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扯證去

邊城是個自治區,而朝陽農場所在的,是邊城的額爾縣,從朝陽農場到縣城,每天只有一班班車,早晨六點從十一分場發車,一路轉着拉人,其實路途沒多遠,但一路走走停停,到縣城,至少也得到中午十二點。

現在班車已經離開一號農場了,要坐,就得趕緊往總場跑。

“快點呀,要不咱們趕不上班車啦。”蘇湘玉說。

葉向東走在路上,卻是慢悠悠的,而且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為啥咱們去縣城要坐班車?”

“咱得去結婚啊,不是你說的要扯結婚證?”蘇湘玉說。

葉向東說:“既然是去結婚,我肯定得找輛車拉着你去,怎麽可能讓你擠班車?”

“就你這樣兒的,能找到車?”蘇湘玉半信半疑,畢竟原來他實在太邋遢了。

葉向東今天打扮的太帥氣,個頭又高,雖然說路上再沒別人,但多看他一眼,蘇湘玉都有點不好意思。

小夥子太帥了,而她,三輩子加起來有五六十歲,總覺得自己是在荼毒一個大小夥子。

“等會,車馬上到。”葉向東說。

還果不其然,過了一會兒,從總場的方向還真的開來一輛車。

一輛很舊,漆都快掉光的軍用吉普車,不過,車洗的可幹淨了,僅破的那點漆面上,一點塵土都沒有。

車到跟前才停,從車上下來個人,直接就去拉車的後門子了:“葉工,等急了吧,咱領導今天早晨要出去,緊急用了一下車。”

葉向東一把拉開車門,問蘇湘玉:“你要坐前面,還是會後面,會不會暈車,會不會吐?”

這個年代,大多數人都沒坐過車,上了車那就是災難現場,每一輛班車上,每一個窗子裏都有頭伸在外面,哇哇而吐的。

工業的變革也引發人類的變革,将來,也不過四五十年,幾乎就沒有暈車的人了,但在現在,暈車可是大家坐車時,需要注意的頭等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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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暈,咱倆一起坐後面吧。”蘇湘玉說。

當然,就現在來說,邊城可能拖拉機多得是,但是這樣的吉普車非常少見,馮明遜有一臺,一天恨不能趕着農場的男知青幫他洗三次。

“這誰的車?”上了車,蘇湘玉小聲問葉向東。

以她的直覺,這麽一輛破吉普,縣級以下的幹部都開不起。

“這個女同志是不是給吓壞啦?這可是咱們縣裏唯一一臺公車,五個領導搶着用呢,不過不論誰也不及小葉同志重要,他想要用車,只要打個招呼,領導們就得讓我把車給他開過來。”司機在前面笑着說。

蘇湘玉眉頭都皺起來了,側着望着葉向東呢。

葉向東連忙說:“我幫過縣裏幾個領導的忙,聽說今天我要結婚,他們專門借車,讓咱們用上一用。”

“可不嘛,聽說咱們葉工要結婚,領導們都特開心,這位女同志您瞧瞧,這是咱們書記專門送你們的禮,一張圍巾票,一會兒啊,你就可以在國營商店給自己買條大圍巾啦。”司機一手把着方向盤,另一手從車框子上摸了一張票過來,轉身就往後遞着呢。

這得多大的來路啊,葉向東結婚,縣裏的書記居然會送他一張圍巾票?

“沒辦法,我幫領導們的忙幫得多。”葉向東坐的端端正正的,又說。

司機笑着說:“咱們葉工沒別的,就一點不好,太歉虛!”

