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應驗
“咳咳……”
芊彤走後,戚夙容立刻捂着嘴輕咳起來,喉嚨陣陣發疼。
平兒心疼地拍拍她的背,遞給她喝一杯溫水。
“小姐真是的,明明生病了,還和她說那麽多做什麽?”雖然她多數沒聽懂,但也知道小姐在強撐。
“沒事。”戚夙容啞着嗓子道,“我躺會就好了。”
這一躺便一直躺到了寅時(淩晨3點-5點)。
睜開眼時,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從窗戶外透進來的幾點微光。
戚夙容感覺身體的熱度似乎褪了許多,只因出了汗,身上有些黏糊,很不舒服。但這時候,也不方便叫人給她燒水沐浴。
在床上翻來覆去,如何也無法再入眠了。
“醒了?”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從屋外傳來,在這靜寂的空間顯得格外清晰。
“顧……錦雲?”戚夙容不确定地喚道。
“嗯,晨練,路過。”顧錦雲說道,“聽說你病了。”
“多謝關心,睡了一覺已經好多了。”戚夙容坐起身,抱着被子靠在牆邊。
“嗓子啞了,少說話。”
“嗯。”
外面一陣沉默,久久沒有動靜,就在戚夙容以為他已經離開時,耳邊突然傳來一陣悠揚的口弦聲,柔和婉轉,如清風萦繞,動人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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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夙容閉目聆聽,兩人隔着一面牆,靜靜享受這份平和。
或許是曲樂太過溫柔,眼淚不自覺從戚夙容眼眶中滑落,內心的脆弱在此刻顯露。她将臉埋在被子中,無聲的哭泣。
不是害怕,不是疲憊,而是一種無人可訴的孤獨,一種肩負責任的沉重。她重生歸來,不在乎聲名地位,不在乎金錢財富,只望家人一生平安。然而戚家如今就像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綜有避世之心,無奈他人步步緊逼,唯有勇進。
她雖有先知的優勢,卻無致勝的把握,世事難料,原本所知的未來,随時會因為她的舉動而改變。能否把握時局,還是未知之數。無論如何,她都不希望重蹈覆轍。但是,她做得到嗎?
“小小年紀,多思易折。”顧錦雲放下口弦,緩緩道,“莫太傷懷,有我護你。”
有我護你。簡單四個字,如同破曉的晨光,驅散了戚夙容心中的黑暗。她擡起頭,眼中的哀色逐漸淡去,視線也清明起來。
“好好休息,我回了。”久未得到回應,顧錦雲也不在意,平靜地與她道別。
呆坐了許久,外面再無聲息,戚夙容才輕聲吐出兩個字:“謝謝。”
我收下了。
靜候在牆外的顧錦雲眼中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笑意,這才真正離去。
對她,顧錦雲總有種奇怪的感覺。自相遇到相識,他們對話不過寥寥數語,卻像是認識了許久一般,意外的默契,處之自然。
顧錦雲長相雖俊俏,但表情僵冷,眼神淩厲,別說女子,就是一般男子亦很少有人敢與之對視。
而戚夙容卻不同,她與他說話時,會坦然直視,神色從容,毫不局促,對他一些頗有些不合時宜的行為亦不帶嘲諷和懼色。
顧錦雲覺得,這名女子,就是他今生的伴侶。
三天後,戚夙容逐漸康複,重新開始接手秀莊的事務。
與此同時,她對芊彤所的谶言也在不确定的等待中應驗了。
一樁寵妾殺妻的慘案驚動了府衙,被害者正是陳化的正妻陳吳氏。此案并不複雜,起因是陳吳氏設計害死了陳化小妾肚中的孩子,小妾一時怒起,用剪刀割破了陳吳氏的喉嚨,當場斃命。
起初陳化還想将此事壓下,免得家醜外揚,但陳吳氏的貼身丫頭第一時間将此事告訴了吳父,吳父氣怒交加,當天就陳家告上了府衙。
那名小妾被緝拿後,形容癫狂,供認不諱。
案情落實,吳父猶不解氣,他沖進陳家,生生将陳化的雙腿打斷,并讓仆從将陳化的小妾全都毒打了一頓。
陳父乃率府左中候,比陳化高了兩階,揍得他一聲都不敢吭。
此事在京城鬧了不小的動靜,之後不久甚至連皇上都聽說了,直接批了一句“治家不嚴”,降了他一級。
陳化臉面盡失,官運恐怕到此止步。
芊彤聞聽後,大感僥幸,對戚夙容的話再也不敢懷疑。
她求問道:“如今陳化已不足為慮,還要我親近此人嗎?”
“當然。”戚夙容點頭道,“此時正是陳化落魄之際,你趁機親近他,必能博得他的好感和信任。你毋須刻意套話,免得招來猜疑。只需将他伺候好,盡可能滿足他即可。”
戚夙容對芊彤并未完全信任,貿然讓她套取情報,有可能适得其反。還不如先留住這枚棋子,見機行事。
“我明白了。”芊彤乖巧地點點頭。
“再過幾天你便借口出門,去陳府看看他吧。”說着,戚夙容遞給她一袋銀子,“這些你先拿着,給自己添置些物什。”
“多謝大小姐。”芊彤眼中微亮,收起銀兩。雖然比不得在戚府時的大手筆,但至少代表了戚夙容确實有拉攏之意。
“大小姐,賤妾能否多問一事?”芊彤小心道。
“你想問何事?”
