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四劫(13)
對鮮血的渴求支配了聶予衡的神智, 口腔中血味的彌散如火上澆油。他盯住了眼前的女子, 目光下移, 落在她白皙的脖頸之上。似是能聞見那肌膚底下流動血香,他喉頭上下一動, 黯了眸光。
思緒盡去,理智全無。腦子裏只剩下了這樣的聲音——
想要血。
想要她。
蘇小淮頓了片刻,這才晃過神來。只覺他的那雙眼渾如泥淖, 教她深陷其中, 脫身不得。她咬了咬下唇, 将二人身上的遮蔽盡褪, 鋪到了地上。擡手一探, 只見他早已起了欲念。
她輕笑,只道正好。
本想着就這般順勢坐上去,卻不想他周身靈氣驟然大動, 直直沖破了她術法的禁锢。蘇小淮一驚, 便覺那人猝然起身,如猛虎般撲身上前, 将她按在了地上。
她頓了一下,倉促擡眸只見, 那人劍眉緊蹙,眸光變幻, 眼底意緒翻騰。不待她能搞清楚是怎麽回事, 他欺身狠吻, 二人唇息吐納, 銀絲勾纏。她幾近找不到呼吸的機會,熱意頓生,燒過她的四肢百骸,教人癱軟如泥,陣陣暈眩。
谷風習習生涼,日光灼灼滾燙。孤峰嵯峨,幽谷盈澤。
流水潺潺,低喘聲聲。乍淺乍深,或浮或沉。
起落之間,她釵垂髻落,星眼迷蒙,耳邊盡是這一人喑啞的低喘,燙紅了她的耳根。
神思迷亂之時,蘇小淮驀地想起,她要為他過蠱來着,遂是催法探入他的身子,在血脈中尋得了那毒蠱所在,只見它彌散全身,聚集倒是有些麻煩。
她施法,剛将那蠱過到自己的身上,不及消化,卻被不防被他一口咬住了耳珠,放在齒間輕輕磨碾。
“唔……”她顫了一下,酥麻竄上了頭頂,惹得頭皮一陣發麻。神思大動,她下意識停了術法。她推他肩膀,柔膩了聲音道,“聶予衡,你等一下……”
去了蠱毒,聶予衡漸漸有所知覺。他睜眼,視線有幾許模糊,只堪堪瞧見身下女子明眸潋滟流光,粲若星辰,一如他記憶裏的模樣。
許是又入了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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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是想。
五年來,深夜夢回,寤寐輾轉。他放縱地念過她太多回,貪婪地想過她太多次,卻是每每睜眼之時,她終是化作了香案上的一縷煙雲,彌散在空中,再也不尋見。
他會想起她取他人頸圈後發涼的指尖,想起她生食血肉時皺成一團的小臉,想起她跨坐在他的身上、天天鬧騰着要取他面巾的模樣……
與她相處十日的心境,他大都忘卻,甚至不知緣何,他竟會對她生發出這般深入骨血的惦念。五年來,他見過許多的人,卻終不似她,能将魂魄深深地烙進他的心底。
也許,有些事不必再問前因後果。
他歡喜她,只因為她是她。
聶予衡擡手撫上她的臉,溫熱,如有實物。
有她的夢,他做得不少。他時常會在夢中回到那個山洞,抱着她,等天明。而她的身子,卻在一點點地涼下去,可他卻什麽都做不了。
然今日——
他俯身下去,探到了那道傷疤,心口鈍痛,深深吻落……
阿九。
他的阿九。
天知道他心中此刻的驚濤駭浪,他驀地忘卻了世間所有的恩仇。
倘若這是夢,他甘願死在夢中。
蘇小淮被他吻得發癢,擡手去抵他。他擡起頭來,她揚眸,卻是被他深不見底的眸光攫住。她醺然,只覺這雙眼中的專注之意誘得人欲念倍起,心裏的癢勁入了骨髓。
他目光一濁,似是有些許沉淪,又似是有些迷亂。
蘇小淮輕笑,忍不住親了他一口,動了動身子,想叫他再近一些。他依她所念,傾身湊來,愛憐地吻上了她的眉眼。
他的氣息滾燙,低喘喑啞,如秋風卷葉沙沙作響。驀地,只聽他深深喚道:“阿九——”
蘇小淮:“……”
她臉一黑,二話不說抽出身來,一掌把這人拍進了湖裏。
九你妹啊!
