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道歉

程亦嘉一定不知道,丁宓之一直在忍着怒火。

丁宓之在看到短信的瞬間,腦子裏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讓錢叔停車,然後請程亦嘉下車。後來還是想到她沒怎麽吃東西,目前對丁語婧又是如此重要,他才沒這麽做。

這期間,程亦嘉還接到了駱一輝的電話。

電話那頭的駱一輝差一點就打算背一把刀在身上,去找丁宓之聊天喝茶。

駱一輝聽到她聲音那一刻,才徹底松了口氣。程亦嘉的聲音聽起來很輕松,甚至有些愉悅,他想,丁宓之應該沒有傷害到她。

“你……你在哪兒?”駱一輝把心底的所有問題統統按下去,只是問了一句她在哪兒。或者他覺得自己此刻的身份地位,連這句也沒資格問。

程亦嘉道:“我在找工作。”

雖然給丁語婧當保姆對她來說挺沒面子,不過看在錢,以及能經常遇到丁宓之的份上,她決定忍了。

“找到了嗎?”

“快找到了。”程亦嘉捂住嘴,壓低嗓子對他說,“駱一輝,你不許再去那兒了。”

“好,你不讓我去我就不去。”

“你不用擔心丁宓之,我有辦法。”程亦嘉說這句的時候,聲音更輕了。

說完她挂了電話,露出一個信心滿滿的笑容。

車子駛進老宅。

丁家老宅是三層的洋樓,前院除去車庫,剩下的面積和籃球場差不多大,可能比籃球場稍微小一點,反正在程亦嘉嚴重,這是她在城裏看到的最大的別墅院子了。有的小幼兒園操場都沒這麽大。

前院地面上鋪滿了青色的仿古地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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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幾年前來的時候,有些地磚年代久遠,出現了裂縫,車轱辘駛過,發出悶悶的聲響。

院牆上爬滿了楓藤的枝條,錯落有致,整面圍牆上都是。等到了春天,整個牆面都将是綠油油的一片,看過去仿佛那是一片綠色的海洋,十分令人賞心悅目。這樣的賞心悅目會一直延續到秋末,那時候,楓藤的葉子慢慢褪去綠色,換成了橙黃色,就像楓樹葉一樣。等葉子落光了,仔細看就能枝條上挂着一顆顆深紫色的果實。沒到這個時候,院牆上總會飛來很多小鳥,叽叽喳喳吵個不停。

早上天蒙蒙亮,就算是關着窗戶,也能被吵鬧的鳥叫聲喚醒。

老宅的左側有将近兩米的拱門,越過拱門就到了後院。後院左邊是一個露天游泳池,右邊則是一個小花圃。本來是沒有花圃的,只不過後來丁母在家裏悶得無聊,又因身體不好,就弄了個小花圃,平常沒事就養養花。

據說這座老宅在當年前就價值過億。

現在的話,不知道又得翻了幾倍。

說丁家是b市最有錢的人家,一點都不為過。

程亦嘉每次來都感覺自己踏入了隐藏在鬧市中的森林城堡。白天的時候,最喜歡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透過落地玻璃窗欣賞圍牆上的楓藤。

後來丁母病逝,她就再也沒來過。

丁母是一位十分溫柔的女人,給人的感覺像一本書。

書裏的內容不是小說,而是詩歌。

程亦嘉和丁母結緣是一場意外。當時丁母一個人心血來潮想去墓地裏看看丁父,回來的時候正值下午兩點多,是那個夏天裏最熱的時候。她當時開着車,看着路邊有個小女孩在賣花,就下車想去買幾朵。

賣花的正是程亦嘉。

程亦嘉和黃茜畢業後,找的工作都覺得很不滿意,在駱一輝的唆使下,她們兩姐妹開了一家花店。這天是七夕節,中國的情人節,為了能賺到花店的租金,程亦嘉和黃茜兩個人顧不得天熱,各自拿着前一天就裝飾好的玫瑰等花朵,在大學門口周圍叫賣。

程亦嘉今天特別失誤,她把自己打扮得太漂亮,以致女孩看到她,都很不樂意走過去。她努力吆喝了半天,也沒賣出去多少。

正當她感到心灰意冷,打算回花店,坐在一堆花紅柳綠中好好乘涼之時,丁母走上前,對她說:“這些花我都要了。”

程亦嘉一眼就看出來,丁母是個有錢人,從她開的車,穿的衣服,走路姿态,說話談吐等等各方面都能看出,她只是臉色看着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熱的。不過程亦嘉當時只想多賺錢,既然眼前冒出了一個處處先是她有錢的人,她當機立斷,獅子大開口,報了一個比她原先設定高兩倍的價格。

