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基本功課
秦韬頓了頓，問：“怎麽了？”
顧安然敘述了一遍，又憤憤道：“我怎麽覺得你這心理治療半點用都沒有？你到底有沒有認真在治啊？”她之前真沒有覺得梁潇潇有多抑郁，覺得只是外表冷淡了些，又有些傷心過往罷了。可這次，她似乎沒辦法否認了。
秦韬苦笑：“抑郁症是會有反複的。而且，她之前是靠手術麻痹自己，現在猛然停下來，自然會有些不适應。”
“你是說這些都正常？”顧安然不可思議地叫道。
“不算不正常，但也不是什麽好兆頭。”秦韬淡淡道。
“那怎麽辦啊？”顧安然氣得要命，“你倒是拿點辦法出來啊。難不成就這樣看着她、看着她……”她說不下去了。
“我會帶她出去一趟。”秦韬說，不帶什麽情緒似的，“去旅行。”
顧安然張了張嘴，半天才道：“她同意嗎？”
“她沒辦法反對。”秦韬道，“我是醫生，我做決定。”
顧安然一下無語，半天才道：“你們倆某些時候還真有些像。”
“哦？”男人挑長了尾音，顯然很有興趣聽到下文。
“一樣氣得人肝疼。”顧安然悶悶道。
一聲輕笑傳來，緊跟其後的是男人低醇的嗓音：“放心。我會拼盡全力，把她留在這世界。”
即使隔着電話，仍然能聽出他話語裏滿滿的堅定。
顧安然忽然就恍了神，喃喃道：“萬一……不成呢？”
秦韬默一默，嗓音微啞：“沒有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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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陣沉默。許久，顧安然輕聲道：“恩，沒有萬一。”
晚上秦韬提出這旅行計劃時，梁潇潇确實沒有反對，只淡淡掃了他一眼：“如果只是旅行的話，我早就嘗試過了。”
言下之意很明确，不用試，沒用的。
秦韬微皺了眉，看向她：“最近因為腳傷，你一直待在家裏，難免會情緒低落。出去一趟總不是壞事。”
梁潇潇牽牽嘴角：“随便你吧。”
“梁潇潇。”他俯下~身子，和坐在沙發上的女人對視：“我們的協議還沒有結束。你必須配合。”
“也不會太遠了。”她的聲音飄然傳來，眼裏帶了些嘲諷，不知是對他，還是對自己。
話音未落，她就見對面的男人下颚收緊，嘴唇抿出一條強硬的曲線，黑色眸子裏的怒光一閃而過。她擡手捏捏眉心，有些倦意：“對不起，我不該這麽說。”
他的眼神頓在她的臉上，恨不得生生将她腦子裏那些莫名其妙的憂郁抓出來捏碎。
一字一字，他恨恨道：“我需要的不是道歉。”
她淡淡看着他，眼裏好像并沒有任何情緒，半晌才垂了眸子，幽幽道：“什麽時候走？”
“明天。”他站直身子，道，“不能再拖了。別的我都已經安排好，你收拾好行李就行，我開車過來接你。”
她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沒有出聲。
秦韬看看她，嘆口氣，把手裏的資料遞給她：“這是路線。”
她卻沒有接：“不用了。你定吧。”
“你就不怕我把你賣了？”他苦笑。
她沒有笑，只是淡淡回道：“到了現在，我還有什麽好怕的。”
他滞了滞，只覺胸口很是憋悶。也對，一個有自殺傾向的抑郁症患者，大概真沒什麽好怕的。
第二天一大早，秦韬就到了。
梁潇潇的行李很簡單，只有一些衣物、洗漱用品之類，一個小箱子都沒裝滿。
秦韬也沒發表什麽看法，跟劉姨和梁曉打過招呼，便拎了箱子下樓。
車開了好一陣子，梁潇潇終于忍不住問了句：“這是要去哪？”
她本來以為要去機場，但剛才明明路過機場高速的入口，卻沒有轉進去。
“我記得有人好像說過自己不必知道？”秦韬笑一笑，淡淡道。
還挺記仇的……梁潇潇心裏浮出這麽個念頭，沒有答話。
秦韬看她一眼，見她望着窗外沒有回複的意思，還是好心地給了解釋：“我們自駕，不需要去機場。”
梁潇潇有些無語：“所以你所謂的旅行其實是短途？”
“我沒有這麽說過啊。”秦韬眨眨眼，笑道，“我這次可是休了足足一個月的假。”
“哦。”梁潇潇很給面子地應了一聲。
他清清嗓子，道：“既然是自駕，咱們得輪流開車。兩小時換一次怎麽樣？”
“什麽？！”這次那女人終于有了反應，“這怎麽行？”
“為什麽不行？”他語氣很是困惑，“不能一個人開啊，那是疲勞駕駛。”
“……”梁潇潇十分郁悶，“你明明知道我現在是什麽狀況，根本就不可能開車好不好！這還是高速！你瘋了嗎！”
男人發出一聲低笑：“終于肯多說幾句話了？”
