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邪魔點化

那光路照亮的一角天空,亮白如晝卻有星辰閃爍,同時純藍雷電交加,白雲如水傾瀉而下,順光路鋪做雲途,沿途盞盞天燈明滅接引,好一副至美至詭異象。

這異象,不合常理,如夢如幻,虛幻得如同濺起的水花浮沫,海市蜃樓,本該稍縱即逝,可它偏偏就切實地出現在衆修眼前,遲遲不散。

昆山君此時心神明澈,先前不能了悟的,此刻全都明白,無不知之處。

于是他現出原形,一座漆紅的木雕戲臺寶光流轉,生旦淨末醜齊齊向步青雲報恩施禮,步青雲颔首相回,霎時,那戲臺烈火焚生,将臺上一幕幕悲歡離合的虛影盡數燒盡,從火中燒出一個一身仙氣的昆山君,戲臺灰飛煙滅,昆山君超脫俗體,被光路所招,飛升而去!

昆山君入雲的那一瞬,異象盡去。

衆修不肯相信雙眼,只覺集體中了幻術,又被集體解除了。

黑雲再度層層疊疊傾軋而下,遮天蔽日,不見天光,連呼吸都沉重困難起來,靈玉場中絕望得一片寂靜。

邪魔點撥修士飛升!

不合常理,不該出現。前所未見,前所未見!

“啊————”,這場景令修士心神動搖,有修士無法接受,擡掌狠狠拍向自己的頭顱,自絕而死!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修真界要亡了!亡了!三清在上,邪魔當道,道将不存啊!”

“我不信!這是假的!邪不勝正!邪不勝正!”

哭聲遍地,哀嚎凄慘,步青雲一言誘導昆山君飛升,竟成就了如此煉獄景象!

連道心堅定的鴻列真人都愕然不動,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步青雲充耳不聞,手心朝上,五指一收,雲臺上的護寶靈陣盡數碎裂,誅仙四劍沖天而起,飛至步青雲身前,被步青雲略施法術收入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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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步青雲回身走向樓迦,步步生黑雲,行至樓迦身前,對他溫和道。

滿地哀鴻,在這難以言明的絕望壓制下,鴻列真人第一個醒悟過來,不論這步青雲究竟是何妖物,都不能任他奪寶走脫,持劍相攔,“邪魔,想一走了之,除非我死。”

萬佛窟的辯機和尚也挺身!而出,大喝:“邪魔,巧計壞衆人修行,你罪該萬死!”

聽聞辯機言論,滿地修士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對,都是假的,都是這邪魔的設計,全是步青雲與昆山君聯手演的一場戲,他們該死,絕對不是他們修行不深、道心不穩,都是被他們騙了,他們才是該死的!

頓時,修士們同仇敵忾,紛紛聲讨起來。

嘈雜吵鬧。

步青雲将樓迦護至身後,沒看鴻列真人,反而先看向辯機,笑道:“一切法,因緣生。此有則彼有,此生則彼生。我之存在,亦是因果。你們修行無道,執念雜生,種了惡因,便有我這個惡果,賊禿膽敢血口噴人,十分貪嗔執迷,枉為佛修!”

此言一落,便有幾位佛修閉目念佛,從嘴角漸漸滲出血來。

辯機反複提醒自己不能受步青雲言語蠱惑,可“惡因結惡果”這一句,如天外綸音在他腦中炸響,反複震誦,一聽入心,一口鮮血即刻噴出,居然被步青雲一言傷至功體!

步青雲仍不放過他,又言,“執于不執,妄念成佛,如此迷障”,說到此處,他故意看向陰屍女魅的方向一眼,那辯機心虛不已,更是被步青雲的話震得一敗塗地,再度嘔出三口鮮血,佛氣四散,竟是生生跌落了一層境界!

衆皆駭然。

“竟是妖僧!”,聽步青雲滿口論佛,便有道修怒罵。

步青雲聞言,又看向他,笑道:“道可道,非常道,道法自然。你們一個個争奪修真界靈氣,逆天掙命,貪生惡鬥,違道茍生,心中無齋,遑論坐忘,修得出什麽道?不如自去輪回!”

