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抄家
戚夙容扶着戚母來到夙寶的房間時,夙寶已經醒來,他日前感染了風寒,臉色潮紅,渾身虛汗,看起來很不舒服。
戚母心疼地抱住他,拿出手絹幫他擦汗。
如今的夙寶才十一歲,長得靈秀可愛。他天資聰穎,卻被自己的親姐誤了一生。
對不起,夙寶。這句遲來的道歉暫時只能藏在心底。這一次,姐姐不會再犯同樣的錯。
戚夙容閉了閉眼,深呼一口氣,轉頭對旁邊的奶娘說道:“奶娘,你去收拾一下行李,我們馬上要離開戚府了。”
“離開戚府?”奶娘一臉驚疑。
“現在沒有時間解釋,你照我的話去做就行了。”叮囑一番之後,戚夙容從戚母那裏取走了庫房的鑰匙,并将管事叫了過來。
“劉管事,你去将府裏的下人都叫到帳房來。”
“小姐,你這是?”管事見她打開庫房,臉色不由得露出疑惑之色。
戚夙容回道:“劉管事,你也看到了,戚府已被官兵包圍,而我爹至今未歸,如今看來,恐怕是兇多吉少,我們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
劉管事憂心道:“事情已經嚴重到如此地步了?”
“是與不是姑且不論,提前安排好後路總是沒錯的。”
“小姐說的是。”劉管事的語氣很是遲疑。這話似乎很有道理,但說這話的人偏偏是戚家大小姐,實在無法讓人信服。不過他也無權反對,只得聽命行事。
待劉管事離開後,戚夙容清點了一下庫銀,足足有一百多萬兩白銀和三千多兩黃金,這些都是戚家祖輩積攢下來的財富。但戚家的富有不在于此,而是庫房中珍藏的字畫、古玩、玉石、瓷器等物品,若要估價,至少價值七百多萬兩。藏品之豐,堪比國庫。
戚家之所以被查,不僅因為戚父得罪了小人,這筆財富恐怕也是招禍的根源。
戚夙容嘆了口氣,戚家數百年基業,一夜之間便化為泡影,怎能不令人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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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多想無益,只要家人平安,一切都能重新開始。
下人們很快在帳房聚集,戚夙容随口說了幾句場面話,然後比對賣身契,一個個清點結算。她所給的例錢只多不少,這筆錢是必須花的。即使戚家敗落,也要有始有終,幹淨利落的收尾。
上一世,因為變故來得太突然,衆人手忙腳亂,很多事都沒來得及處理,以至于留下隐患,糾紛不斷。一些心存怨怼之人,四處散播流言,極盡诋毀。戚家人在京城可謂是名譽掃地,寸步難行。
戚夙容很快将下人們的例錢結算完畢,退還賣身契,讓他們離開戚府之後另謀出路。最後她只留下了劉管事、奶娘和五名丫鬟。這幾人的忠心歷經了一世的考驗,戚夙容怎能不信任他們?
遣散下人,戚夙容将庫房的藏品名冊收入懷中,戚家所丢棄的寶物,她每一件都要記下來。
她回到夙寶的房中,奶娘已經将衣物都打包好,足足有五個大包袱和兩個箱子。
戚夙容随手翻看了一下,直接将最大的那兩個包袱丢到了地上,對奶娘說道,“只帶這三個包袱即可,箱子也不要了。”
奶娘驚道:“箱子裏不但有少爺的文具,還有夫人的金銀首飾,皆是貴重物品,怎能不要?”
她也想要啊!問題是這些東西根本帶不出去。戚夙容暗自嘆氣,沒有解釋。
正在這時,外面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間或還有男人的呼喝。
來了!戚夙容瞳孔收縮,雙拳緊握。
一百多名官兵湧入戚府,其中一人高舉聖旨大喊:“天承運,帝诏曰:尉國大将軍,貪墨軍饷,收受賄賂,證據确鑿,罪不可恕,特此削其爵位,貶為庶民,并查封府邸,充沒家産,即刻施行,不得有誤,欽此。”
戚母軟倒在地,滿臉驚懼。雖然女兒之前早有斷言,但如今親耳聽到,仍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一名武将走上前,狀似同情道:“戚夫人,真是失禮了。戚家遭逢此劫,末将卻是一點忙都幫不上。”
戚母悲切地問道:“羅将軍,此事是否有所誤會?我夫君怎會貪墨軍饷,收受賄賂?”
“此事乃皇上親自督察,末将亦不知其詳。”羅士闵一副愛莫能助的模樣。
“那,那我夫君現在何處?”
“戚将軍已被皇上收押。”
戚母捂着嘴,嗚嗚低泣:“為何會這樣?為何會這樣?”
幾名妾侍亦是彷徨無措。
“羅将軍,請你一定要救救外子,妾身給你跪下了。”戚母掙開戚夙容的手,伏身就要向羅士闵磕頭。
“娘!”戚夙容立刻上前阻止。重活一世,她早已不是那個傲慢虛榮的戚家小姐。但她依然無法容忍自己的母親向這個男人下跪。戚家被查,少不了他在暗中推波助瀾,他不會給戚家留下一絲顏面。
羅士闵微微揚起下巴,目光略帶輕蔑地睨着眼前這對母女,閑閑道:“戚夫人,你真是折煞末将了,末将如何擔得起你如此大禮?”
