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祖傳的
第二天就是競選的日子了,因為今天不止一分場的五百個知青要全體參選舉,這次公開選舉做為一次民主化選舉的模範會議,就連其餘分場的領導們也要來參觀。
大禮堂坐不下那麽多人,所以,會場就布置在大操場上。
所有知青們,大家一個都有一個小馬紮,這時候整齊的擺出來,再從大禮堂把幾只會議桌挪出來,蓋上紅布,寫上領導們的名字,會場也就布置完了。
“你放心,我們今天都選你。”曾經因為上臺表演而真香過,現在崇拜蘇湘玉崇拜到一塌糊塗的祁大力正在掃地,抽空跑過來,跟蘇湘玉說。
男知青隊的隊長王洪明,是三個候選人之一,居然也跑過來對蘇湘玉說:“湘玉,我那一票,肯定是屬于你的。”
蘇湘玉的工作,是布置領導們的桌子,擺茶杯,放茶葉,當然,跟屁蟲穆鐵一直跟在她身後,搖頭晃腦,唱着《解放區的天》,難得的,居然也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
“你不平常都氣鼓鼓的,今天為啥這麽高興?“蘇湘玉明知故問。
“馮明遜倒黴我就開心呗,我特希望大家選舉的時候,所有人都支持你,他只拿一票,那一票還是他自己選的自己。”穆鐵搖頭晃腦的說。
顯然,這家夥就跟他自傳裏寫的那樣,睚眦必較,還是個極度的小心眼兒。
而且,因為昨天他的土豪幹爹來過了,這家夥又有糖吃了,嘴巴裏時時糖都不會斷。
饞巴巴的馮小滿就在他身後跟着,估計也是饞糖,不時的就得流點口水。
這小姑娘就是胖了點,膽子又小,人也乖巧,蘇湘玉其實很喜歡她。
相比之下,穆鐵惡劣又嚣張,她就總有一種,想打擊打擊這家夥的沖動。
“你以為馮明遜今天必輸無疑?”哼着歌,鋪着紅布,把自己兜裏,昨天晚上葉向東悄悄塞的糖果給了小滿兩顆,讓那小姑娘走了,蘇湘玉才問穆鐵。
穆鐵自信着呢:“形勢一片大好,現在大家都是在說你,沒人選馮明遜。”
一手拿着糖,一邊扭着小屁股跳着舞,他還說:“梅幹菜當初還罵我說,我媽是被我克死的,她還想把我送給烏蘭農場裏巴結她巴結的最好的那個生産隊長,而那個生産隊長是個酒鬼,喝醉了就喜歡打人,我讨厭梅幹菜,我也讨厭馮明遜,誰叫他是梅幹菜的兒子呢,他要輸了,我就開心,特別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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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可要失望喽,以我的估計,馮明遜絕對不打沒把握的仗,不信你就看着,他肯定還有後招。”蘇湘玉說。
穆鐵摸了把自己的腦袋,小鐵頭一下就撞到蘇湘玉的屁股上了:“你能不能有點志氣,不要老是長別人威風,滅自己的志氣?”
蘇湘玉故意嘆了口氣:“沒辦法啊,敵人遠不像你穆鐵想象的那麽弱呢,怎麽辦?”
“不可能,馮明遜一看就是個傻瓜,跟總是笑嘻嘻,但是壞透了的梅幹菜和馮明媚比,他可差遠啦。”小穆鐵一臉自信的說。
但就在這時,情況突然就變了。
因為馮明遜滿面春光的,拿着一疊報紙就從辦公室裏出來了。
把報紙往會議桌上一放,他笑着說:“同志們,都停一下手時的活兒,大家來看看這篇報道吧,這是你們所有辛苦付出所得來的榮耀。”
……
祁大力離馮明遜最近,馮明遜把報紙遞過來,當然他一把就得抓住。
“啥?《邊城日報》的頭版頭條,記朝陽農場一分場的同志們開造連城,開挖坎兒井的英雄壯舉?”祁大力手捧報紙,顫了兩顫,突然就是失聲一哭:“天啦,還有照片,這照片上第一個人這是我呀,這是我正在取土,這是高占國正在掄鋤頭。”
頓時,所有的男知青全停了下來,争着搶着就去搶那封報紙。
馮明遜笑的很克制,也很內斂,一份份的發着報紙,看着一個個激動的漲紅了臉的男知青,還得不時的安慰他們:“慢點來,我給咱們訂的多,大家都有份。“
“咱上報紙啦!”
