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過去

丁宓之接過紅本,捕捉到了程亦嘉眼底的心虛,便低頭翻看一遍。

好像沒什麽不正常,但又總覺得哪裏不對勁,說不上來的感覺。

“你心虛什麽?”丁宓之将證件收好,漂亮的眉毛微微上揚,盯着程亦嘉看。

程亦嘉想,如果這時候有一束陽光照在他臉上,一定會讓無意中瞥見的人心旌搖蕩。她移開視線,輕咳一聲,簡單地解釋道:“沒有,我只是想起了那位生病的朋友。”

丁宓之“哦”了一聲,目光在程亦嘉身上游走:“你朋友叫什麽?要不我替你問問。”

“不用,可能是她兒子已經好了,所以出院了。”程亦嘉連忙拒絕,低頭看着自己的腳,腳尖踩在四個瓷磚交叉的十字上,補充道,“其實,我跟她也就是在國外有過一面之緣,關系也算不上特別親密。”

丁宓之沒在繼續問下去。

程亦嘉內心糾結萬分,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不是太不厚道。不知道缪勝男的時候,她好像沒這麽糾結,現在卻發現自己一直在動搖。

脆弱得仿佛是冬天牆角下幹枯的一根野草,一絲冷風就更刮倒,幾片落雪就能壓垮。

丁宓之看着她一直盯着自己的腳尖,實現跟着轉到了地面上映射出的影子。

兩個人的影子重疊了。

“走吧。”他說。

程亦嘉擡起頭,同他一起往外走去。

外面的溫度似乎要比室內冷不止十度,程亦嘉冷不丁地打個冷顫。

丁宓之自然地握住她正在發冷的手,說:“老宅的鑰匙好像沒有給過你,回頭我給你一套,你覺得什麽時候方便就搬過去。”其實老宅一直有仆人,程亦嘉什麽時候去都會有人開門,不過丁宓之覺得有必要提升一下她身為女主人的責任心。

“嗯……”程亦嘉猶豫,但是一時間居然沒想出來合适的拒絕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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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此刻心裏亂糟糟的,有點兒找不到頭緒的樣子。

丁宓之見她心不在焉,不禁有些不悅,松開她的手,說:“我看你還是別拖太久,婚禮之後,誰都會知道你是我太太,你再住別的地方不合适。”

程亦嘉擡眸,不解道:“為什麽要婚禮?能不要嗎?”

丁宓之聽了她的話,更為不解:“我覺得需要。”

“我看不必了,又不是頭一回,大家這麽熟了,還弄婚禮,多尴尬。”程亦嘉呵呵呵幹笑了幾聲,“我不習慣活在聚光燈下,還是低調點好。”

丁宓之嘴角微微上揚:“你又不是什麽明星,誰會讓你活在聚光燈下。”

程亦嘉乜斜他一眼,想說的話都藏在眼神裏。

當年就是他被人拍到戴着戒指,各大媒體就在争相猜測丁太太是誰,連着和他在酒會上只有一面之緣的女明星都被到處跟拍,只為了證實丁太太是不是她。要真的舉辦婚禮,哪怕婚禮嚴密級別再高,最後媒體還是會知道。

程亦嘉沒有信心自己不會那些人拿到臺面上評論。

也沒信心丁宓之會不遇到缪勝男。

不管哪一天婚禮有沒有舉行,丁宓之會怎麽處理這段關系,她都無法預料。再說了,丁宓之總有一天會知道,她手裏的那一份根本沒敲章,換句話說,他們并沒有複婚。她不想讓自己變得那麽被動和難堪。

她此刻真想遇到什麽佛主如來之類,求他們點化自己,把自己拽出來。

不是說愛一個人的最高境界就是成全嗎?

要不當一回鵲橋,成全他們算了。

不過想到丁宓之的過去和未來都沒有自己的份,程亦嘉有些洩氣地垂下頭,心情頓時不好了起來。

就在這時,兩個人迎面遇到z先生。程亦嘉對z先生的模樣已經不太記得,只覺得眼前的人似曾相識。她本來對外國人就有點臉盲,很多見過一次兩次的人在她看來都一個樣。

丁宓之可是剛見過z先生。

z先生看到丁宓之,也有些驚訝,用蹩腳的中文說:“丁先生!”

