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杯倒
跟随其他人的視線,許願看向宋啓凡。
宋啓凡抽抽嘴角:“竟然是我!”
他剛才把飲料瓶遞到孟倩面前,誰料孟倩并沒及時接過去,就在這時,音樂聲停止了。
真是日了狗了。
杜雙雙在鄰桌咯咯笑:“臭屁宋,你不是學過街舞麽?來一個呗!”
她這麽一起頭,周圍人很多跟着吆喝:“宋啓凡,來一個!宋啓凡,來一個!”
宋啓凡“切”了聲,也沒扭捏,大大方方地走到旁邊空地,随便展示了幾段很有技術的動作,女生捧場地尖叫連連,男生開起來玩笑。
“啧啧,這地板被擦得锃亮锃亮,都能照見人影了!宋哥,你幹脆留下來,專門擦地板把咱們聚會錢抵了呗!”
“哈哈哈,行行行,我同意!”
“去你們的,一群大老粗,不懂什麽是藝術!”
許願跟着衆人捂嘴偷笑。
忽然感覺到兩道熾*熱的目光落到耳後,一轉頭,看到沈郁怔怔的眼。
又是這種眼神。
他轉學來那天,許願不經意回頭,看到的就是這麽個眼神。
好像她是個外星人,比別人多長了個鼻子眼。
許願不由得摸摸後腦勺:“我頭上……有什麽東西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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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郁神色一頓,眼眸中很快恢複一貫的淡然:“沒什麽。”
許願不過随口一問,并沒追問下去。
宋啓凡平時也愛玩,啤酒能喝好幾瓶不帶醉的,兀自倒了杯啤酒,仰頭一飲而盡,周圍一片喝彩聲。
接下來輪到他坐莊放音樂。
他放了一首英文歌,忍不住輕輕哼起來。
飲料瓶傳遞起來,連起一條波浪線。
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出現後,衆人顯然沒有之前那麽緊張,許願也是,不過她凡事都認真,就算放松心情,仍是繃着小臉仔細關注着傳遞動向,随時做好準備。
傳到孟倩時,她斜眼瞄了一眼側過身去放音樂的宋啓凡,故意手上停頓幾拍。
飲料瓶落到許願手裏,這時候,音樂聲戛然而止。
有人起哄:“呦!輪到校草妹妹了!妹妹是唱歌啊,還是展示其他才藝啊?”
宋啓凡立馬回頭,一看許願無辜地抱着飲料瓶,頓時感覺整個頭皮都在發麻。他這是什麽鬼運氣,怎麽就砸到女神手裏了!
“算了,這次還是我來的吧!”宋啓凡兀自倒了杯酒,不由分說地就要灌下去。
孟倩在旁邊斜了他一眼,陰陽怪氣地說:“玩不起就不要玩啊,要是能找人替的話,等會兒我也找人替!”
宋啓凡沉下臉:“什麽都有你的,就算你想找人替,也得有人願意替你才是!”
“你!誰說沒人幫我,你別太過分了!”
“好了好了,”這時候班長站出來,适時地打圓場,“都是同學,聚會就開開心心的,幹嘛吵架。”
宋啓凡狠狠把杯子擲在桌子上,背過身去,孟倩也嘟着嘴生悶氣。
班長見他們消停下來,松口氣,看向許願:“許願,你可以嗎?”
幾十雙眼睛都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這幅場景過于詭異,許願不由得有些緊張。
手心裏被輕輕捏了一下。
許願轉頭,看向沈郁沉靜的眼眸,緊張的內心逐漸平靜下來。
“我可以。”聲音雖軟,卻铿锵有力。
她從未喝過酒,卻也知道啤酒度數很低,輕易喝不醉人,更何況女生只需要喝一口就行,不至于就醉倒了她。
“許願好樣的!”鄰桌杜雙雙,給同桌鼓勵。
“先唱歌,再喝酒吧。”班長說。
許願點頭。
腦海深處仿佛上一世的記憶,浮出水面,自然而然地唱出聲。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蟲兒飛,蟲兒飛,
你在思念誰……”
軟糯纏綿的嗓音,配上這首風格溫柔的《蟲兒飛》,讓原本鬧哄哄的包間,逐漸安靜下來。
“靠,還以為校草妹妹會唱首流行歌呢,怎麽還是兒歌呢,不過真好聽啊。”
“什麽兒歌,不懂別瞎說!”
“噓噓,都別說話,我要聽不清了……”
許願半垂着眼眸,纖長的睫毛,随着她的歌聲動情顫動,像是兩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原來在舅舅家時,她一個人去河邊洗衣服,經常會哼這首歌打發時間。她從未在人前唱過歌,緊張得聲音裏帶上一絲顫抖,盯着面前桌子,不敢亂看。
一曲完畢,包間裏靜悄悄的,掉一根針都能聽得見。
許願緩緩擡眼,看向周圍,心裏打小鼓。
是她唱得太難聽了麽,把全班所有人都雷住了……
就在她被自己的猜測,狠狠打擊了一下時,握在右手上的手倏然松開,身邊響起輕快的掌聲。
許願轉頭,對上那雙漆黑的眼眸,在他眼中清楚地看到贊許。
是不是她眼花了?沈郁也太給她捧場了吧!
