不曾是他的;窮盡今生,她也不會是他的。

一別數日,高臺上香爐早已涼透,聶予衡起身去看,下意識欲要添香再焚,卻是猛地一怔。他望着那爐子,片刻怒極而顫。他突地以劍鞘一揮,狠狠地将香爐掃到了地上,只聽得“哐當”一聲巨響,灰燼四散,視界斑駁。

剎那間,他心口一痛,小臂繃緊,目光轉紅。

·

徐笛聽聞教主攜左護法歸來,眉目大沉。

血蠱想來早已作效,他二人又怎麽可能活着回來?!

驚愕之下,他匆忙取筆書信,欲告知盟主形勢有變,莫要過早放出淬煉的毒人為是。

早年,盟主與他有救命的恩情,是以他受其之托,埋伏到這天元教中來。前些年,走失多年聶予衡悄然回到了聶家,盟主細問之下,遂知其為了尋母,在魔教中蟄伏了六年有餘,遂與其相商,欲要借聶予衡之手,将魔教一網打盡。

因他自身乃西域蠱王傳人,盟主遂傳信與他,且問可有能激得聶予衡屠教,并取其性命的毒物。他一聽,左思右想,只道血蠱可行。又見他與那女魔頭要入秘境去,遂知是一個難得的機會。于是,他便趁打理飲食藥物的機會,将那蠱毒種在了聶予衡的體中。

可誰知,那血蠱竟未能作效?

徐笛驚詫不已,又是暗恨。經過他的精心調配,那血蠱非同一般,是一味劇毒。也不知那聶予衡到底是如何壓制住的……

傳了信,徐笛略略拾掇了一下,便向聶予衡房中去,卻居然不見人。疑慮中稍加打聽,卻訝然聽聞,聶予衡竟是先一步去了他的屋子裏。

徐笛匆匆趕至,只見屋門大敞,聶予衡一身玄衣,手握長劍,立在屋中。日頭西沉,天色轉暗,屋檐的陰影壓抑萬分。徐笛只看了一眼,便覺懷裏那顆心七上八下起來。

徐笛邁步入屋,甫一合門,便覺冷厲的劍鋒陡至,直直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一驚,脖頸發僵,不敢輕舉妄動。望過去,只見聶予衡陰沉得可怖,面具之下的那雙眼逐漸轉紅。

聽聶予衡冷聲道:“是你。”

徐笛眯眼,只道:“不知少俠所謂何事。”

“血蠱。”聶予衡道,薄唇一掀,卻竟是笑了,“鳥盡弓藏,是我在天元待得太久,倒是不知,正道也會做這樣的事。”

徐笛心知這血蠱既是沒能弄死他,那麽遮掩也是無用,遂哼道:“魔教之徒,人人誅之!縱是你身上流着聶家的血,一日入魔,終身為魔,其心必異!盟主所命,實乃大義滅親,斬草除根!徐某自當照辦——”

話未落,他猛地灑出一劑藥粉,聶予衡早有防備,退身一躲,凝神屏息。徐笛見一擊未中,更是祭出一把短刃,直直朝聶予衡襲去,個中殺意不言自明。

聶予衡躲閃數步,推窗翻出了屋外,才冷聲道:“降者不殺。”