丁宓之冷淡地回了他一聲:“z先生,你好。”

程亦嘉當時腦子就懵了一下。

丁宓之和z先生認識?什麽時候認識的?那不該不認識z太太啊。

“這位是……”z先生看着他身邊的程亦嘉。

“我太太。”丁宓之自然地挽起程亦嘉胳膊,“z先生怎麽突然來中國了?”

z先生來得急,身邊并沒有帶翻譯,不過還是盡量用中文回道:“我太太她在這兒。她……”

程亦嘉見他的中文說得如此辛苦,便用法語說:“我可以*語。”

z先生如蒙大赦般長舒了一口氣,本能地拽去程亦嘉的另一只手,用法語跟她交流起來:“太好了,中文實在太難了,我一路過來,沒說一句話都感覺腦子要被掏空。丁太太我想問一下兒科的vip病房在哪兒,我太太的兒子病了,她非常擔心。我也非常擔心她,所以就飛過來找她,你能帶我過去嗎?我沒告訴她我來了,我想給她和她的兒子一個驚喜。”

程亦嘉點頭:“可以。”

法國人果然浪漫,這種情況都想着給驚喜。程亦嘉尴尬地看着他一直拽着自己的手,腦子裏不自覺地又重複了他剛才的最後一句話。

“丁太太您可真是太好了。”z先生感激不已地說着道謝的話。

丁宓之看着z先生一直拽着程亦嘉的手,加上他們用法語如此愉快地交流,似乎看不到自己,不悅地皺了皺眉。z先生察覺到自己的失态,忙收回手,用法語和中文各說了一遍:“抱歉,我太緊張了。”

程亦嘉順勢也把自己的手從丁宓之掌心抽離,扭頭對他說:“z太太在樓上,我帶z先生過去找他。”

z先生又說:“上回我光顧着跟丁先生說我太太的事情,這回可以介紹丁先生和我太太認識。我還沒告訴她酒莊賣給了您,不知道她會不會介意。”

程亦嘉深呼吸,對丁宓之翻譯說:“他想邀請你也一起去。”

說完這句話,程亦嘉并沒等丁宓之開口同意或拒絕,直接轉身,示意z先生跟着自己。

跟在後面的z先生對丁宓之說:“我太太的中文名叫缪勝男。”

他的發音實在是太差了。丁宓之忍不住糾正他:“缪勝男。”

不明所以的z先生連連點頭:“對對,就是這麽讀的。”

聽到兩人對話的程亦嘉不覺加快了腳步。

幸好兩位男士腿夠長,三兩步便追上了她。

程亦嘉走到電梯處,毫不猶豫地按了十二樓,到了樓上,又十分熟練地在訪客記錄上寫下自己的名字,等丁宓之和z先生寫完後,她領着他們來到了病房門口。

一路下來,她半秒鐘的時間都沒浪費。

丁宓之看她的目光微微有些複雜,嘴唇翕動,最後還是輕飄飄地看着她。

程亦嘉對z先生道:“就是這兒了。”

z先生敲了敲門,房裏的缪勝男以為是醫生過來查房,便說:“進來。”

z先生推開門,張開雙臂,嘴裏說着“ur”,把一臉驚喜的缪勝男擁入懷中。

程亦嘉特別把這句話翻譯給丁宓之聽:“我的愛。”

說完她饒有興致地看着丁宓之。

丁宓之皺眉,和程亦嘉一起看着z先生那一長串的愛的表白。程亦嘉覺得這個z先生老浪漫的了,就是手裏缺一束花。不過也是,兒子病了,送妻子花似乎也不合适。

略顯憔悴的缪勝男擠出一絲笑容,半是埋怨半是欣喜地對z先生說:“你怎麽來了!”說完,她發現門口還站着兩個人,然後她的笑容就僵住了,不光笑容僵住,似乎整個人都僵住。

程亦嘉的目光一直在丁宓之和缪勝男兩個人之間轉悠。

這下大家都見面了。

四個人彼此都在不同的地點認識。

改說巧還是說緣分?