“王師,烏書記今天開的什麽會,到哪兒開會去了?”葉向東見這司機越說越沒邊兒,趕忙的就把話頭子給叉開了。

要是坐班車,至少得四個小時的路程,開着吉普車,滿打滿居然就40分鐘,這還是在司機只敢開80碼的情況下,他要再敢快點兒,估計半個小時就能到縣城。

蘇湘玉都計劃好,倆人來了之後,先找地兒要杯開水,吃完了幹糧,逛一下百貨商店,再去扯證兒的,卻沒想到,司機直接把他倆就送到百貨商店門口了。

“下午兩點吧,我把領導送完了再來送您,咋樣?”司機搖下車窗說。

葉向東握了握司機的手,又給司機讓了支煙,就讓這司機走了。

“不是扯證兒嗎,幹嘛進百貨商店”蘇湘玉說。

本來只是幫個忙而已,蘇湘玉可沒想過沾葉向東的便宜,當然,他買啥她也不可能接受,對不對。

“就一條紅圍巾,人領導都說了要送你的,你總得把它給領了吧?”葉向東說。

倆人于是進了百貨商店,商店裏的售貨員,似乎都跟葉向東很熟悉,而且笑的特別熱情。

“葉工來啦,這回是要奶粉還是要餅幹,咱們百貨商店的桃酥餅酥的掉渣,您要想稱,我給你重新打開一箱子。”

“你吃不吃桃酥?”葉向東問蘇湘玉。

蘇湘玉本來想說不吃的,但是突然就回憶起第一世的時候,跟着朱小潔和餘微微幾個到縣城來趕集,然後看到文工團的姑娘們一人扛着一塊桃酥在吃的樣子了。

邊城的桃酥,是用牛油和的面做的酥子,也不用糖來和面,直接用的就是蜂蜜,而且裏面還攙着葡萄幹,雖然說桃酥不算太酥,但是吃起來居然會有拉絲的感覺。

“這樣吧,你也甭拆了,直接給我一箱子就得。”葉向東說着,從兜時掏了一把糧票出來,數了一沓子副食票,遞給了售貨員。

這樣子不像昨天搶了銀行,也絕對像是搶了信用社的,他那麽窮,居然能掏出一把副食票來。

緊接着,葉向東又要了兩罐奶粉,兩罐餅幹,這還不夠,他又給自己稱了二斤紅糖,二斤白糖,兜裏一大把的票,不停的往外數着。

跟他相比,蘇湘玉從系統那兒要來的兩張大團結,二十塊錢,簡直就少的無地自容了。

而就在這時,她看到玻璃櫃裏有一雙帆毛皮的小皮鞋,裏面的絨毛看起來是那麽的叫人想撫摩。

雖然她每天可以給自己搞一副自熱鞋墊,但是,自熱鞋墊畢竟要硬得多,全然沒有一雙皮鞋的舒适感。

“你要想要,我幫你買?”葉向東說。

他轉頭問售貨員:“這雙皮鞋多少錢?”

售貨員伸了兩根手指出來:“要算錢,二十,要算票,也是二十元的皮鞋票。”

葉向東剛想掏票,蘇湘玉把自己的二十塊錢遞過去了:“拿我的錢吧。”

“咱都要結婚了,還談什麽你的我的?”葉向東說着,又把蘇湘玉的二十塊錢給塞了回來,從自己兜裏往外找着票。

這個售貨員看起來也就二十出頭,笑了一聲說:“喲,葉工要結婚了嘛,那得稱點糖果吧,你們難道不發點喜糖?”

“稱啊,有啥糖,各樣來二十斤吧。”葉向東說。

售貨員一樣樣的指着,水果硬糖,大白兔,還有紅蝦酥,要不是這個特定的年代,蘇湘玉壓根兒就不會饞糖,但是在這種老木房子裏,一個個木頭櫃子裏,糖果居然散發着誘人的香味兒。

“來吧,先把皮鞋換上。”葉向東說着,屈膝在地上,就準備要脫蘇湘玉的鞋子。

售貨員看着呢,人葉向東都跪到地上了,蘇湘玉也不是那種小器的人,脫了自己腳上的膠鞋,就把帶着氈毛的皮鞋給換上了。

就跟踩在地毯上似的,又綿軟,又暖和。

這雙翻毛皮的皮鞋只要二十塊,蘇湘玉覺得很值。

葉向東又抓了一把糖,這才說:“別的東西就先放着,一會兒司機來了讓他直接拎車上,我們先走了啊小王。”

