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停與不停

秦韬看了梁潇潇一眼,淡聲道:“我知道。”

挂了電話,他很是耐心地等了好一會兒,才輕笑道:“你是打算把車鑰匙盯出個窟窿來麽?”

梁潇潇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總算把視線從車鑰匙那兒移開:“我不過是在等你打完電話。”

秦韬笑笑,也不戳穿她,只溫聲道:“我打完了。開始吧。”

見她猶猶豫豫地伸出手捏住車鑰匙,卻半天沒有啓動,他臉上的笑意忍不住便又擴大了一些。不得不說,每次她在駕駛座上那副毫無自信坐立不安的樣子都會讓他覺得好笑,恩,看慣了她成竹在胸不動聲色,忽然變成嬌弱膽怯小女生真的是……好違和。

梁潇潇抖着手捏着車鑰匙,僵在那裏好半天,來來回回做了好幾遍心理建設,才咬咬牙橫了心轉動車鑰匙。“滴滴滴……”儀表盤亮起,車輛進入自檢,一盞盞提示燈逐一熄滅,自檢完成。她忽然就又慌了神,求救似地轉頭看向身邊的男人。

秦韬坐在那兒,并沒開口,只是望着她的眼睛,緩緩朝她點了點頭。天色已經有些暗了下來,男人俊朗的面容半掩在夜色裏,目光柔和卻堅定。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總算找回了些勇氣。

輕輕扭動鑰匙,發動機低沉的嗡鳴聲随即響起,車子小幅震動起來。她緊張得手心出汗,小心翼翼地正要松開剎車,卻聽身邊有個低低的嗓音響起,帶着些許笑意:“松手剎。”

她吓了一跳,下意識地又踩死了剎車,愣了一秒,才反應過來他剛才說了什麽,趕緊松了手剎。這會兒再松開剎車,車子終于開始緩慢地朝前挪動。她正松了一口氣,就又聽見了那人的聲音:“開燈。”

“燈?”她有些迷茫地重複了一遍。車上開什麽燈?

“開大燈。”他忍着笑道。

她終于恍然,手忙腳亂地扭開了大燈,只覺得臉頰都熱了起來。

“拐進去,慢慢加油門。”男人看出她的窘迫,斂了笑意,頗有耐心地指揮。

她頓了頓,淡聲道:“不必這麽細。怎麽開我還是記得的。”她懊惱地想,只是剛剛太緊張忘了些細節罷了。

“唔。”秦韬應了一聲,瞟了一眼她微紅的側臉,很明智地決定暫不多話。

車子繞了個圈回到停車場門口,很幹脆地穿過門進入跑道,漸漸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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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慌亂之後,她似乎找到了些節奏,開得還算穩。畢竟,她成年之後就一直在開車,不論這幾年的空白期的話,她早就是老司機了。跑道上又沒有別的車,秦韬找來的這輛教練車還是自動檔,只要把穩了方向盤車速不要太快,好像還是挺容易的。也許這些年不敢開車是她太過小瞧自己了。

開了兩圈,她漸漸安定下來,見秦韬一直沒說話,便問道:“是不是可以了?”他要求她開車,她已經做到了不是嗎?難不成還要一直這麽開下去?

“繼續。”秦韬不為所動。

她只好又開了兩圈,正要再開口,男人已經淡淡道:“到我叫你停之前,都不要停。”

那要開到什麽時候?梁潇潇有些郁悶:“我看不出一直開有什麽用。”

秦韬欠身過來,伸手在儀表盤上點了點:“反正油量足夠,你就管開好了。我們之前可是說好的,治療時間得聽我的,梁小姐難道打算反悔麽?”

又拿出心理醫生的架子來壓人。她撇撇嘴,算了,不跟他一般見識。

一圈,又一圈。

黑夜彌漫。寂靜無聲。

耳裏只剩下發動機的轟鳴和隐約的胎噪聲,她漸漸走了神。

秦韬看似懶散地靠在座椅上,默默注意着身邊人的情況。

呼吸略有些急促,但還在正常範圍內。

再轉幾圈,車速好像有些偏快了,跑道在飛速地倒退。前面又是彎道,他微微皺眉,正準備出聲讓她減減速,車子竟然沒有拐彎,直直沖向了外側護欄。

他吓出一身冷汗,一邊狠狠踩下教練這側的剎車,一邊叫道:“松油門!”