她都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以什麽樣的心态來看待丁宓之和他心心念念的人重逢,算不上純粹的看客,顯然也沒讓自己徹底沉陷。

缪勝男完全沒預料到丁宓之在這兒,此刻滿臉的驚慮;相較而言,丁宓之面色如常,眼底連半絲波瀾都沒有,倒是看着身邊一臉要看熱鬧的程亦嘉時,再次微微皺眉。

z先生還沒察覺到妻子的異常,松開缪勝男後,直接又去看了躺在床上打吊水的路易斯,叽裏呱啦說了一堆話。程亦嘉懶得翻譯給丁宓之聽,反正就是在表達他對路易斯身體狀況的擔心,以及鼓勵他是男子漢,一定會馬上好起來等等。

等忙完這些,z先生才想起來,門口還站着兩位客人。

他趕緊拉着缪勝男,同時招呼程亦嘉和丁宓之進來,“丁先生,丁太太,這就是我太太。”說完他對缪勝男道,“這二位是丁先生和他的太太。”

丁宓之:“呵呵……”

程亦嘉覺得後背的汗毛都要起來了。

z先生這時才發現自己的妻子呆滞得有些反常,忙捏了捏她的手心,“甜心,怎麽了?是不是照顧路易斯太累,這兩天都沒睡好。”

缪勝男反應過來,搖頭微笑道:“還好。”她換了中文,“丁先生丁太太,好久不見。”

姿态恢複了平時的從容随和。

程亦嘉喜歡她笑起來嘴角的兩個梨渦,特別好看。

“你們認識?”z先生用中文問。

丁宓之道:“z太太這幾年想必過得很好。”他剛擡腳準備往前走,缪勝男便擋在他面前。

“丁先生。路易斯身體不舒服,又比較認生,等他身體好了,我……”

丁宓之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越過她直接看着躺在床上的小少男。

路易斯手腕上插着針頭,不過他并沒有睡覺,能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便擡起頭,表情呆呆地看着門口的陌生人。

程亦嘉看到他的目光瞬間變得狠厲,眉頭緊緊鎖在一起,周身都透着一股寒氣。過了好一會,他問:“你兒子?還是你們的兒子?”

z先生剛要說話,缪勝男便拽住他,“路易斯想你了,你去陪陪他。我和舊友出去聊兩句。”

程亦嘉道:“我下午還有事,我先走了。”

還沒來得及轉身,丁宓之便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生生将她釘在了原地。

看到這一幕的缪勝男移開視線,率先走到房間外面。

屋裏的z先生一臉困惑地問路易斯:“路易斯,你之前見過他們嗎?”

路易斯點頭:“我見過漂亮阿姨。”

z先生若有所思的看着外面的三個人。

缪勝男一直走到走廊盡頭才轉身,臉上依然挂着淺淺的微笑,對程亦嘉說:“上回真不知道你是他太太,不然今天也不會這麽尴尬。”

程亦嘉心道:上回真不是,這回也不是真的。

她微微嘆息,無比慶幸自己的之前的決定。

丁宓之沒耐心地打斷她的話:“z太太,我看我們沒必要裝得彼此都對對方感興趣的樣子。”

程亦嘉道:“你們先聊,我真有事……”

丁宓之扭頭瞪她。

程亦嘉不好意思地抿唇。她不覺得自己此刻應該站在旁邊,總覺得特別扭,仿佛礙着了別人的事。

丁宓之不理會她的小情緒,逼問缪勝男:“剛才那孩子叫什麽?路易斯?誰的?”

缪勝男掐着手心的肉,道:“我的。”

“你和誰的?”丁宓之嗤笑一聲,“孩子當年你沒做掉是不是?”

缪勝男大口喘着氣,胸口起伏不定,看着為難的程亦嘉,說:“丁太太,你能回避一下嗎?”

程亦嘉簡直太想回避了,可是她走不動啊,手被丁宓之緊緊攥着。她還來得及回答,就聽到丁宓之說:“她沒必要回避,我的事遲早也是她的事。”

“我還是回避的比較好。”程亦嘉努力抽自己的手,無奈丁宓之就是不松開。

她覺得自己跟着站在一邊,像受罰的小朋友似的。

丁宓之道:“別動!”

他覺得程亦嘉太不老實,索性攬住她的腰肢,勁道足以讓程亦嘉不敢造次。

缪勝男臉上的微笑有些挂不住了,何況這個笑容本來就有些牽強。她用力吞咽口水,佯裝鎮定地回答:“丁宓之,孩子是我的,跟你沒關系。”

從缪勝男的眼睛裏,程亦嘉看到了敵視,哪怕此刻她臉上仍舊挂着僵硬的假笑。

丁宓之扯了扯嘴角,說道:“你最好祈禱真的跟我沒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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