丁母壓根就不在意這些,她只是覺得這姑娘長得好看,大人天站在大學門口,十分辛苦,有些不忍心而已。她掏錢給程亦嘉,連零錢都不用找,只是讓程亦嘉幫着把所有的花拿到她車上。

兩個人往車子走去之時,丁母忽然就倒在了地上。

程亦嘉幾乎本能地上前叫她。

她以為丁母是中暑,連忙解開她衣服領口處的扣子,拿着用來澆花的水壺,把水倒在手心,輕輕撲在丁母臉上。同時趕緊打了120。期間她一直陪着丁母,連丁母進手術的時候都沒離開,因為醫生也不知道她是誰。

直到丁宓之陰沉着臉出現在醫院,程亦嘉才知道,自己竟然救了丁宓之的母親。

當丁母知道她和丁宓之原本就認識之時,恨不得讓兒子當天就娶她過門。在她眼中,程亦嘉漂亮獨立有愛心有責任心,會是比她還要優秀的妻子和兒媳。

丁宓之為了哄丁母舒心,在丁母第一次開玩笑的時候,就同意丁母的強行拉郎配。

程亦嘉一直以為,自己會是最大的受益者。

她也确實因此受到諸多恩惠。

只不過除了丁母,連丁語婧都不知道她和丁宓之是實實在在登記過的假夫妻。

程亦嘉倒是想假戲真做來着的,問題丁宓之那人,軟硬不吃,水滴不穿,劍插不進。

丁宓之真的好難搞。

上天都抛給她那麽大一個機遇,結果還是不成。

程亦嘉表示很沮喪。她不知道,這一次是不是自己隐藏心底的單相思再次被人洞悉。

她在胡思亂想之際,完全忘了自己剛才又不怕死觸了丁宓之的逆鱗。

丁宓之從車上下來,拉開後車門,板着臉,用冷冰冰的語氣對程亦嘉說:“下車。”

程亦嘉已經習慣了丁宓之對自己擺出這樣一副臭臉色,所以她毫不介意地笑笑,姿态悠然地從車上下來。

丁語婧卻被吓到了,跟在程亦嘉後面,小心翼翼地扯着程亦嘉的衣服,嗫嚅個不停:“他樣子好兇……”

程亦嘉還沒騰出功夫去安撫丁語婧,就被丁宓之拽着進了屋。丁宓之走前對錢叔說:“你照顧一下語婧。”

丁語婧緊緊跟在後面,嘴裏念叨:“你放開缪姐姐!你快放開她,不然我哥知道了,會打死你的。”說完她呆呆地站在原地,“我哥?”

丁語婧想半天也沒想明白,只好撇着嘴,追着程亦嘉消失的方向,小心膽怯地推門進去。

得了丁先生命令的錢叔,自然緊跟着丁語婧。

丁宓之已經把程亦嘉帶進了一樓的大書房,并關上門。

“幹嘛?”程亦嘉揉着胳膊,“想吃人?”

她想,自己剛才不過是提了一個附加要求,讓他把屬于駱一輝的東西都還給他罷了。反正丁宓之最不缺的就是錢,何必讓駱一輝為了錢而堕落。

“你到底是天生愛心泛濫,還是跟他舊情複燃了?”

“什麽舊情複燃?哪有舊情!”程亦嘉急得臉都紅了。

她可不希望丁宓之誤會。

不過,丁宓之可不一定能看懂她臉紅的真正原因。

“我對你說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駱一輝。你聽不懂人話?”丁宓之冷笑。

“他真的也挺可憐的。以前家境好,現在卻過成這樣。誰都知道從好日子過到壞日子是特別煎熬的,我設身處地地替他想想,覺得他日子過得比較苦。好歹他也是我的好朋友,我不能見死不救,眼睜睜看着她堕落下去。”

“好朋友?”丁宓之目光微微往下,落在她胸口。

多好的朋友,需要毫不顧忌地埋胸?

“不然呢?”程亦嘉下意識地伸手擋住自己的胸部。

“別擋了,我對你沒興趣。”丁宓之偏開視線,有點兒郁悶自己為何要在意那件事。

程亦嘉的身材曼妙,膚質白嫩,鼻梁高高的,嘴巴不大不小,嘴唇不厚不薄,牙齒整齊得像剛張長齊的乳牙。她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像是會說話,彎彎的柳葉眉,更襯得一雙眼睛神采飛揚。

說她是人間尤物好像也不為過。

汪其石說的沒錯,程亦嘉很有味道。

丁宓之沒品過,不知道她的味道到底屬于是烈酒還是甘霖。他微微嘆息,不想再跟程亦嘉繼續說起駱一輝。只是,他習慣了掌控所有事,卻老是掌控不了身邊的女人。

“你不同意就算了,這樣更好,我都不用糾結要不要為了你那幾兩銀子,替你鞍前馬後地照顧丁語婧。”程亦嘉嫌棄地扯着嘴角,勾出一抹輕笑,“她現在這樣,誰知道哪天會不會把我認出來。然後再借口自己病沒好拿刀捅我?”