沈郁一帶頭,原本聽愣的衆人,紛紛跟着鼓起掌,有幾個男生還吹起來口哨,彩虹屁吹得一套一套的。
“看到沒,我同桌厲害吧,唱起歌來比明星都不差!”
“行行行,知道了,就你同桌厲害,确實好聽啊,好久沒聽到過這麽純的歌聲了,真想再聽一遍!”
“絲毫不輸給演唱會現場版,甚至比很多歌星唱的都要好!”
直到這時,許願才相信,大家是真的喜歡她的歌聲,激動得亂了呼吸,腦海裏不由得浮現出,舞臺上那些深情缱绻的歌手……她真的,也可以嗎?
藏在桌下微微顫栗的手指,被重新輕輕握住,那溫柔的溫度,仿佛一劑鎮定劑,讓她不知所措的心,逐漸安定下來。
“你唱得很好,”沈郁聲音堅定而贊許,“真的很好。”
有人意猶未盡,吆喝着讓許願再來一首,其他人跟着附和。
許願臉一紅,老實回答:“我只會唱這一首。”
孟倩沒想到許願唱歌這麽好,這下在班裏出盡了風頭,後悔剛才把這個展示的機會抛給她。一聽她說只會唱這一首,頓時笑了,聲音很大。
“怪不得唱這麽好,一首歌練習個千八百遍,誰都能唱很好。”她這話意有所指,暗示許願特意準備一首歌,就是為了适當的場合下出風頭。
有人察覺到,孟倩今晚格外針對許願,出來打抱不平。
“唱得好那是人家的本事,誰好誰上啊,酸什麽酸啊!”
“不要自己五音不全,就去酸別人的好嗓子!”
“真是好笑,還當人家是可以任人欺負的灰姑娘呢!也不瞅瞅自己幾斤幾兩重!”
最後這話說得不客氣,就像一巴掌狠狠甩在孟倩臉上,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倒是讓她清醒了,咬緊了後牙槽,不再多話。
許願現在是校草妹妹,身後靠山硬得很,不再是那個任人嘲笑只能忍氣吞聲的灰姑娘,現在的她,不是她能惹得起。
“好了好了,許願同學唱得簡直太棒了,接下來罰酒一口,咱們接着往下玩!”班長感覺自己太難了,他簡直為班裏這群臭小孩們,操碎了心!
許願輕輕抿一口啤酒,苦澀的味道瞬間充滿整個口腔,舌尖兒麻麻的,不怎麽好喝。
皺着眉頭吞下去。
接下來繼續玩了好幾場,女生們還好,男生們剛開始很克制,後來就像哈士奇撒了歡似的,拼酒拼得臉紅脖子粗,很快那兩箱啤酒見了底。
“飯吃得差不多了,咱們換場子吧!”班長吐氣微醺,鎮定地說。
“走啊,不到半夜,誰都不能回家!”一夥男生勾肩搭背率先朝外走。
“女生有沒有想先回去的?”班長問。
其實也才八點不到,并不多晚,但是禁不住有女生家裏管得嚴,多問一句總歸沒錯。
這話一出,陸續有幾個女生說自己要早回去。
許願也說:“我也先回去了。”
剛才喝下去那一口酒,在胃裏經過緩慢的發酵後,産生了別樣的化學效應——
她小臉酥紅,俨然有了幾分醉意。
還沒出門的同學,開起來玩笑:“校草妹妹厲害啊,一杯倒,哦不,一口倒!”
許願笑笑,沒有說話。
臉頰上滾燙一片,意識卻很清醒。她感覺,自己從未如此清醒。
宋啓凡狠狠瞪了眼那幾個亂開玩笑的男生。
宋啓凡“暗戀”許願的事,旁觀者誰看不出來?他就快要把許願當女神看了,還是閃閃發光的那種神。
男生們擺擺手:“行了行了,別說了,要不宋哥今晚不會放過你們幾個!”
警告完他們,轉頭看向許願時,宋啓凡頓時換上溫柔神色:“我送你回去。”
許願搖搖頭:“不用了,這裏離我家很近,我自己可以。”
宋啓凡又要說什麽,突然被人從身後偷襲,來了一記鎖喉。
“靠!要死啊你們!“
“宋哥不去,還有什麽意思?還等着你用你那‘天籁’歌聲,把那群女生吓破膽呢!哈哈哈哈!”