“再見啊葉工。”小王售貨員看着蘇湘玉和葉向東出了門,還在揮着手呢。

一人剝了一顆大白兔的奶糖,蘇湘玉吃着,居然吃出第一世自己難得吃到一顆糖時的香甜來。

但這還不算啥,到了縣城的民政科,蘇湘玉才算大開眼界。

一身江湖道義的葉向東,民政科裏總共就三個員工,原來蘇湘玉也陪着同農場的知青們來辦過結婚,記得她們的鼻孔都是朝着天的,但今天,這幾個中年婦女那叫一個熱情。

“真是沒想到,葉工還真要在咱們額爾縣領結婚證?”民政科的科長說着,親自就去填膠卷,準備要給蘇湘玉和葉向東照相了。

“這照片,是不是得過半個月才能取到?”蘇湘玉問。

四十多歲的科長笑了笑說:“哪能呢,你們出去逛逛,等一個小時我們就把照片洗出來了。”

蘇湘玉心說,這葉向東到底是個什麽人啊,咋那兒的人都認識他,怎麽辦起事情來,這麽容易?

要知道,一般人來領證,光這個照片,不等半個月是洗不出來的,他來結婚,居然只需要一小時照片就能出來?

倆人照完了相,把倆人的檔案一交,這就得等結婚證了。

現在的結婚證還是臘刻板,得在蠟板上把字刻出來,然後再用油墨油印。

“走吧,咱倆出去吃個飯去。”葉向東說。

眼看中午十二點,确實該到吃飯的時候了,不過蘇湘玉把二十塊錢都給葉向東,自己兜裏現在一分錢都沒有。

她總不能當着葉向東的面,喊系統給自己搞包子來吃吧?

不過,葉向東顯然就算沒搶銀行,肯定也搶了信用社,他兜裏居然還有國營飯店的飯票,一進門就喊:“同志,給我二斤手抓。”

現在的國營飯店都是明檔,額爾市這種地方,吃飯的人并不多,所以,廚子就在門口坐着呢。

“好吶葉工,二斤手抓,還要別的不?”廚子說。

葉向東略一沉吟說:“再來一盤炒青菜吧,啥青菜都行,就不要大白菜。”

“也就城裏人好吃個菜,要是咱,一水兒的肉,才不要菜來占肚子呢。”肥頭大耳的廚子說着,進廚房去了。

手抓一端上來,最好的肋排,肥瘦夾花,皮上一層焦黃,裏面的肉往外沁着油汁兒。

“吃啊,為啥不吃?”葉向東挾了一筷子羊肉說。

吃慣了系統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說不定還攙着紙板子的肉包子,好久沒有吃過一塊正經肉的蘇湘玉挾起羊肉的時候手都有點抖。

一口咬上去,第一世曾經只吃過一次的,羊肉的那種鮮味已經溢在舌尖上了。

“葉向東,你真是鐵嶺人?”蘇湘玉有點不敢相信的說。

葉向東點着頭呢:“我就鐵嶺人,咋啦,你剛才應該看看我的檔案,上面寫着我家地址呢,就鐵嶺。”

蘇湘玉莫名覺得自己似乎給這小家夥忽悠了,但具體又說不出他是從哪一方面忽悠了自己。

看他今□□着整齊的樣子,蘇湘玉簡直沒法把他跟頭一回自己見的時候,戴着爛羊氈帽,破膠鞋的那個小夥子聯系一起。

不過,肉的香味蓋過了一切,兩斤手抓肉,倆人居然給吃的差不多了。

還剩一點,葉向東倒還是個節省的人,問廚子要了一塊油紙,小心的包了起來,一直拿在手裏,蘇湘玉估計,他是想帶回家去吃。

兩點取貼着照片的結婚證,現在看表才一點半,這還有半個小時的時間呢。

葉向□□然想起什麽似的,把蘇湘玉安頓在國營飯店的門口站着,就往郵局的方向去了。

不論知青還是工人們,在額爾這個縣城,本地人其實很少,幾乎大部分都是外地人,當然,好容易大家來縣城,最常去的就兩個地方,一個是郵局,另一個則是百貨商店,要嘛就是旁邊巷子裏的黑市。

“系統,再給我點錢,我得到黑市上給自己淘點東西去。”蘇湘玉說。

【抱歉,宿主的賬戶上,現在餘額為0.】

“我不記得自己亂花過錢,怎麽就沒錢啦?”蘇湘玉很是吃驚。

【您要一了套雅詩蘭黛的化妝品,您忘了嗎?】系統悶悶的說。

天啦,她不過買了一瓶日霜和一瓶晚霜,居然就把自己存在系統裏的錢全給花完啦?