程亦嘉眼皮跳了跳,心想,丁語婧這病,應該沒有暴力侵向吧?

“她之所以會變成現在這樣,你何不去問問你的‘好’朋友?”

“我……”

“既然你這麽想幫他,你幹脆對他以身相許得了。”丁宓之嘴角漾出譏諷的笑容,“但願你真的不嫌棄他。”

“丁宓之!”程亦嘉有些動怒,“你光說別人,你自己就沒問題嗎?幸好她只是你妹妹,不是你閨女,要是你閨女,說不定這時已經被你的溺愛給害死了!”頓了頓,程亦嘉得出自己的結論,“你妹妹出事了,你才應該負主要責任!”

丁宓之明明很生氣,但是被她這一番搶白後,卻不想跟她争辯了。

程亦嘉繼續說:“當初她故意找茬,害得我們倆一起摔下樓梯,你不問緣由,把我關在門外,連句辯解都不讓我說。我真是受夠了。”

程亦嘉停下來的時候,才發現剛才自己喊得太大聲,此刻只覺得房間裏遺憾安靜。

安靜到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丁宓之深吸一口氣,說:“算了,你走吧。沒有你,語婧也能恢複好。”

程亦嘉看着他,心裏有種被他耍弄了的感覺。

她氣呼呼地離開丁家老宅。

經過客廳的時候,丁語婧想追上去跟她一起走,最後被她一個兇狠的眼神給吓得釘在了原地。

丁宓之回房換了身衣服,出來時讓錢叔送他去機場。

秘書已經幫他重新更換了機票,幾天他必須要去一趟外地。

本來想讓程亦嘉幫着和老宅裏的傭人一起照顧丁語婧,現在看來,只能想辦法讓邬姨搬到老宅來。多一個人陪着丁語婧,和她聊天,就多一份保險。

反正本來買給程亦嘉住的那套房子,他并不常去。

走前,他上前想抱一抱丁語婧,卻被丁語婧一把甩開。

“你又把缪姐姐氣走了。你這都是第幾次把她氣走了?”丁語婧十分篤定地說,“她肯定永遠不會回來的。”說完她就把整個人都蜷縮在沙發裏,雙手抱着膝蓋,心事重重地念着駱一輝的名字。

丁宓之微微嘆息,轉身離開。

在他出差的這幾天,程亦嘉快速找了的房子,搬離黃茜家。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丁宓之那幾句不陰不陽的話,她一直都沒找駱一輝。她在準備簡歷的時候,在婚姻那一欄猶豫了很久。

到底應該填未婚還是離異呢?

程亦嘉十分糾結。

其實她填未婚應該也沒事吧。

當年黃茜并不知道實情,一直以為她被迫無奈之下,在給丁宓之當小三小四小五。黃茜甚至以為程亦嘉出國,是因為丁宓之的大老婆發現了什麽,程亦嘉不得不離開。

說起來,黃茜為了讓她迷途知返,還總是裝作不在意地給她買一些情感方面的書籍。

如果被黃茜知道真相的話,她一定會很生氣,至少得一個月不跟程亦嘉說話。

其實,那段時間,丁宓之身邊壓根就沒有過女人。

她程亦嘉當然也不算。

最終,程亦嘉選擇填寫未婚。

反正她和丁宓之本來就不是真的結婚。

面試的結果有些差強人意,想要她的企業她不想去,她想去的企業人不想要她。

程亦嘉自嘲地對黃茜說:“找工作跟找對象還挺像的,你看上的和看上你的,竟然不是同一個,真是悲催的。”

黃茜聽到她抱怨,提議:“要不然你還來咱們公司。這公司本來就是我們倆一起開的。”

程亦嘉連忙拒絕。

“我才不去你的公司,寧可給陌生人打工。”程亦嘉嘻嘻笑着,補充解釋道,“上下級關系容易影響友誼。”

黃茜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

第二天上午,面試結束,程亦嘉接到駱一輝的電話,駱一輝十分開心地告訴她:“亦嘉,我找到新的工作了。”

“是嗎?是什麽工作?”