“馮主任居然把咱們大家寫上報紙了,不行,這封報紙明天我就得寄回家,讓我爸媽看看去。”高占國居然給激動哭了,簡直叫個語無倫次。
祁大力手握報紙,握上馮明遜的手說:“前陣子是我們誤會您了,關于選舉的事情,您放心,大海航行靠舵手,您就是咱們的舵手。”
高占國也在人群中,往馮明遜身邊擠呢:“主任,只要您一天在農場,我們就是您的兵。”
穆鐵的小腦瓜子裏雖然裝着很多的知識,還知道啥叫個毛重和淨重,但是,顯然他只吃了五六年的飯,還是體會不到什麽叫個調動知青們的熱血和激情,以及,啥叫個先抑後揚。
當然,馮明遜的後招還不止這一個。
等男知青們全激動完了,他又說:“同志們,關于蘇湘秀同志的回城調令,我也得給大家解釋一下,她之所以回城,并不是想回去享受,想要離開咱們,她回去,是帶着生産任務的,她将到工農兵大學進行為期兩年的進修,然後,仍将回到這片土地上,跟大家一起奮鬥。”
本來大家就夠激動,這時候他再抛出蘇湘秀的事情一通解釋,男知青們在激動之餘,雖然說對于蘇湘秀那麽早的就回城會有怨言,但是,至少不會因為這件事情,心裏對馮明遜有偏見了。
形勢急轉直下,男知青們紛紛都在向着馮明遜表忠心。
要不是蘇湘玉今天給于磊安排了最重要的工作,讓他必須把幾頭豬洗刷幹淨,并且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話,估計今天,他就得在這兒跟男知青們上演一場群毆了。
“叛徒,一群叛徒.”眼看大勢已去,穆鐵氣的不停的在跳腳,小腦瓜子抓起蘇湘玉的手,不停的往自己腦袋上拍着:”這全是一群叛徒,要在解放前,給日本人帶路的就是他們。“
好在男知青們個頭高,穆鐵人又小,現場又吵鬧,大家聽不到他喊的話。
要不然,蘇湘玉覺得,他也得像于磊一樣給男知青們群毆一頓。
氣完了,小家夥抱着手臂,站在遠處,就那麽冷冷的看着馮明遜。
【注意,穆鐵的心裏正在計劃實話犯罪,要是能夠讓他懸衙勒馬,系統将獎勵20000金幣。】果然,系統開始警告了。
看來,拯救穆鐵比拯救于磊高級多了嘛,一次居然能獎勵兩百塊錢。
蘇湘玉一直看着馮明遜呢,他雖然說還在工作,但是精神狀态看起來并不好,而且,從早晨起來就沒見過蘇湘秀,她覺得這其中一定有問題。
果不其然,朱琳一直鬼鬼祟祟的,揣着兩只手從農場外面走進來,頭上包的那副頭巾上,嘴唇的位置挂着一片寒霜。
緊跟在他後面的就是王自勝,看起來連腿都是軟的,耳朵都是給凍青的樣子。
這倆人昨天晚上肯定一晚上都在外頭,所以回來的時候才是這麽個樣子。
朱琳在馮明遜耳邊說了句什麽,馮明遜聽完之後,蘇湘玉雖然離的遠,但也看見他的手一直在抖。
然後馮明遜就出門了。
穆鐵眼尖,又一直瞅着馮明遜,還想跟着他呢,蘇湘玉一把給拉住了:“專心幹活兒,哪都不準去。”
“你要這樣,你永遠選不上場長。”穆鐵氣哼哼的說:“馮明遜要出門,肯定是去找蘇湘秀,因為今兒一早上蘇湘秀就沒在農場出現過,咱們要跟着他,一定可以抓到他的短處,狠狠的打擊他。”
蘇湘玉越看就越發現這孩子是長的真帥氣,也确實夠聰明,但就一點,戾氣太重。
“那要不這樣,咱倆打個賭,要我選上場長,你這輩子都聽我的話,好不好?”蘇湘玉說。
現在馮明遜的形勢一片大好,男知青們至少全支持他吧?
所以穆鐵覺得,蘇湘玉根本沒有選上的可能,所以他說:“還聽你的話,你要能選上場長,讓我給你當條小狗都行。”
“那行,你先把這些名牌給咱們擺好,然後咱們就回家吃飯,穆小狗。”蘇湘玉幹脆的說。
皇帝不急太監急,穆鐵再急也沒用,抱着一個個的名牌,給蘇湘玉指着,端端正正的擺着呢。
馮明遜出了農場,一直走的特別急,當然,心裏也是無比的晦氣,想抽自己吧,怕看見人,又不好抽耳光,就那麽疾步的走着。
四周全是農田,間或堆着些麥稭杆子,走到一處麥稭杆子堆處,看見兩只縮在角落裏的鞋子,馮明遜沒敢往前走,掏了包煙出來,蹲在原地,就開始叭叭的抽煙了。
那不是別人,正是蘇湘秀。
他冒着失去全場男知青們信任的風險,幫蘇湘秀辦了回城,然後昨天晚上,蘇湘秀因為要走了,準備去跟蘇湘玉告個別。
結果好巧不巧,就讓她從葉向東的嘴裏,知道了他有肝病的事兒。
是的,他确實有肝病。要說他的肝病是祖傳的,估計沒人肯信。
但他的肝病還真是從他媽那兒傳下來的,除了他大姐馮明豔因為老太太當時體質好沒傳染之外,剩下的孩子都有,而他大哥,就是死于這個病。
不止他,他二哥二姐,以及二哥二姐家的幾個孩子,他們的家屬也都有。
簡直就跟噩夢似的,一個傳一個,現在全家都是老肝病,孩子們個頂個的,要動個小手術,都得等到晚上,醫生把別人的手術動完了才敢給他們動。
就因為他們的血液會傳染。
也是因為這個,雖然從兩年前蘇湘玉就一直在要求結婚,但是馮明遜沒敢結婚,他總還想着把病治好,然後再跟蘇湘玉結婚,生孩子。
一個男人,除了幹事業,誰不想娶個妻子結婚,一起過日子?