她瞪他一眼，低低嘀咕：“我簡直懷疑你也有自殺傾向……”
秦韬大笑：“說不定哦！”又挑挑眉誘~惑她，“你要不要試一試？方向盤交到你手裏，你不但可以自殺，還可以順便讓我也解脫。”
“瘋子。”她毫不留情地評價。
男人卻笑得更愉悅了：“看起來，你似乎比我更怕死。或者，你是不想讓我死？”
她終于忍不住反駁：“不光是我死或者你死的問題好不好？就算要死，也要找個不會連累別人的方法啊！這是高速，很容易撞到別的車……”
秦韬斂了笑，淡聲道：“所以這是你猶豫的原因？不想連累別人？”
梁潇潇轉頭望向窗外：“是或不是，又有什麽關系？”
“你明明知道，沒有完全不連累別人的死法，沒有死掉能完全不給別人添麻煩的人。就算是已經刻意切斷各種社會關系的你，也是一樣。”秦韬道。
梁潇潇沉默了一會，道：“安然告訴你了？”
點點頭，秦韬道：“她很擔心你。不管你是否願意，如果你真的死掉，我想她會非常傷心。”
“何況還有鬧鬧。我想，你應該明白自己對她的意義。如果你也丢下她，她會受到怎樣的傷害？你不想連累別人，就只能繼續活着。”他繼續說。
“我……并不想死掉。我明白我的責任。”梁潇潇閉上眼，慢慢道，“只是……你知道，有些時候，你會覺得自己會輸掉這場戰争。雖然不想輸，可是走啊走，直到走不動了，還是看不到希望。我不想放棄，但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讓我幫你。”男人的聲音很溫柔，“再堅持一陣子就好。這不過是黎明前的黑暗。戰争已經快結束了。你會贏。我們會贏。”
“真的嗎？”她的聲音輕到近乎呓語，隐隐帶着些顫抖。
“我保證。”他輕聲道，“相信我。”
兩個小時過後，他們停在服務區休整。秦韬直接遞過去車鑰匙。
“真的要開？”她還是不敢。之前練車都是在跑道上，又是教練車，而且那時自己的狀态也沒有這麽糟。
“當然。”男人好整以暇地點頭，“我要休息下。”
“可是……”
看出了她的窘迫，秦韬笑道：“沒問題的，之前練了那麽久，其實到後來車速都挺快的了。”
見她驚訝地瞪大眼睛，男人哈哈一笑：“放心，我會在旁邊看着的。控制住車速就好。”
“我沒帶駕照。”她祭出殺手锏。
秦韬卻只是聳肩輕笑：“我讓劉姨放你箱子裏了。”
“……”她簡直無語。
雖然她還是很緊張，最終卻證明了教練的正确性。直到又換回秦韬，一路上都無驚也無險。
她籲了口氣，卻見那男人十分得意地眯了眼道：“怎麽樣？相信我就對了。”
哼哼哼。那嘚瑟的樣子真的很欠打。她翻了個白眼不理他，接下來卻開始對開車躍躍欲試。
中午時分，車子下了高速。
秦韬輕車熟路地駕着車東拐西拐，最後停在一個小餐館門口。梁潇潇有些奇怪，問：“這兒你很熟？”
“啊，算是吧。”秦韬笑道。
這兒明明離海城還挺遠的。梁潇潇想着，倒是沒有說出聲來。
走進去，不過幾張桌子的小店，她心裏暗暗納罕，就見秦韬直接“嘩啦嘩啦”點完了菜。
“呃……你不打算問下我想吃什麽？”她只覺得這會兒處處都透着奇怪。
秦韬笑眯眯地看向她：“先試這幾樣。如果覺得好，下次再試別的。”
等菜上來，也不過是些尋常家常菜。梁潇潇卻怔了怔，擡頭看他：“你查了我母親的資料？”這些，都是南城的特色菜。南城，是母親的故鄉。
秦韬灑然一笑：“只是心理醫生的基本功課。”
“這兒是南城？”她之前并沒有注意路标。
“準确地說，是南城下轄的一個小鎮，叫做雲陽鎮。”秦韬指指桌上的菜，“嘗嘗看。”
她已經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只覺心頭一軟：“你其實不必如此……”
秦韬笑笑，道：“你爸媽生前很是好客，你母親的廚藝又很好，書畫圈不少人都吃過她親手做的菜。我稍微尋訪了下，就得了很多信息，菜系菜品偏好都有，并不麻煩。”
她垂了眸子道：“可是光這些信息，并不足以圈出一家店來。”這店還特別偏特別小，顯然不是随便就能找到的。
秦韬看着她笑：“本來我只是打算圈出一批來，找你挨家試吃。不過我運氣特別好。”
“恩？”她不明所以地擡眼看他。
“我尋訪到一位你母親當年的鄰居，據他說，你外婆去世得早，你~媽媽的廚藝是跟另外一個鄰居大嬸學的。這家店，便是那位大嬸的兒子開的，據說得了大嬸幾分真傳。”他說得很得意，“看，是不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她只覺得喉嚨似乎被什麽東西哽住，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