“渾話!”徐笛大喝,眸中怒火噴湧,擡手又射出一枚袖箭。

聶予衡側身一避,凜了目光,果斷地擡劍刺去。徐笛掏出一只細笛,用力一吹,堪堪吹了半口氣,便覺胸口一涼。

驀地,手中笛子一落,他轉瞬便無了呼吸。

聶予衡看了他一眼,拔劍而出,那人的身體栽倒在地,死不瞑目。他斂眸,擡步欲去,卻不想竟是心口又痛,一陣一陣如重錘,疼得他額汗滿布。

是血蠱。

聶予衡按住了胸口,心道徐笛正是那控蠱之人,想來眼下血蠱發作定是那細笛作祟……

那笛子吹來無聲,然成效卻是驚人,聶予衡登時只覺殺意如滔天大火般熊熊燃起。他的眸眼紅得似能滴出血來,只覺喉中幹澀,如有火燎,無論他如何吞咽都無法纾緩其中躁意。

趁着神智未去,他飛身回屋,棄劍打坐,運氣內息與之相抵。

卻不想,那毒蠱如火,內息如柴,愈添竟是愈烈,不過片刻功夫,他便被燒沒了知覺。

·

從聶予衡那過了血蠱,蘇小淮多多少少能感受到那血蠱發作時的鈍痛。只道那徐笛的笛音一起,她霎時只覺五髒六腑像被蝼蟻啃食一般疼痛。

這是怎麽回事?

蘇小淮蹙眉,連忙運轉靈力去壓那毒蠱,卻不想那蠱毒此番來勢洶洶,似是聽了誰人下的死命令一般,非與她一決生死不可。

不過一日功夫,那蠱毒便早已彌散在了她的血脈之中。這般一發狠,便覺周身都疼了起來。蘇小淮運着靈力,倒有幾分捉襟見肘,壓了東邊兒的,守不住西邊兒的。

體內的靈力飛速流逝,眼見着就要壓不住了,蘇小淮遂是擡步出門,欲要找聶予衡采取采取靈氣。

一只腳剛邁出門外,她頓了一下,折回去将自己的長鞭給帶上了。

要是他不樂意讓她抱抱,那就……把他捆床上抱到夠!

這般想着,不過眨眼的功夫,蘇小淮便到了那人的屋外,神識粗略一探,便知他在裏面。

她按捺了一下性子,姑且禮貌地敲了個門,卻不見有人答話。她心裏一急,推門卻見他落了鎖。她挑眉,這莫不是在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兒。

又敲門,絲毫不見聶予衡搭理,蘇小淮頓覺殺意一湧,只怕靈力沒了要把自己給搭進去。她遂咬牙用靈力開了那門鎖,推門而入,順手就将那門給封嚴實了。

往裏一尋,蘇小淮倒是一愣,只見聶予衡盤坐在榻上,阖眸運功不止,毫無所覺。

蘇小淮心裏咯噔一響。他難道受了傷?

她匆忙上前,擡手觸他,猛地便見他睜眼,一招襲出,掐住了她的喉嚨。

蘇小淮大驚,只見那雙眼赤紅滿溢,正是毒蠱發作之兆!

她愕然。莫不是那次中途被他打斷,結果毒蠱沒能被徹底地過到她身上來?

糟糕,這可是大事!

正此時,他血色渾濁目光與她一觸,下意識便松了手勁,神色恍惚。

蘇小淮乘勢撥開他的手,跪膝上榻,一手松了他的面具,一手捧他臉頰,二話不說便吮了上去。

兩相貼觸,他身子一震。她細咬,自衣隙間鑽手而入,自上而下,指尖所觸剛勁如鐵。

滾燙的唇息帶着霧氣,在彼此的臉頰上撫弄不息。他隐忍不得,展掌上行,五指埋入她的烏發,将她壓近前來,薄唇重掠而落。他伸臂環過她的腰際,寸寸收緊,恨不能将人揉進自己的身體裏。

順着他的動作,她貼身上前,只覺他的力道不容抗拒,卻又不致疼痛。帶着薄繭的指腹輕緩地揉過她的發絲深處,酥麻陣陣,游走過她的周身。低沉沙啞的喘息撩過耳側,如火似焰,燒紅了她的耳根。

血蠱之下,他無靈力可禦之。觸到她,殺意化欲念而生,內息一轉,神智盡去。毒蠱愈烈,他力道愈大,一如伏身于雪林深處的獸,雙瞳赤紅,饑渴難耐。然饒是如此,每每觸碰她的體膚之時,卻是依舊是竭力收攏着尖牙利爪,生怕傷她半分。

他溫順得,似一只小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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