“咱們戚府何時能重複榮威?”
戚夙容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她垂下頭,忙道:“是賤妾多問,天機豈可随意洩露?小姐請莫怪罪。”
将芊彤打發走,戚夙容微微嘆了一口氣。
戚府何時能重複榮威?她也想知道。
次日,戚家收到一封來自于許琛的請柬,邀戚父和夙寶前往英書閣一敘。
英書閣是許琛如今的居所,戚夙容沒想到他會主動想邀,正想着這幾天便要帶夙寶去拜訪。
戚父收到請柬有些疑惑,直到聽說夙寶在寺院遇到許琛始末後才釋然。
他問道:“夙寶,你真的要拜入這位許先生門下?”
夙寶認真地點頭:“是的。”
“那好,明日為父便帶你去英書閣見見他。”戚父雖不愛舞文弄墨,但雖文人還算尊重,沒有文武相輕的觀念。只是天生清高,看起來難以親近罷了。
第二日,戚父提前結束弟子的訓練,帶着夙寶去了英書閣。
戚夙容一邊忙着秀莊的事,一邊耐心在家中等候,預計他們晚膳時便能會來,誰知過了酉時都不見蹤影。
她不禁有些擔心了,立刻叫管事出去探探消息。
正在這時,顧宇風似乎無意中路過,站在院門口笑道:“小姐不必擔心,師傅和小少爺被許先生留在英書閣用膳了。”
戚夙容愣了一下,放下心來。對顧宇風的話,她還是相信的。
于是她也不在多問,開口招呼道:“二郎,今晚留下用飯吧?”
“這……不太好吧?”顧宇風有些猶豫。
“沒什麽不好的,你是我爹的弟子,吃頓飯還講究那麽多。”
“如此,那就叨擾了。”顧宇風行了行禮。
戚夙容笑着将他讓進屋中,叫平兒準備開飯。
顧宇風等戚母入座後,才緩緩落座。
坐下之後他才猛地想起,剛才戚夙容好像稱呼他為“二郎”?難道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不能夠吧?他來此學藝之事,連他爹都不知道,戚夙容又如何得知?
大哥告訴她的?他們已經熟悉到這地步了?
不多時,戚夙容和平和将飯菜端上來,一一擺好,布置碗筷。動作利落,絲毫不見扭捏。
顧宇風不由得對這位準嫂子有了幾分好感。他在此學藝已有多日,卻是第一次近距離接觸戚夙容。遠看只覺得她确實如傳言中一般冷傲,靠近才發現,她氣質如蘭,清雅中帶着幾分慧黠和穩重。
“東崖,吃菜,不必拘謹。”戚母很喜歡這名爽朗的少年,才十三四歲的年紀,謙和有禮,不似一般平民家的孩子。
(東崖是顧宇風的字,在戚家他一直用東崖自稱。)
“多謝師母。”顧宇風的視線落在飯桌上,簡單的五菜一湯,三葷兩素,雖只是些家常小菜,但炒得很精致,看着很有胃口。
嗯?他發現擺在他面前的三盤菜都是他平常愛吃的,而另外兩盤不太喜歡的菜色則擺在了較遠的位置。
是巧合嗎?
顧宇風覺得自己可能多心了。戚家人怎麽可能知道他的喜好?
這時,戚夙容又端了一盤辣豆放在顧宇風面前。
戚母奇怪道:“容兒,你為何将這種東西拿出來招待客人?”
京城人不愛吃辣,辣豆只作平時消遣之食,從不上桌。
戚夙容動作頓了一下,意識到自己的不妥。剛才端出辣豆只是自然而為,因為她記得顧家人都愛吃辣,特別是顧宇風,對這種辣醬調拌的豆鼓情有獨鐘。
“不,師母,東崖很喜歡吃辣豆。”顧宇風笑道,“多謝戚小姐。”
“不必客氣。”戚夙容神色平靜地用飯。
戚母見顧宇風是真的喜歡吃,也便不再多言。
如果說之前菜色的擺放是巧合,那麽這盤豆鼓作何解釋?
顧宇風偷眼看了看戚夙容,暗自琢磨,難道這位準嫂嫂暗中注意他很久了,對他有意思?哦,別,他還不想被兄長五馬分屍。
唉,天生麗質難自棄,糾結啊!準嫂嫂,你千萬別愛上小弟啊。
顧宇風實在是想多了……
用過飯,顧宇風回到顧家,立刻小心翼翼地将今日之事告訴顧錦雲。
“準嫂嫂似乎對我的喜好十分了解,不是大哥告訴她的吧?”
“沒有。”顧錦雲沉着臉,陰恻恻地盯着顧宇風。
“別這麽看我!”顧宇風抱着胸,嚴重聲明道,“我今日才與準嫂嫂說上話,平時連面都見不到。大哥,你要相信我,我絕對是清白的!”
顧錦雲整張臉都寫着“不爽”兩個大字,看得顧宇風心驚膽戰。他并非懷疑自己弟弟與戚家小姐有何不妥,只是對他能與戚小姐同桌用膳感到不快,十分之不快。
顧錦雲起身,吩咐道:“書房的賬目,整理好。”
“哦不,大哥,別這樣!”
一聲凄厲的哀嚎,也換不回大哥絕決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