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馬車

“你可以開始了。”駱妍依用手絹捂住嘴,眼神譏诮,随即,她像是被什麽嗆到一般,清咳了幾下。

戚夙容看了看自己污跡斑斑的衣襟,雖然她如今即使穿着粗布麻衣也能坦然而立,但在這種場合,衣裝整潔是先決條件,這不僅是對自己的尊重,亦是對他人的尊重。

她轉過身,一邊緩緩朝琴案走去,一邊從衣袖中拿出一條疊成手帕狀的藍色絲巾,輕輕展開,披在肩上,手指靈巧地折疊幾下,如花瓣般附着在衣領邊,恰巧遮擋了衣襟上的污漬。當她轉身端坐在古琴邊時,已經絲毫看不出任何儀容不整的模樣。

衆女對她這種瞬間化腐朽為神的能力暗佩不已。雖然不喜她的為人,但她們亦不得不承認,此女确實有傲視衆人的資格。

駱妍依氣憤不已,緊緊拽着手帕,恨不得撕爛她那張處驚不變的臉。她就想不通,為何每次難題都能被她輕松化解。她與柳倩兒多番設計,沒有一次成功,甚至反而助長了她的名氣。

駱妍依越想越不痛快,眼神也越發的冰冷起來。

戚夙容坐在琴案邊,雙手輕輕搭在琴弦上,環視一周,心中有些不願意為這些人彈琴。她們根本不是來聽琴的,而是來看她笑話的。

目光不經意瞥見花叢中飛舞的蝴蝶,在暖陽下輕盈雀躍,姿态動人。

好吧,不願為人彈,那就讓她為這些蝴蝶彈奏一曲吧!

手指劃動,一陣流水般的琴音婉轉而出,似清風拂柳,似鳥鳴山澗,似水珠落盤,時而柔和溫婉,時而俏皮靈動,花之豔麗,蝴之輕盈,如一幅幅美麗的畫卷,化作動人的音符,一一在眼前展現。

一陣清風拂過,花瓣漫天,戚夙容的長發随風舞動,人卻依然端坐如山,沉浸在優美的琴音中。

琴音穿過牆壁,傳到了前廳,正在飲酒的司馬羅大人一衆親友,以及後堂中的羅夫人等人,皆露出聆聽之色。

花園中的衆女亦不自覺露出陶醉之色,心中的雜念仿佛被洗淨,只留下一片寧靜。

“夠了!”駱妍依怒喝一聲,将衆女從享受中驚醒。

戚夙容卻絲毫不受影響,雙眼半合,嘴角帶着一絲微笑,從容地完成了琴音的收尾。

她站起身,向衆人微微施了一禮:“此曲已畢,多謝諸位小姐聆聽。夙容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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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着!”駱妍依喊住她,正要找借口斥責,卻聽身邊一女低呼。

“駱小姐,你的臉……”她驚懼地指着駱妍依的臉。

“我的臉?”駱妍依用手摸了摸,發現嘴角附近不知何時長出了幾個小疙瘩,她花容失色,大聲喊道,“紅霞,趕緊去拿一面鏡子過來。”

其餘人也看到了駱妍依臉上的小疙瘩,就在拿鏡子的片刻,小疙瘩又蔓延了,似乎還有持續增加的趨勢。

所有人皆露出驚愕之色。

羅宛如立刻吩咐下人:“快去請大夫。”

話音剛落,正好瞥見戚夙容轉過身,從容而去。

難道……是她?羅宛如又看向慌亂驚恐的駱妍依,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呼,還好,順利過關。”戚夙容回到旁廳,暗暗舒了一口氣。

“小姐,你沒事吧?”平兒一見戚夙容,立刻上前詢問。

“沒事,我們回家吧。”她笑了笑。

“好。”平兒歡欣地應道。

戚夙容請司馬府的丫鬟向羅宛如報備一聲,便帶着平兒離開。

上了馬車,戚夙容吩咐道:“回府。”

“小姐,剛才奴婢聽到你彈的琴了,真好聽。”平兒崇拜道,“小姐真是太厲害了!”

戚夙容笑道:“當然,也不看看你小姐是誰。”

“不過,她們沒為難你嗎?”