“砰!”車頭撞向護欄,發出一聲巨大而沉悶的聲響。安全帶狠狠勒進皮肉。引擎蓋整個變了形。

還好是個教練車,有雙剎車。他對着近在咫尺的護欄呆了幾秒,心內滿是後怕。

“你剛才在想什麽?”半晌,他輕聲問。

女人遲鈍地回過頭,呆呆看了他一會兒,才低聲道:“對不起。我想,我還是不要再開車了。”

說完,她解開安全帶,直接開門下車。

“梁潇潇!”他恨恨咬牙,只好也跟着下車。

女人一步不停留地往大門處疾走,秦韬追上去拉住她:“你就這麽容易放棄嗎!”隔着層薄薄的衣物,她的體溫傳到他的掌心,一片暖意。

梁潇潇停住腳,卻沒有回頭,只淡淡道:“松手。”

他呆了一秒,松開了抓着她胳膊的手,見她又往外走,只得跟在她後面繼續道:“剛才只是意外。”

她終于轉了身,幽幽道:“只是意外?如果這車不是教練車,或者你反應再慢一點,我們說不定就死在這兒了。”

秦韬嘆口氣,輕聲道:“如果你不告訴我剛才發生了什麽,那才是白白撞了這一遭。”

“還能發生什麽?”她語氣裏滿是自嘲,“我想你猜得到。”

秦韬向前邁一步,居高臨下地對上她的眸子:“我猜得到是一回事,你親口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

夜色已深,她的面部輪廓也不甚分明,但那雙眸子卻很亮,在隐約的星光下折射出異樣的光芒。

他心中微微一動,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撫上她的面頰,手指上果然沾染了些涼涼的水意。

她愣了愣,側過頭避開他的手。

手就這樣停在半空。

他若無其事地收了回來,低聲道:“你在哭。”準确地說,是她流了淚。完全無聲地流淚。

他之前竟然一點都沒有感覺到。

指尖還殘留着的濕潤觸感緩緩消散在夜晚微涼的空氣裏。

梁潇潇沒有回答他。

兩個人就這樣僵硬地立在空曠的練車場裏,相對無言。

好一會兒,秦韬才又出聲:“今天就先到這兒,我送你回去。明天繼續。”

明天繼續?梁潇潇驚愕地擡頭:“我不認為……”說到一半就被男人打斷,語氣不容置疑:“梁小姐,我是醫生你是患者,請你擺正自己的位置。”

這意思是說她只能乖乖聽話?梁潇潇被這突如其來的強勢弄得有些郁悶:“我記得我好像可以随時喊停?”

秦韬眯了眯眼,整個人散發出一種危險的氣息:“梁小姐,你只有叫停所有治療的權力,不能拒絕治療過程中的必要步驟。也就是說,除非你打算退出我對你的所有治療,否則必須按照我的要求做。”

梁潇潇張張嘴又閉上了,很是洩氣。

一着不慎,滿盤皆輸。

現在回想起來,恐怕這坑是這心理醫生當時就挖好了的。什麽可以随時喊停,其實根本就沒有說明細節,現在倒開始随意解釋起來。

秦韬挑挑唇角,柔聲問道:“你還想喊停麽?”

她悶悶地咬着嘴唇,不想答話。

“那就這樣吧。”秦韬見她不出聲,心情很好地點頭道。

她冷冷哼了一聲,表示抗議。

男人卻沒再理她,自顧自地檢查了下車子,就開始打電話聯系拖車。很快,他走過來,淡淡道:“走吧。”

她訝道:“不用等保險公司麽?”

他笑了笑,道:“放心,我找了人處理。”頓了頓又道,“這個地點這麽個撞法,你現在又在風頭浪尖上,還是不要驚動保險公司比較好。”

梁潇潇愣了愣,半天才道:“既然這樣,回頭我把修車錢打給你。”

秦韬笑着搖搖頭,溫聲道:“随你。”

兩人順着跑道慢慢走向大門,梁潇潇想了想,問道:“你是不是聽到了什麽消息?”說自己在風頭浪尖什麽的。

“沒有記者找你麽?”秦韬問得漫不經心,“曲家這事兒恐怕要鬧大了。”

“有是有,但你怎麽知道的?”梁潇潇皺眉反問。他不是心理醫生麽?又不是記者。

秦韬笑了:“基本的推理能力我還是有的。何況……”他頓了頓,才接着道,“媒體那邊我也有一些朋友,稍稍托他們打聽了一下情況。”

梁潇潇停下來,轉頭看向他:“秦醫生,我覺得你好像有些太過關心病人了。”

結果那男人很是委屈地道:“我還以為我們已經算是朋友了。”

“……”梁潇潇發現自己竟無言以對。他當時确實是說過不當醫生先做朋友,可是……

秦韬見她沒有反駁,心情越發愉悅了起來:“關心朋友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對吧,梁小姐?”

她撇撇嘴,聲線冰冷:“秦醫生,請你适可而止。”不要繼續挑戰她的耐心。雖然找到一個合适的心理醫生不容易,但再這樣不知進退,也許她真的會叫停。

秦韬舉手投降:“OK。”說完又笑,“我很好奇的是,你這麽不願意跟我做朋友,為什麽會接受顧小姐成為朋友呢?”

梁潇潇頓了頓,淡淡道:“她沒有太多心機,簡單易懂。”不像你,動不動就挖坑給人跳。

“只是這麽簡單的原因?”秦韬皺了眉,探究地看向她。

“是。”她回得很快,也很堅定。

秦韬搖頭失笑,算了,還是不要戳穿她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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