戚夙容對他視若無物,兀自俯身在母親耳邊輕語:“娘,縱然家敗,亦不可輕易向他人折腰。我和您一樣,都相信爹是清白的,所以,我們要坦坦蕩蕩地走出去,不能讓外人将我們戚家人看扁。”
戚母有些無助地跪坐在地上。
戚夙容又道:“娘,相信我,爹不會有事的。”
戚母望着自己的女兒,猶豫片刻,終于還是扶住她的手站了起來。
“戚夫人,末将有旨在身,實在不能再耽擱了,麻煩您和您的家人立刻離開。”羅将軍用略有些不耐的聲音說道。
戚夙容道:“娘,我們走吧。”
“走?這是我們的家啊?離開戚府,我們能去哪裏?”戚母一臉悲色。
“天下之大,何處不能容身?”戚夙容臉上露出淺淺的微笑,目光澄淨如水。
這……真是她的女兒嗎?戚母有些怔然。從出事到現在,她一直表現得十分冷靜,處理條例分明,頗有幾分寵辱不驚的風範。按理來說,戚家被查封,最受打擊的理應是她才對。以她的驕傲,怎能受得了別人的嘲笑和侮辱?
這時,羅士闵對周圍的士兵下達了行動的指令。士兵們立刻拿着兵器,開始驅逐府內的人。一時間,戚府上下哭聲一片。
“請吧,戚夫人,戚小姐。”羅士闵狀似有禮地擺了擺手。
戚夙容雖然垂着頭,但背脊挺直,每一步都走得很平穩。
戚母受其感染,紛亂的情緒逐漸平複。
“等等。”羅士闵突然出聲喝止。
戚夙容母女停下腳步,一齊看向她。
“你們包袱裏裝的是什麽?本将軍要檢查一下。”羅士闵用劍鞘撥了撥戚夙容手上的包袱。
對他如此無禮的舉動,一向溫和的戚母也不由得有些愠怒了,但她卻是敢怒不敢言。
“你們,把包袱都丢在地上。”羅士闵命令道。
他指了指抱着夙寶的奶娘等人。幾人面面相觑,沒有動作。
戚夙容率先将包袱扔下,說道:“既然羅将軍有令,你們便照做吧。”
“不愧是戚家大小姐,果真識大體。”羅士闵笑得意喻不明,目光在戚夙容身上掃了幾圈,随後叫來幾名士兵,讓他們逐一檢查地上的包袱。
包袱中,除了一些衣物之外,還有幾張銀票和碎銀。
奶娘等人看得奇怪,之前收拾時,他們似乎并沒有将這些銀票和碎銀放進去啊。
“呵呵。”羅士闵抽出那幾張銀票,笑道,“皇上有旨,戚家的財産要全數充公。你們說這幾張銀票算不算戚家的財産呢?”
“當然算!”周圍的士兵大聲應和。
“既然如此,一律充公。”說是充公,他卻将銀票都賞給了士兵。
劉管事等人氣得滿臉漲紅。
“不,這是我的私房錢,你們不能拿走!”這時,一個尖細的女聲從不遠處傳來。
衆人循聲望去,只見戚父的妾侍之一正在與一名士兵搶着什麽。那士兵一腳踢去,順手将搶來的東西塞進了自己懷裏。
那名侍妾躺在地上大哭不止。
“哼。”羅士闵嘲諷道,“你們戚府的人原來都喜歡中飽私囊。這府中的錢財器物,皆屬于聖上,誰敢私藏,必嚴懲不貸!來人,檢查所有人的包袱,所有錢財全部沒收。”
戚母聞言,怒極攻心,呼吸猛地急促起來。她雖不是大家閨秀,卻也是出身書香門第,何曾被人如此欺辱過?
戚夙容連忙環住戚母,幫她順氣:“沒事,沒事。”不要難受,母親,都會過去的,都會過去的。
戚母泣不成聲,身子縮在戚夙容懷裏微微顫抖。
“娘,娘。”夙寶見戚母如此模樣也跟着哭鬧起來。
奶娘連忙安慰,卻毫無作用。
戚夙容拍了拍母親的肩膀,走過去将夙寶抱到母親懷中。
夙寶緊緊摟住戚母的脖子,小小的身體給了她不少安慰,兩人哭泣之聲漸緩。
“将軍,都檢查完畢,共查沒兩千三百一二兩。”一名士兵報告道。
“才兩千三百多兩?”羅士闵摸着下巴,目光不懷好意地在戚夙容等人身上掃視。
“羅将軍,你莫非還想搜身不成?”戚夙容擡起頭,與他對視。
“有何不可?”羅士闵确實對這名遠近馳名的才女動了幾分心思。以前沒有機會,但如今戚家已經破敗,要将此女弄上手亦非難事。
戚夙容自是猜出了他心中的龌龊,上一世,他在衆目睽睽之下輕薄于她,逼得她差點自裁,才悻悻作罷。
這一次,她不會再給他侮辱自己的機會。
戚夙容道:“羅将軍,夙容身上這套蝶繡羅裙價值四十三兩,腳上這雙牡丹繡花鞋,價值二十七兩,頭上這根金簪,價值五十四兩,手上這只鑲金玉镯價值大約兩千七百多兩。”
羅士闵神色微動。
卻聽戚夙容又道:“不過,此镯乃皇後禦賜,小女子恐怕将軍不敢要。”
羅士闵果然收斂了表情。
“另外,這把古琴,乃閑鶴山人所制,作為夙容十歲生辰之禮。十三歲時,夙容曾用此琴為太上皇彈奏過一首《百鳥朝鳳》,有幸獲得了太上皇的贊譽,特賜‘天音’之名,此琴亦由此改名天音琴。天下皆知,天音琴為天音之女所有,将軍若不怕落人話柄,亦可拿去賞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