“沒有。”對她而言,那些為難不足一提。她唯一擔心的只有駱妍依,還好她事先準備了那種藥,在敬酒時,撒在了她的手帕上。

撒在食物上,她不一定有心情吃,但撒在手帕上,中招的幾率就高出許多。

馬車行駛了兩刻時,應該就快到家。戚夙容掀開車簾朝外看了看,臉色霎變,這條路根本不是回戚家的方向。

“這是何處?”戚夙容拉開前車門,質問車夫。車夫卻絲毫沒有回應,只是加快了趕車的速度。

戚夙容瞳孔緊縮,眼前這人根本不是戚家的車夫,戚家的車夫有些駝背,而此人的背部卻無異狀。

“你是何人?想把我們帶往何處?”戚夙容迅速看向兩邊,此處頗為偏僻,都是山石林木,好像已經出城。

“小姐……”平兒一臉驚怕,緊緊拽着戚夙容人衣袖。

正在戚夙容思量對策時,馬車突然一陣颠簸,随即聽到馬的嘶鳴聲,馬車的速度驟然加快,晃得戚夙容和平兒差點摔倒。

再擡頭看去時,駭然發現原本正在駕車的人不知何時消失了,馬車變成了無人駕馭的狀态,飛快地在山路上狂奔着。

戚夙容一咬牙,鑽上駕座,一手緊握門框,一手費力地去勾缰繩。

抓住了!戚夙容發白的臉色露出一絲喜色,抓住缰繩的右手挽了幾下,然後用力向後拖拽。

但女子的力氣有限,加上馬匹正在狂奔,實在難以駕馭。

“小姐,奴婢來幫你!”平兒也準備鑽出去。

戚夙容大喊:“你待着,太危險了。”

如此颠簸的情況下,一個不小心就會掉下去。

戚夙容力量下沉,松開握住門框的左手,改成兩手執繩,用盡全身力氣勒馬。

“小姐,前面……”平兒驚恐地看向前方,馬車正向着一條湍急的大河沖去。

戚夙容無暇分神,全身心都用來控制缰繩。

正在這時,平兒隐約聽到身後有馬蹄聲響起。

她回頭望去,透過開開合合的車門,她看到了幾名騎士正向這邊追來,為首一人赫然便是顧錦雲。

他派了侍衛在暗中保護戚夙容,馬車從司馬府出來時,侍衛并未發現異狀,直到出城才覺得有些不對勁,但裏面的戚小姐沒有什麽反應,他們便以為戚小姐另有目的地。故而,他們只是派人通知了顧錦雲一聲,然後繼續尾随,但當那名車夫加快了車速,并跳下車後,侍衛才知情況不妙。

顧錦雲早在收到馬車出城的消息便趕了過來,當他趕到時,正好看到戚夙容鑽出馬車,想要勒住缰繩。

雖然顧錦雲很佩服她的勇氣,但如此驚險的動作,實在讓人心驚膽戰。

眼看馬車即将沖進大河,顧錦雲臉色冷峻,快馬加鞭,恨不得飛過去。

“小姐,再堅持一會,顧公子就在後面!”平兒喊道。

顧錦雲?

戚夙容不敢分心,用力拉扯缰繩,手掌被勒出幾道深深的血痕。

馬頭被她勒得向後揚起,在即将沖進大河時,它終于驟然止步。

如此突然的停頓,戚夙容毫無準備,因為慣性,她整個人向着大河飛過去,噗通一聲,瞬間沒入湍急的河流中。

“小姐!”平兒本來見馬車停下來,剛準備歡呼,卻見戚夙容從車座上飛了出去,掉進河中,不由得臉色大變。

這時,一個身影從旁邊飛快掠過,縱身跳入了河中。

平兒兩腿哆嗦地下了馬車,望着眼前的大河和已經失去蹤影的兩人,嗚哇一聲大哭起來。

“別擔心,我們少爺水性很好。”一名騎士走過來安慰。

另一人也道:“我們到下游去找找吧,他們應該被沖到下面去了。”

平兒已無主張,不住地點頭。

兩名護衛便重新休整好馬車,帶着平兒往下游尋去。

戚夙容掉入河中後,被翻滾的河水嗆得無法呼吸,即使努力浮出水面,也難以控制身體,只能随着水流向下沖去。

不會死在這吧?戚夙容暗忖,上一世的小災小難不少,卻沒有淹水的經驗。看來歷史果然改變了不少,計劃總是跟不上變化。

在這危機時刻,她竟還有心情想這個……

不知過了多久,戚夙容昏昏沉沉中,感覺水流漸緩,身體好像被一只手臂牢牢環住,緩緩拖向岸邊。

顧錦雲望着一臉蒼白的戚夙容,神色陰沉。他緊緊将她抱在懷中,好像生怕失去她。

上了岸,顧錦雲立刻将她平放在地上,在她腹部按了幾下。

戚夙容咳出幾口水,費力地睜開雙眼,朦胧中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夫君……”眼淚模糊的視線,聲音沙啞低沉,顧錦雲并未聽清她喚的是什麽。但她的表情,卻讓人異常揪心。

“別怕,我在。”顧錦雲将她摟入懷中。

戚夙容雙手緊緊抱住他,眼淚流淌,哭得像個孩子。

“沒事了,沒事了。”顧錦雲拍了拍她的背,用一張面癱的臉,輕聲細語地安撫。

別人的奚落、鄙夷、欺辱,都無法讓她留下哪怕一滴眼淚。

但在這個男人懷裏,她卻總是控制不住情緒。

這一份溫暖,就像她最後的歸屬,只要有他在,自己便無所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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