而跟蘇湘秀接吻的事情,把自己整個武裝到大腦的馮明遜也有自己的解釋。
蘇湘秀那麽想回城,而現在一個農場裏,一年能回城的名額也就那麽一兩個,他把她辦回去,這個人情不就還了嗎?
他又不是沒聽說過,好些個農場裏,為了能叫女知青回城,有些年齡比他大的場長啊,主任們還會悄悄的耍點小流氓呢。
他也不過親了她一下,大概率還是不會傳染的,對不對?
一個将近三十歲的男人,對方主動了,而且他也知道自己不用負責任,腦子一昏就把事兒給辦了,這在事前,馮明遜沒覺得有什麽不對。
當然,現在他痛苦,特別的痛苦,但你要說後悔嗎?
馮明遜其實一點都不後悔,因為他知道自己早晚得死,而且還死的比任何人都早,就為這一點,他都不後悔。
蘇湘玉懶得等他,跟別人結婚了就夠叫他晦氣的。
他活了二十八歲,不過親了一口姑娘的嘴,結果第二天,姑娘就發現他有肝病了,這人怎麽就能倒黴到這個程度。
馮明遜想過去安慰一下蘇湘秀吧,又不敢去。不去吧,又怕蘇湘秀凍死在外頭。
正在兩難的時候,就見蘇湘秀搖搖晃晃的,從雪堆裏站起來了。
“我要回城,現在就要。”她特別簡短的,就說了這麽一句。
馮明遜這時候還敢說什麽,當然是說:“辦好了,回城的事情已經辦好了,你現在就可以走了。”
蘇湘秀身上還是一層白拉拉的霜,哈了口氣出來說:“幸虧我姐沒跟你結婚,你簡直就不是個東西。”
走了兩步,她又回頭,呸的一口唾沫就唾在了馮明遜的臉上。
當然,馮明遜立刻從兜裏掏出手絹,就把臉給擦幹淨了。
仿佛只要把臉擦幹淨,他昨天幹的荒唐事情就可以一并抹去。
私事是私事,他可不能因為這個就忘記自己今天還要競選場長的事兒。
蘇湘玉敢跟他分手,還敢跟他競選場長,馮明遜覺得,自己非給她個教訓,讓她知道農場是姓馮,還是姓蘇不可。
而就在這時,葉向東代替忙于實驗工作無法脫身的葉向東,到首府去開了個報告會,當然,帶他來的,正是縣政府的公用司機小王。
小王當然不需要參會,只需要坐在車上聽收音機就行了。
葉向東是個大忙人,不止在化工廠上班,在外面還有一攤子忙不完的事情,等會一開完,領導們還沒走呢,他借口工作忙,一溜煙兒的就出來了。
當然,他可不是去工作,而是準備帶着小王去賺點小錢去。
蘇湘玉以為葉向東只是滾着個桶子賣雞蛋賺錢,但事實上,向來他那桶子裏,不止能滾雞蛋,還能滾很多種的生活用品,而且,除了給蘇湘秀賣雞蛋的時候他需要親力親為,其他的時候,全額爾縣的倒爺們,都是他手下的小弟。
哪個農場有啥,那個鎮子上缺啥,這些事情在他的心裏那就是一本清晰明了的賬,全縣的倒爺,全靠他才能賺大錢呢。
這不,倆人一路開着車風馳電掣似的,三個小時的功夫,朝陽農場已經遙遙在望了。
而比他們早出發三個小時的,從首府來的班車,也正好在農場停了車。
“小王,停車停車。”葉向□□然就叫了一聲。
小王一腳踩剎了車,側首問說:“咋啦?”
“你等等……”葉向東望着車窗外頭,眯眼看了一會兒,突然就是哎喲一聲:“我媳婦兒今天恐怕完蛋了?“
“為啥?”小王一頭霧水。
葉向東還在外望着車窗外頭呢,外頭,從班車上下來個六十多歲的老太太,頭上頭一頂貂皮帽子,身上穿一件羊毛外翻的羊皮襖,裏面是一套嶄新的解裝裝,羊皮襖的襟子上還插着一支筆。
只看那眉毛一瞪,葉向東的心就跳了一下。
他的繼外婆,馮明遜的媽,原朝陽農場的生産主任梅幹菜,一臉的意氣風發,就從班車上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