“那還有什麽人可以讓我疾速救一下的嗎,比如說,有沒有誰想自殺,還有誰想跳河之類,先給我搞五十塊錢出來啊。”蘇湘玉說。

女人逛街的瘾犯了,沒錢怎麽行?

她都看見黑市就在不遠處呢,什麽松緊,扣子,毛線,她要買點兒回去,送給朱小潔和餘微微幾個也好啊。

【抱歉,最近邊城知青和百姓都安居樂業,就算有人去世,也是命裏合該去世的,沒有任務給宿主。】系統依舊是那麽冷冰冰的。

而就在這時,葉向東又回來了。

他不但自己回來了,還拿着倆人才新鮮出爐的結婚證兒呢。

照片看起來确實很不錯,蘇湘玉圍着大圍巾,兩條長辮子,葉向東穿着立領的中山裝,風系扣系的緊緊的,看起來真是一對壁人,笑的格外燦粒。

“一式兩份,你的你收着,我的呀,我已經給我爸寄回去了。”葉向東笑着說。

就這樣,蘇湘玉得到一封結婚證書,她就這麽結婚啦?

事情辦的那叫一個恰如其縫,就跟葉向東在之前已經計劃過很多遍似的,正好這時候兩點,倆人所有的事情都辦完了,走到百貨商店的門口,司機剛好停穩車,正在往車上搬東西呢。

而這時候,從農場出來趕集的知青們,這才一個個搖晃着下了班車,虛浮着步子在縣城裏仰頭四處望着呢。

司機一看蘇湘玉脖子上的紅圍巾,就知道倆人的證兒肯定是扯上了。

一路上,葉向東和司機倆聊的,都是縣裏領導們的工作情況,比如哪個領導今天在幹啥,又哪個領導今天在幹啥。

倆人并肩坐着,葉向東的上衣兜裏有一封信,只露出了一點信梢子來,不過,信梢子上有個名字,看起來格外熟悉。

正好葉向東和司機倆人聊的挺開心,蘇湘玉于是趁着葉向東不注意,就把那封信給抽了出來。

上面的落款是首都工農兵大學政治系,寄信人的名字寫着韓慎兩個字。

蘇湘玉盯着信看了半天,突然就叫了一聲:“東子?”

“啊?”葉向東正跟司機聊着呢,下意識的就應了一聲。

“你是不是還有個名字叫韓東?”蘇湘玉又問。

正好信封上寫着韓東收幾個字,葉向東笑了笑說:“我媽姓韓,小時候我不肯随我爸姓,非得随我媽,所以小時候大家都喊我韓東。”

蘇湘玉把信遞還給了葉向東,往邊上挪了挪,坐着就去看窗外了。

“你怎麽啦,剛才還好好的,這是生氣了還是怎麽啦?”葉向東看蘇湘玉有點不高興的樣子,于是問。

蘇湘玉頓了半天才說:“沒事,車先往農場開,我得先下車。”

“別呀,我剛給咱們審請了個宿舍,地窩子呢,特舒服的那種,你就不打算去看看?”葉向東笑着說。

他還笑,他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蘇湘玉第一世的時候,不止有個渣前任叫馮明遜。

更重要的是,她有個渣前夫,将來教授下海經商,卷了她所有的錢在申城做生意做的風聲水起的家夥,那家夥的名字就叫韓慎。

而韓慎,就有一個叫做韓東的大外甥。

韓東本姓不姓韓,但是,他在外面混社會,壞事幹的風聲水起,用的全是韓東這個名字。

要蘇湘玉記得沒錯,韓東的父親姓葉,在首都都排得上一號人物,更重要的是,那個葉老的妻子,正是馮明遜的大姐馮明豔。

真是意外伴着驚喜,得虧只是鬧着玩而已,要不然,蘇湘玉得同時喊自己的兩個前任叫舅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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