“房地産中介,賣房子。”駱一輝走得很快,好心情遏制不住,連說話語氣都透着欣喜,“我還以為我這種畢業五年沒任何體面工作經驗的人,只能去工地搬磚頭。”

程亦嘉扼腕嘆息道:“早知道你去了中介,我就晚點租房子了。至少可以把這單生意讓給你!”

“那我請你吃飯,順便祈禱你明天就買房子。”

這一次,駱一輝請她吃了人均五十左右的火鍋。

隔着熱騰騰的水汽,程亦嘉能感受到駱一輝正在慢慢變得自信。她想,當駱一輝有勇氣面對之前的一切遭遇時,她就可以把手裏的錢投資給他。

不過這一切的前提都是,丁宓之不要出現。

吃完火鍋,駱一輝堅持要送程亦嘉回去,他是從明天開始上班的。

走到程亦嘉新租房子的樓下,駱一輝突然很認真地叫着她的名字。

程亦嘉有些費解地看着他。

突然,駱一輝上前一步,把她緊緊地抱在懷裏,好半天才松開,最後又在她額前落下一吻。

“亦嘉,看到你回來了,感覺真好。”駱一輝撓着頭,微微一笑,“我回去了。下次休息的時候再來找你!”

程亦嘉被他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擡手摸着額頭,心想,駱一輝應該知道我們之間是純粹的友誼吧!大學畢業都過去五年多,駱一輝曾經的那點喜歡,早應該被抹掉了啊。

總不至于對他好點,他就誤會了啊?

程亦嘉搖搖頭,希望自己和駱一輝的關系能單純點。

回到家,程亦嘉繼續備戰找工作,一直忙活到九點多。剛準備洗漱休息,便聽到有人按門鈴。她正準備開門,忽然想起最近冒出的那些新聞。

大晚上的,愣是把自己吓出一聲冷汗。

于是她急忙看着貓眼,發現門外的人,竟然是丁宓之。

“丁宓之?”

拉開門,一身酒氣的丁宓之倚在牆邊,對她微微一笑,笑容如和煦春風,撩得程亦嘉心裏癢癢的。

丁宓之很少喝醉,就算是喝醉了,也是緊鎖眉頭,安靜地呆着。所以,他今天很反常。

他似乎醉得很厲害,連路都走不穩的樣子。

程亦嘉扶着他進屋,替他倒了一杯熱水,“錢叔說你出差去了,這麽快就回來了?”

丁宓之靠在沙發上,用鼻音輕輕地發出一聲“嗯,昨天就回來了”。

程亦嘉看着丁宓之,想,喝醉酒的丁宓之比正常時候好太多了,連說話都不那麽森冷陰寒。

“你怎麽知道我住這兒?”程亦嘉托腮,貪婪地打量他。

“查的呗。”

“你查我幹什麽?”程亦嘉偷偷地伸出手,戳着他的腹肌,眼睛是不是往上看,看他有沒有生氣。丁宓之好像什麽反應都沒有……“我現在忙着找工作,對當你妹妹保姆這件事,已經徹底沒興趣了。所以你查我沒有用。”

丁宓之忽然抓住她的手,問:“程亦嘉,我很抱歉。”

“啊?”

“那次把你關在門外,我事後特別內疚。”丁宓之睜開眼睛,特別真誠地望着程亦嘉,都把程亦嘉看傻眼了。

程亦嘉使勁揉了揉眼睛和耳朵,以确定自己沒有看錯,也沒有聽錯。

“你能回來嗎?”丁宓之問。

程亦嘉張大嘴巴,半天沒有說一個字。

當他發出一個啊字的時候,丁宓之已經又閉上眼,好像睡着了一樣。程亦嘉擡起另一手,試了試他的額頭,覺得他額頭很燙。

發着燒,還喝了酒。

“難怪說胡話。”程亦嘉自言自語道。

就在這時,丁宓之猛地将她拽入懷中,按住她的頭,舌尖抵住她的雙唇。程亦嘉在錯愕中瞪大眼睛。她看着近在咫尺,半睜着眼睛,微醺中不那麽居然千裏之外的丁宓之,心跳猛地加速起來。

曾經幻想過多次的畫面,如今突兀地出現在她面前,讓她惶恐不安中帶着一絲絲驚喜。

她開始回應這個綿長而又狂躁的吻。

不想去管為什麽。

忘了吻了多久結束的。只覺得彼此分開時,嘴唇燙得難受。

丁宓之在她耳邊,輕聲地說:“不要離開我了。”

程亦嘉還沒來記得回應,就聽到他迷迷糊糊地喊了另一個人的名字:“缪勝男,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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