眼見又有修士被他言語惑得吐血,有修佛散修急喝:“妖道!休得胡言亂語!”

步青雲一挑眉,假作嘆氣,又道:“先罵‘妖僧’再罵‘妖道’,不經證實,随口謾罵,有如凡間村野悍婦,修佛的、修道的,竟都如此不堪。”

頓了頓,像是嫌吐血的修士還不夠,步青雲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樣,繼續道:“罵我也就罷了,‘妖’又何辜。《莊子》有言,以道觀之,物無貴賤。佛曰,有情衆生,皆有佛性。佛道皆念衆生平等,修真界卻倒行逆施,殘害妖修。今日有我,正是天道對你們的報應,報應啊!”

像是應和步青雲說的話,天!,黑雲間劫雷轟鳴。

鴻列真人本就是個正直道修,但他醉心修煉,漫長的修煉中,似乎也耳聞過妖修遭遇,并未在意,這下被步青雲勾起念頭,良心遭受責備,又聞劫雷,竟是連他都撐不住,一口鮮血噴出,從雲頭落下,若不是修為深厚,及時馭風而落,怕是要摔成重傷。

若是正面對戰,他感應步青雲戰鬥不如樓迦,自覺未必會輕易敗給步青雲,若自己拼着一死,勝負未知。但步青雲點化昆山君在前,巧舌如簧陷衆修道心不穩在後,處處出人意料,才有這番慘景。

“阿彌陀佛!”

萬佛窟三位長老終于出手,長念法號,将衆人護于金光屏障之下,與步青雲隔絕開來。此時,辯機明白三位長老先前有借步青雲試煉之意,頓覺慚愧難當,又害怕對清韻的心思被發現,卻還是忍不住看向道宗門人聚集的方向,盼望能得到清韻一個安慰的眼神。

清韻宗主卻被道宗門人重重護住,根本看不見人影。

樓迦旁觀全程,心中略微複雜,見無人阻攔,便對步青雲低聲道:“我們走吧。”

窮奇怒吼一聲,很是生氣,因為沒吃飽。

道宗門人至少少了百人,步青雲哪裏理會它還沒吃飽,一擡手便收了窮奇,對樓迦溫言道:“稍等。”

他看向地面,窮奇未吃完的殘骸散落滿地,還有被踩爆的腦袋,紅白一地,髒污不堪。步青雲如調皮寵物的飼主一般,搖頭低罵:“吃相真差。”

衆修皆怒,卻是怒不敢言,生怕又招惹出他說些什麽,又害了好不容易修出的功體。

步青雲憑空取出那柄青銅環首長刀,擲向半空,又将地上的血肉殘骸召喚升起,與長刀混在一處,又收起漫天黑雲,化為純黑火焰,煉化血骨與長刀。

一時間,半空中黑火熊熊,血海翻騰,白骨爆裂的聲響不絕于耳。

地上衆修悲戚欲泣,只覺此乃修真界最為黑暗的一日。

最終,黑焰盡散,煉化成行。

至寶将要出世,自是惹動風雨,黑風呼嘯,黑雨傾盆而下,那黑色雨點打在衆修身上,便是一個血洞,萬佛窟三位長老再度催動力量,結成金光屏障,為衆人躲避。

黑風停,黑雨止,天光雲開,至寶終于現!。

半空中,靜靜懸立着一支黑色九環禪杖。

此杖尖頭為青銅刃,刃下四面九個血骨凝成的圓環,中部為青銅杖身,下部收尾形如獸牙,乃是新月般的陡刃,雖為禪杖,卻着實是一件兇器。

眼見邪魔煉出禪杖,萬佛窟一位佛修竟是悲傷不能自抑,七竅流血,身旁僧人即刻為他護住心脈,才保住他性命。

“走。”

步青雲左手持杖,右手攜着樓迦,二人飛身離去,他走後,黑雲終于盡散。

看看滿地污血,出此大事,又失誅邪四劍,不待衆賓客向道宗發難,靈苕道長大聲哭道:“此日道宗受此大劫,諸位同修竟是見死不救,害我道宗門人慘死。靈苕終于明白,我道宗早已是衆矢之的,哪裏是正道之首,分明是正道眼中釘、肉中刺!靈苕在此立誓,誓死效忠清韻宗主,誓死為六高修報仇!”