幾個男生拉拉扯扯,把宋啓凡硬拽出去,又上了樓。
孟倩望着宋啓凡離開的背影,撇撇嘴,也要朝樓上走,一站起身,不小心錢包掉落到地上。
她蹲下身,去撿錢包的時候,不經意擡眼一瞥,頓時眼睛都瞪圓了。
心裏像是中彩票似的激動,好在她現在智商還在線,知道不能給自己惹事情,假裝什麽都沒看到,撿了錢包就走,只是離開的腳步,要比平時慌張了許多。
偌大的包間裏,只剩下零星幾個人還坐着說話。
許願動了動手,沈郁依舊假裝不明白她的意思,面色平淡如水。
許願無奈,幸好他們坐在最角落裏,不然剛才班裏人一起身,就會看到他們手牽在一起,到時候,就算她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大多數人一走,包間裏顯得格外安靜。
她壓低聲音提醒:“我要走了。”
“我送你。”沈郁沉聲說。
“不用了。”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許願的氣性比平時大很多,直接把沈郁的手甩開,頭也不回地朝門口走。
習慣是最可怕的東西。
她真的很怕,很怕會習慣他的靠近。
初夏的夜晚,風微涼,許願裹緊身上外套,被涼風一吹,醉意去了幾分。
沿着人行道朝家走,發黃的路燈,照得路邊梧桐樹影影綽綽,讓人不由得害怕,黑夜裏是否藏了什麽可怕的鬼東西。
越想越害怕,許願不禁加快了腳步。
不知是否她的錯覺,身後仿佛有淅淅索索的腳步聲,跟了她一路。
悄悄回頭望過去,只看到婆娑的樹影,其他什麽都看不清。
她有些輕微夜盲,到了夜裏就會看不清。
那腳步聲似乎距離自己愈來愈近,許願心提到嗓子眼,也不管是否身後真的有人在尾随,一股腦地朝前狂奔。
這條路她平時經常走,對一整條路都很熟悉,只顧得逃跑,便沒仔細注意腳下。
忽然,右腳狠狠磕到一塊堅硬的物體,尖銳的疼在腳尖散開,更糟糕的是,她之前處于狂奔的狀态,乍一被阻擋,身體來不及做出反應,被慣性帶着朝前栽倒。
眼見就要和大地來個親密接觸,就在這時,腰上突然被箍住,仿佛一條結實的藤條纏上來,把她失去平衡的身體,猛地朝後一拉。
直到撞進一片結實的胸膛前,許願才找回來身體平衡。
手臂之下灼*熱的溫度,燙得她渾身戰栗起來,心裏咯噔一聲。
她果然被人尾随了,這人還是個男人!
察覺到她的害怕,頭頂上傳來淡然的聲音。
“別怕,是我。”
呼吸間是熟悉的淡淡中藥味,擡頭看向那人的臉。
大半張臉隐在婆娑的樹影間,只露出一只漆黑如墨的狹長眼眸,仿佛從午夜歌劇院裏,偷跑出來的魅影。
許願顫抖着聲音:“你怎麽會在這兒?”
瞧出來她的害怕,隐在陰影下的薄唇,扯出一絲冷笑:“這條路,并不只通往你一人的家。”
許願被他拿話一噎,臉上泛起熱意。
好在天色暗,遮掩住了她的窘态。
空氣裏安靜了數秒。
“還能走路嗎?”
“可以。”
許願從沈郁懷裏出來,左腳上一用力,頓時一股尖銳的疼痛直沖上來,疼得她額角上冒出冷汗。
沈郁瞥了眼擋在正道上的石頭,皺眉問:“傷到了?”
“沒……啊!”
許願下意識地否定,可不等她說完,身體突然懸空——
她被沈郁打橫抱了起來。
半空中,她慌亂地抓住少年并不多麽寬闊卻堅定的臂膀,不由得嗔怪:“你要吓死我!”
她聲音又細又軟,就算這樣稍微提高了音量,依然沒有絲毫威懾力,聽起來更像是在撒嬌。
視線落在那抹微微嘟起的唇瓣上,水水潤潤的,像極了一顆散發着誘人香甜的櫻桃。
喉嚨間的凸起物,不自覺滑動兩下。
沈郁艱難挪開眼,伸腿用力把那攔路的石頭,推到旁邊。
許願看到他這個細節,沉默了。
來到岔道口。
許願剛要出聲指路,沈郁卻提前一步邁向相反的方向。
許願急得動作一大,差點兒從他懷裏掉下去,幸好沈郁眼疾手快,才阻止悲劇發生。
沈郁加重了手臂上的力道,把那小小的身體箍得更緊一些。
“別鬧。”
許願不敢亂動了,慌忙地解釋:“你走錯了,我家不是在這個方向。”
沈郁挑眉說:“先不去你家。”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張白皙的小臉,在聽到這話後更加蒼白了。
“……這麽晚了,你要帶我去哪兒?”許願看着周圍越來越陌生的環境,心尖兒亂顫。
這黑夜就像一張巨大的網,她就像落進網中的獵物,而沈郁,就是那個緩緩收網的獵人!
目光觸及到她不加掩飾的害怕,沈郁怒極反笑。
那好聽的笑聲在夜裏回蕩,聽得許願渾身顫了顫。
“當然是去,賣掉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