聶予衡:“……”
他大概是做了一個假夢。
·
待聶予衡清醒過來時候,業已黃昏。
腦中一片混沌,他剛要睜眼,便覺頭額一陣刺痛,疼得他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坐起身來,只見自己衣衫齊整地躺在湖邊的草地上,下意識環顧一圈,四周空無一人。他擡眸再看,卻見那山崖早已崩了大半。
聶予衡走神片刻,卻是後知後覺:夙長歡救了他?
他垂眸,心口一動。
順手一摸,幸得那長劍還在身旁,他坐起身來,就見那人從山崖一側卷鞭飛身而來,他看着倏然出神,只覺她的身形與鞭法很是熟悉。她走到他的身側,垂眸望他,他微怔,正想着要不要說些什麽,就猝不及防地被她瞪了一眼。
聶予衡蹙眉,不解。
只見她蹲下身來,盯着他看了一會,看得他毛骨悚然。片刻,她沒好氣地道:“醒啦。”
聶予衡:“……”
他看了那山崖一眼,只問道:“出了什麽事?”
看着這人一無所知的模樣,蘇小淮撅嘴,暗道:這混賬,惱死人了!
雖說她知他有妻,可他到底沒想到,他竟會對那人這般惦念,縱是神志不清的時候,還能叫那人的名字。現下做完了事,他又一點兒也記不起來……她真想直接把他按河裏淹死。
望着他看了片刻,見他茫然無措的模樣,蘇小淮遂是嘆了一口氣,心知此事怪不了他,他亦是身不由己。只道,原來那蠱毒發作時,人會忘事的記載倒是真的。
“山崖崩了,你中了血蠱。”蘇小淮平靜道。
聶予衡臉色一變。之于血蠱,他雖了解不深,但卻也知道這是一味性子極為兇狠的蠱毒。他怎會中蠱?何人?何時?
她斜了他一眼,接着道:“種血蠱不易,怕不是你身邊人做的事。”
他斂眸思忖,卻是一震——徐笛?
為何?
驀地有一個想法浮現在腦中,他驚愕,卻又只覺不無可能。思量罷,見自己神智清明,又是一頓,他突地擡眸問:“……你做了什麽?”
“什麽?”蘇小淮睨了他一眼。
他心頭一緊,直望向她,道:“血蠱狠烈,毒發時入蠱者噬血成性,非人血不得安撫。”一邊說着,他一邊打量她,見她面無異色,遂是莫名松了一口氣,卻又狐疑起來。
“所以呢?”蘇小淮掀了眼皮。
聶予衡眯眼道:“你是如何——”
正說着,只覺腦海中浮出了些許香豔的畫面,他一震,想起交歡亦有安撫之效。他沉眸道:“我莫不是與你……”
“你沒有。”蘇小淮答得斬釘截鐵,卻是教聶予衡一愣。
她深知他性子,在男女之事上就是一根筋死腦子,若是讓他知道了她與他歡好過,豈不是又得抛出一句“我會娶你”來——啊不對,他早就有妻了。既然如此,她就更不能與他說這事兒了,說了只是徒添煩惱,左右她想采的陽元也算是采到了。
他既是有惦念之人,她自然也不屑去做那插足之事,那麽在這個異界裏,她就……暫且放過他吧。
這般一想,她突地只覺心口溫溫一疼。
她眨了眨眼,想來定是那蠱毒作祟,遂暗暗調轉靈力消化起那毒物來。眼看着自己能用來壓抑蠱毒的靈力愈漸減少,她難免憂心起自己的命數。一旦血蠱發作,那可不是鬧着玩兒的。
若是她死了,聶予衡的劫還沒渡完,這就糟糕了。
是以,蘇小淮遂想着快點兒帶他出去找他的娘親,她遂與他道:“出去吧,我帶你去禁域一探。”說着,擡步便走。
聶予衡望着她的背影,默不作聲,腦中勾勒的圖景愈發鮮明起來。
異域中,左護法對阿九的關心溢于言表;五年來,幾乎他問過的所有長老對“九號”之事諱莫如深……
她的鞭法、她的傷疤,他失去意識之前朦朦胧胧聽到那句話——
你可是說過的,若能活着出異域,便摘了面巾給我看,可不許反悔喔。
聶予衡大震,目光直直落在蘇小淮的身上,難以置信,幾乎渾身都顫抖了起來。
她……是阿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