道宗門人受清韻操控日久,大多竟是一樣想法,聽聞靈苕此番作态言語,竟升起一股子孤勇豪情,仿佛道宗當真被正道其他宗派欺壓了一般,着了魔般瘋狂宣誓:“弟子在此立誓,誓死效忠清韻宗主,誓死為六高修報仇!”

清韻宗主此時才從重重包圍保衛中排衆而出,悲聲道:“都是清韻不敵賊人,未能保護門人,有過,是清韻一人之過,哪裏有怪罪袖手旁觀客的道理!”

聞言,門人們更是瘋魔,齊道:“宗主何必自責!絕不是宗主之過!該讨回的血債,道宗上下與宗主齊心協力,總有一天全數讨回!”、

道宗上下沉浸于感動之中,其他宗派的修士張口結舌,只覺得瘋了、全都瘋了。

鴻列真人一聲嘆息,再不想與道宗攪和下去,連誅仙四劍遺失的責任都不想責問,帶着逍遙門弟子就要離開。

“且慢”,靈虛道長有禮道,“鴻列真人,在下有一事不明,想請教真人。”

鴻列真人停步,心中已有準備,靜待其言。

果然,靈虛道長質問道:“鴻列真人因何未與那邪魔一戰?放任他離去?”

他話音剛落,那靈苕道長也插嘴道:“絕仙劍遺失,鴻列真人怎的都不着急?還急急欲走?”

他們二人的問話,意思相當明顯,于是鴻列真人的徒弟聽不下去,怒回道:“!

師父受傷了你們沒看見?你們剛才那番作态,不是将責任全都推給了賓客,不走,難道留下看你們做戲?”

靈苕道長亦做怒态,道:“我們道宗死傷重大,連傷心都不許?我看鴻列真人才是假受傷、真放水。總之,我們道宗怎麽做,在你們其他正道宗派眼裏,都是錯的就是了!”

鴻列真人讓人拉住徒弟,徒弟還是掙紮着罵了一句:“強詞奪理!”

靈虛道長道:“我們是不是強詞奪理,真簡單,鴻列真人若是願意與道宗一同追捕步青雲,搶回你們逍遙門的絕仙劍,那自然就洗脫嫌疑,若是鴻列真人不管不問,遺失絕仙劍也無所謂,我們自然要懷疑鴻列真人,到底站在哪一邊!”

衆修一聽,很多人又覺得這靈虛道長所言,似乎也很有道理。

他們強行借劍,劍還是在道宗當場被搶,如今卻誣陷起了原主。

鴻列真人心中苦笑,他自知不敵步青雲身邊那個樓迦,說是共同捉捕步青雲,觀道宗做派,恐怕是要自己沖鋒在前。逍遙門不是大宗派,自己若是隕落,逍遙門必然落入人人可欺的境地。

可如今,竟是不得不答應,早知道,實在應該假作憤怒,向道宗發作一番。

“絕仙劍乃是逍遙門傳代之寶,在道宗遺失,既然道宗有心一通追讨,本門主自當領命”,鴻列真人一哂,帶着門人化光離去。

到此時,清韻真人才怒斥靈虛、靈苕:“怎可對鴻列真人如此無理,萬萬不可如此空口擅言。”

靈苕憤憤不平:“宗主不必如此忍氣吞聲!”

靈虛傾身一禮:“宗主苦心,靈虛明白,我們也是一時氣憤,下次再不會如此。”

清韻真人嘆道:“改日要向鴻列真人好生賠禮!”

兩人俱是滿面悲苦,齊聲應是。

道宗門人只覺得宗主忍辱負重,更是齊心。

衆修見他們認錯,也都認為先前是悲憤過度、一時情急,放下心來。其中僅剩清醒的,此刻都将心沉入了底,紛紛告辭。

正道一家獨大的道宗,如今是這般模樣,恐怕是,大道不清,大劫将至。難道真如步青雲所言,他是修真界的報應?

他們擡頭看向青天,卻只見白雲悠然渺渺,不知修士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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